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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
赵临本不是轻文之人,只恨那些满口诗礼的伪君子,懦弱无能,又自命清高。
朝中许多老臣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反对新政。每每提起,便搬出一大堆老掉牙的理论,使政事毫无进展。更有甚者,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身份,在朝堂上公然教训。
颜忠是一猛将,赵临本想重用,以王纶为代表的一群老臣却极力反对,只因将军采用世袭制,而颜忠非长子,最后只得让颜义世袭了镇国将军之位,颜义虽也勇猛,但领兵作战那力远不如颜忠。
陆斌是个激进的青年,屡次进谏推行新政,却遭到这一群老臣排挤。前几年“领头”的霍平告老还乡后,朝中这一老势力有所收敛。可上一年又察举了一批世族官员,朝中这一股势力似有卷土重来之势。
赵临背着手,将披风一扫,大步流星走入阁内:“朕倒要看看,这群老顽固每日读的是写什么书!”
阁内静悄悄的,四面都是书架子,上面满满当当放满了书,赵临负着手,轻轻地走着。酒上了头,迈出的步子都是虚的,眼前也有些晕。
冬日的靴子是狐皮制成的,柔软舒适且不笨重,走起路来即也如狐狸般落地无声。偶尔从窗外远远传来东直门方向的人群欢呼之声,倒显得阁内愈加寂静。
“唰。”一阵翻书声传来。
赵临眉一皱,绕过一个书架,便见一个宫女背对着他立着,正沉迷于书中。
这小宫女不凑热闹,倒在这儿看书。
佩度正认真阅读着《左传》,忽闻到了酒气,暗想道:难不成是陈知他们回来了?又没个声,怕不是吓我,我且装作不知。
赵临见佩度看得认真,也没叫她,而是打量了她几眼。眼前这个女子身材细挑,一身蓝色的宫装也被穿得婀娜有致。鸦青的头发松松挽着,露出半个粉粉的耳朵。不经意落下的几绺发丝,散在低下的玉颈上,佩度用手轻轻拢在耳后。
赵临走近了几步,隐隐闻到女子身上传来的幽香。
佩度只觉得背后有一道火热的目光一直打量自己,怪难为情的,便笑着转身:“小陈子,你怎么又不吓唬我了?”
赵临的脸上似含着笑意,眼前的女子一派天真娇憨,毫不作伪。
“陛下万福!”这一身明黄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佩度很是不安,立刻跪了下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赵临没说话,低头看了一眼佩度手中的书,又抬头看着书架上的书,半天才开口问道:“你识字?”这声音威严却又漫不经心。
“奴婢识得几个字。”
“嗯。”赵临应了一声,开始“唰唰”翻起书来,“你看《左传》?怎么不看些《女训》《女诫》之类的。”
这声音没什么起伏,难道是说自己不守女训,佩度不安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赵临见这女子低头不语,忽起了好奇心,随口问道。
“奴婢姓陈,名佩度。”
赵临侧了身子,将《左传》塞回原来的书架上,问道:“你这名字倒特别,不像一般女子叫些花的,月的,可有出处?”
“父亲取自《左传》‘用其哀则佩之度’一句。”
赵临忽笑了笑:“古人佩玉以为常度,你父亲倒对你期望很高。”
佩度一向很敬重父亲,听得皇上如此说,连忙谢恩道:“多谢皇上夸奖。”
酒劲又上来了,一阵燥热,赵临扶了扶额,道:“替朕解了披风。”
佩度不敢不从,小心翼翼起身,也不敢看赵临,只用颤抖的手去摸领子上的绳结,目光无处安放。
赵临直盯着她,不自觉又朝她迈近了几步,佩度下意识向后退着。赵临轻笑一声,搂着佩度的腰撞在了墙上,这距离太近了,两人的鼻尖都贴在了一起。
龙涎香杂着酒香向佩度袭来,佩度感觉周围的空气里全是这个味道,那日在钟粹宫门口与他初遇,便是这个味道。一只凉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脖子。赵临亲贴着她的左耳,喃喃道:“怎么,怕朕?”
这声音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量,引得佩度一阵眩晕。皇上在她眼里是那样崇高又那么遥远,如今他的气息就在耳畔,佩度吸了几口酒香,似乎也有些醉了,轻轻唤了一声:“皇上……”这声音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竟这般婉媚。
赵临轻轻的轻轻的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佩度感觉自己如坠云端,玉臂不自觉地环上赵临的颈。
一弯藕臂玉无瑕,略晕微红映浅纱。不耐并头窗下看,一宵新褪守宫砂。
朦胧疲倦之间,佩度架不住睡去,醒来时已是在床上躺着。
“梦?”佩度疑问了一下。
“可大好了?”陈总管推门而入,佩度正要福身,一动,酸痛不已。
陈总管忙道:“休息吧,休息吧。”
佩度这才确定不是梦,一时面红耳赤,低下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陈总管坐在床边,严肃唤了一声:“佩度。”
佩度一惊,陈总管淡淡说道:“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你心中要清醒些,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人。”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佩度脸上的诧颜褪得干干净净,惨白着一张脸。毕竟自己被宠幸了,也曾想过因此做个嫔妃,不用为奴为婢,做活伺候别人。可陈总管那番话,好似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幻想。自己不过一介宫女,若说与别人有和不同,不过被宠幸一次罢了。历来皇帝起兴宠幸的宫女又岂在少数,可也没听过谁因此飞上枝头的。自己须得明白自己的身份,一介宫婢而已,主子高兴要你,打你,都不值一提,更不可以幻想。
想罢,落下几滴泪来,年少天真,也不是没有憧憬过书中的故事,也想过与一良人共度一生,只是如今……
“出宫。”一道落雷响彻脑中,她隐约听人说过,被宠幸的宫女是不能被放出宫的。佩度整个人为之一征,想立刻疯狂地冲出去问人是不是,她手脚冰凉地起身,不行,她须冷静。
远处仍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彩,佩度出了门,快步走着。风呼呼从耳畔吹过,这宫中的红墙移形换影,随处可见。
“我该去哪里?我又能去问谁呢?”傍晚的阳光朦朦胧胧,如烟似雾。佩度扶着被阳光照的发亮的红墙停了下来,东直门那边传来久久不绝的号角声,一声声催人断肠。佩度昏沉沉靠着红墙站了良久,闭着眼抬着头,任由那阳光照进她眼底的黑暗,从中赵取一丝温暖。
梨落、寒英欢欢喜喜往回走,叽叽喳喳讨论着,正见佩度站着。梨落忙迎上去,道:“佩度,可惜你今天没去,可真是有趣呢!京中许多少年弟子都来参与了,一个个英气得很。”
佩度笑了笑,不禁想道,若今天真和你们一起看跑马倒好了。
一旁的寒英打趣起来:“小妮子可是思春了?”
梨落红着脸不依:“哪儿有的事。”
“瞧瞧,都脸红了。”众人边说着边回了文华阁。
梨落扯着自己的前衣角,一脸梦幻地说:“夺得魁首的是颜忠,他可真厉害。”
佩度戳了戳梨落的脸:“好了,好了,快去喝姜汤,小心感冒。”
梨落看佩度面色苍白,唇色浅淡,眼底还有些红,似刚刚哭过。担心地问道:“佩度,你的脸色这么这般难看?”
佩度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笑道:“我去抹些胭脂。”
除夕夜,大家都穿得喜气起来,互相拜祝。就连几位管事公公和姑姑也送来春菜和饼,赶个热闹。一些宫女太监齐聚一堂嚼萝卜,曰“咬春”。
皇上今日在保和殿设宴,笙箫管笛甚是热闹。晚间,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即使在文华阁也能一睹它的绚烂。佩度立在窗口,任由那艳丽的烟花将自己的脸映射得忽明忽暗。
高唐一梦,皇上始终是皇上,宫女还是宫女,他怕是早已忘了吧。佩度叹了口气走了出去,想要多沾点喜气。只见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嘻嘻的,烟花“噼噼啪啪”的声音和人们的笑语给佩度增添了一丝暖意。只是怎的不见斛兰,这几日她总是神神秘秘不见人影。
寒英见佩度一人在屋檐下立着,忙招呼她:“佩度,快过来啊,这些烟花好美。”
寒英拉了佩度过去,说道:“对着烟花说出你的烦恼,让它们一起消失吧!”
佩度摇摇头:“我哪有什么烦恼。”
寒英不置可否,道:“你不肯说就算了,可别像斛兰那个丫头一样。”
佩度看看周围,问道:“说起来,怎么不见斛兰?”
寒英摇摇头,说道:“她总是很神秘的,不肯吐露一点自己的事。”
四更天烟花刚停,五更天的鞭炮声又响起。大家都换上了新衣服,怀内揣几份用红纸包好的银钱。那些未及笄的宫女,未束发的太监都可收到此礼。阁内三名太监都未及束发,照理,阁内的人都得意思一番。佩度也准备好了三份,送给三人。
“佩度,佩度。”已多日未见面的斛兰突然来找佩度,局促不安地说,“佩度,你借我点钱吧。”
佩度摸了摸口袋,就摸出了几个铜钱,道:“我也就这些了,你……”
斛兰道:“佩度,多谢了。等出了年关,我多打些络子卖钱还你。”
佩度道:“不着急的,只是你最近怎么了,遇上麻烦事了吗?”
斛兰道:“那倒没有,只是最近花销太大,年关又没额外的钱,所以有点难办。今日要给陈知他们发红包,那三个小太监最记仇了,不给他们红包,他们能从年初记到年末,我可不敢惹不起。”说着,笑了起来。
陈知,田乐,安和早乖乖等着了,文华阁的宫人也知这是惯例,都爽快给三人发了红包。三人开心去玩了。
斛兰难得在阁中,虽知道她向来独来独往的,但寒英和梨落也不免关心了几句,不多久,斛兰便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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