烟**杨

作者:苏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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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丈软红(20)


      秦昭然扯开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踢掉鞋子翻身上床,把那被角斜斜搭在肚腹处,正要闭目凝神,好好思索今次回山,怎生想法子让老狐狸把小笛还给他,从那展开的被角里掉落下一只折纸鹤,秦昭然微微一笑,拿指腹小心的捏起那只纸鹤,来这店里投宿时,他和湘函在大堂里见了店主四岁的小儿子,那孩子长的虎头虎脑,一脸机灵相,胖胖的小手里正捏着几只纸鹤,这客房里的纸鹤,想来是那孩子不慎掉落的玩物。

      可迎着昏暗的烛光,秦昭然竟隐约看见纸鹤里有些黑色的笔划直透纸背,他神色一凛,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小心的拆开那只纸鹤,展开来细看,那纸上只有寥寥两个大字:季氏。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什么,秦昭然有些不明所以,把那纸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个遍,先凑到烛火前,小心翼翼的烤了烤,再喷了水到那纸上,都没见再有字迹浮现,秦昭然本未留心小二临去时,看向湘函的奇怪眼神,这时因为房内莫名被人留了纸条,竟细细回想起小二那时的神态,越想越觉可疑,忙又把那纸取出来,湿淋淋的摊在桌上,盯着那字发起呆来。

      那两个字写的毫无架构可言,像是不会写字的人随手涂抹的,秦昭然拿手指沿着那笔力慢慢勾画,季氏,季氏,不知是谁留下这两个字,也不知到底有何用意?

      更夫沿街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梆子,这一会儿功夫,竟已到三更了,秦昭然盯着那两个字,只看得头痛欲裂,眼前已隐隐现出重影,搭手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慢慢站起身,吹熄蜡烛上床歇息,头一沾衾枕,立时陷入黑甜梦乡。

      除了游街的更夫,外面再没了声响,客店里的衾枕,里面塞的都是荞麦皮,硬梆梆的硌着秦昭然的颈子,他不舒服的嘟囔了两声,翻身向里,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秦昭然竭力分辨,那人慢吞吞软绵绵的说着:“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依稀是那位专研论语的教授,沫沫选修的有古汉语,他曾陪着沫沫去听过几次课,记忆里这位教授,总是穿着不合时宜的中山装,戴着一副酒瓶底般厚重的眼镜,学究气息浓郁,秦昭然自从明白了自已对小笛的心意,已是许久都没想到过沫沫了,这冷不丁的想起和沫沫有关的人,倒有些不适应,秦昭然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直欲把不住在脑子里回响的那个绵软的声音赶出去,忽然脑海里像闪过什么,秦昭然猛的睁开双眼,霍地自床上坐起身,季氏,季氏,这不正是祸起萧墙的用典吗?

      想通了那两个字的喻意,秦昭然登时觉着神清气爽,在他被褥里放置纸鹤的人,应该是要提醒他,防止兄弟阋墙,想明了这一层,秦昭然又疑惑不解起来,他在那聚承堂里,没有几个相与的朋友,也不知自已是否有兄弟姐妹,那人写了季氏来提点他,到底指的是谁呢?

      被这季氏一扰,秦昭然再没了睡意,躺平了身子闭目假寐,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楼下通铺收夜香的小厮开始起来活动,挨着个在楼下各房门前,悄声招呼里面的人出来倒夜香,秦昭然听着楼下的房门被劈劈啪啪的打开,再劈劈啪啪的关上,忽地又想起以往这个时候,正是小笛早起去后院劈柴的时候,想起那个阴晦的雨天,他为了小笛掌掴丁大盛,后来被符堂主关了七天,饿得前心贴后背,忍不住咧开嘴,自得其乐,笑的无比畅快。

      他来聚承堂的那天,便遇上了洛原,交手时还撞断了洛原的肩胛骨,后来和郭琛争执,洛原又摆出一副幸灾乐祸,挑事弄非的样子,让他打从心眼里,瞧不上这狡诈的洛原,可力毙罗平川那天,洛原背对着回廊外的一众杀手,惶急而又担忧的阻住了他伸向罗平川的脚,那一声“将军,不可!”带着些微哀恳,些微焦灼,些微不安,直把秦昭然愣在当场,事后他暗里思量,觉着洛原这古怪的称呼,兴许和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有关。

      这次他刚刚下山,就有人掐着点儿,赶在他夜间投店,把纸条塞在了他的被褥里,秦昭然越发闹不明白,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单是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聚承堂杀手竞技的山顶,这事已足够古怪了,现在又闹出许多和他有关的事,秦昭然还未深想,湘函的声音透过窗格,低沉清晰的传来,“秦大哥,该起身了,咱们今儿必须赶到前面的回郭镇,否则夜间不好度宿!”

      秦昭然含糊应了一声,起身换好衣服,就着铜盆里的残水洗了洗脸,背上包裹提起佩剑,推门迎了出去。

      湘函候在楼梯口,听见身后的百页门咯吱响了一下,笑着扭过头,秦昭然面现倦容伫立在他身后,眼帘下隐有青影,湘函瞧清了他的神色,也不多问,只作不见当先下楼会了钞,他们昨夜步行到这小镇上投宿,今日出了客店,小二竟嘻笑着从后院牵出两匹牝马,湘函神色自若接过缰绳,秦昭然这次跟着湘函下山,只觉得遇到的事处处都和他那次孤身下山不同,睢阳离铭山步行也不过几天的距离,他自下了山,便按照华旭笙事先已解说清楚的路线进发,这时始自知道,原来若行程遥远,堂里竟会安排了马匹代步,湘函选了匹毛色参杂,个头稍小的牝马,留给秦昭然的,便是匹毛色黑亮水滑的高头大马。

      牝马算不得好马,可——有马代步,总比步行要好,秦昭然暗暗心喜,从小二手里接过缰绳,踏着脚蹬,翻身上了马,按照赛马场里骑师的教导,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握紧缰绳,脚踏着马蹬,悬在马腹左右,方便策骑时催马使力,好容易在马上坐定,也摆好了姿势,秦昭然兴高采烈的扭过头,湘函正一脸好笑的神气直盯着他瞧,见他回首却不言语,一紧缰绳当先策马而去,秦昭然忙抓紧缰绳,微用力踢了踢马腹,他那黑马也随着跟在湘函的马后,这小镇上人口不甚稠密,这个时辰天刚泛鱼肚白,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秦昭然学艺不精,倒是在这没人的街上,现学现卖了一回骑术。

      出了小镇,渐渐靠近商道,秦昭然僵硬的控制着缰绳,生怕他这黑马撞上了路边的行人和马车,湘函瞧他一本正经的神气,越看越是好笑,索性策马和他并行,见他手脚并用,有几次那牝马擦着行人的挑担而过,秦昭然下意识的去踩脚蹬,湘函有些不解,问道:“秦大哥,这马是驯熟的,不会失惊踹踏行人,你……你总踩马蹬做什么?”

      秦昭然有些郝颜,嘿嘿笑着,直露出一口白牙,“我习惯了——踩刹车,呵呵……这马我骑不惯,它自已东走西走的,使着不称手!”

      湘函一头雾水,重复着,“踩什么车?这马使着不称手?你若觉着骑不惯这牝马,我再使人送匹青穗来,可好?”

      秦昭然闻言连连摆手,“不必换青穗,这牝马就挺好——耐力长且性子温顺,不用劳神换马了!”

      湘函瞧他的架势,似乎不通马术,高踞马上有些缚手缚脚,那会儿在客店门前,秦昭然生硬跨上马,他就觉着瞧秦昭然那姿势,说不出的别扭,现下总算明白,这人竟是不会骑马,可既便不会骑马,这策马而行小半天的功夫,这人策起马来,已是有模有样,动作也不若一开始生硬,只除了马儿自已在拥挤的商道上穿插着寻找路径时,这人会有些奇怪的习惯——比如:紧着踩他右脚的马蹬。

      秦昭然慢慢适应了跨下牝马的自由意志,就不再劳神控着缰绳,分心打量着商道两边的马车和行人,溜着商道右侧,有一行商贾的马队,当先是辆华贵的马车,后面跟着十几辆镖车,保镖的趟子手侍在镖车两侧,时不时有那打前锋的,从前面探了路径回来,穿插在队伍里高声说笑,秦昭然见那十几辆镖车上,都有面杏红的小旗迎风招展,旗上篆着“清扬”,不由对这镖局生出兴趣,略夹马腹,策那牝马凑到近前,细看杏红镖旗上寥寥几笔勾画出的瑞兽简形,湘函这一路虽面色冲淡,暗里却不知转了多少心思,他虽长袖善舞,无奈秦昭然路上打定了主意,不与他多说,便是他想方设法寻了事由,引逗秦昭然开口,可那人礼貌且冷淡,回话不失礼数,却也带着拒人于无形的生疏,湘函握紧缰绳——他非但不能令秦昭然为他注目,反倒……对那跨踞马上,隽雅清朗,顾盼生威的秦昭然,眼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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