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

　　回到太子殿不久，韩拓就来了。
　　还有一个改变就是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
　　刚开始两人只是各做各的事，后来也会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偶尔像以前一样，下两盘棋。
　　韩拓怕自己言行太过，逼得太紧，所以并不轻易靠近他身边，即使他很想碰触他、亲吻他，甚至抚摸他……天知道，他每晚压抑的有多辛苦，以前无欲无求的时候，跑到演武场练一身汗也就罢了；现在可倒好，只要想起他，身体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升起欲｜火，不知道哪天，泡冷水大概都要不管用了。
　　不过，偶尔吃些小豆腐还是可以的，揽肩、揽腰之类的动作，以前两个人也有过，青明认为直接推开他，会显得反应太过了，索性就没有阻拦……没想到，这样的纵容竟然让他愈演愈烈。
　　摸摸头发、搂搂腰还算好一些，时不时就摸脸、吻额头算怎么回事！
　　青明当然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某一次他又偷吻他的时候，他直接一脚把他从椅子踹到了地上，结果韩拓只是站起来拍了拍灰尘，揉了揉摔疼的地方，露出像傻子一样的笑容。
　　要不是他跑得快，青明大概要不顾被人发现，也要把他扔出去，让人暴打一顿。

　　这一晚，韩拓过来的时候，青明正站在被展开的军用地图旁。
　　地图上清晰可见，最中间是大周国，西北是戎族，西部山脉连绵，只在西北有一条缺口，穿过群山的另一侧是鲜少往来的西域，也就是二皇子母妃的家乡，东北方是海岸及一些岛屿，东南方则是地域只有大周朝三分之一大小的古丹国。
　　韩拓站在他身边，看着地图，表情罕见的凝重起来，“戎族内部政权更迭，恐怕会有大变动。”
　　“我知道，你呈上来的奏折我已经看过了。”青明看了眼西北方，又将目光移向右下角，“古丹国恐怕也要不安生了。”
　　“也是政权更迭？”西北于东南相隔了一个大周国的距离，平日里，负责镇守西北，韩拓根本无法收到关于古丹的信息。
　　“是也不是。”
　　“？”韩拓不解。
　　“老古丹王快要退位了，他的大儿子牧雷有勇有谋、刚毅果断且骁勇善战，在古丹国的另一边的水域一直有海盗作乱，今日刚收到消息，海盗之乱已经被平息了，这位大王子的声望前所未有的高，其他几个王子也都臣服于他，相信再过不久，古丹国就要迎来相当团结的统一局面。”
　　“那个大王子很有野心吧。”韩拓显然发现了真正的关键之处。
　　“没错，一旦当上古丹王，他便会找机会进攻大周朝的东南方，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戎族和古丹同时发难，到时候大周腹背受敌，战火四溢，民不聊生。”青明言语中透露出对这个国家的担忧，显然已经有了帝王的自觉。
　　“戎族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们越雷池一步。”沉稳坚定的话语掷地有声。
　　青明转过头，正好撞进他那深邃漆黑的眸子，心底不由得重重一颤，无视心底的波动，冷淡的扭过头，“你回去吧，我今晚想早点儿休息。”
　　韩拓无声苦笑，“那你好好休息。”
　　话落，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太子殿中。
　　不一会儿，屋子里又传来声响，青明理所当然的回头问了一声，“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
　　后面的话消失在唇边，他发现进来的人不是韩拓。
　　“师兄？”青明一脸震惊，脸色有些发白。
　　他怎么这么巧就在韩拓走后便来了？他看到了多少？是只看到了今晚，还是过去每晚发生的事都看到了？他知道了吗？他会不会告诉父皇，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说起来，为什么每晚韩拓来了之后，都没有宫人过来敲门？一天两天也就罢了，每晚都没有人过来，简直太不正常了。
　　面对这个一直关心自己的师兄，青明想了很多很多，也想清了某些他早该发现却一直忽略的事。
　　“你都知道了。”他嗓子有些干，身体紧绷，神经紧张。
　　“他来的第一个雨夜，我就知道了。”子归坦然道。
　　“你……”青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他怕一出口，就引来师兄异样的目光。
　　“你不用担心，我是你师兄，是你的亲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这些都不会改变。”像是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子归温和的说。
　　青明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你对他有情。”子归没有拖拉，直接挑明自己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嗯。”他知道韩拓都可以察觉到的事，师兄不可能看不出来，便直接承认了。
　　“还在苦恼吗？”
　　“是。”
　　“为什么要苦恼，你一向聪明果断，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又为何会想不清楚这件事呢？”
　　“师兄，这件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无非是两种答案：拒绝他，你们只是君臣；接受他，你们不仅是君臣。”
　　“如果真的能那么容易就做出决断，我也不会如此困扰了。”青明自嘲道。
　　“在你看来，不容易做出决断，是因为你将未来也考虑进去了，你想到了你会登基，称帝，会娶亲生子，他也会为了韩家而传宗接代，但你有没有想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不管以后如何，至少你们现在有情。”
　　“师兄？”他讶异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不加以阻止。
　　“我不是不想阻止，若是早知道你出门一年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把你留在师傅家……”子归懊悔道，“从那晚看到你没有果断推开他开始，我就知道你已经割舍不掉这份情谊，就像他说的那样，你对他太没有防备了。”
　　“师兄，我不能接受他，我们不可以在一起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要娶亲生子，延续血脉，有自己的家族，我就算不延续血脉也没关系，毕竟还有其他兄弟，可是他是韩家独苗，是韩老将军唯一的血脉，传宗接代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与其在一起之后再分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青明冷然道。
　　“你现在真的能果断拒绝他吗？”子归质问道。
　　青明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很明显，他做不到，要不然也不会任由韩拓每晚出入太子殿。
　　“既然现在放不下，那就接受吧。”
　　“师兄，我……”青明茫然的抬眼看他。
　　“别再犹豫了，现在正是情浓时，割舍不掉也很正常，等相处一段时间后，总是会淡忘掉的，到那时，就算你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自然分开，各自成家，到时候，君是君，臣是臣，再回想起来，也不会有遗憾。”大概是旁观者清，子归冷静的分析道。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这种感情只是一时新鲜，总有一天会冷却下来，但却忘了，青明始终是姬家人，那种性子淡泊、不喜皇权的姬家人，一如为美人抛弃江山，舍弃皇位遁入空门的姬家祖先；
　　韩拓始终是韩家人，一旦爱上便不会放手，一心一意只爱一人的韩家人，如韩老将军和已故的韩拓父亲，若非如此，韩家也不会血脉如此稀少，到这一代，竟然只剩下韩拓一个小辈。
　　直到后来，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帮青明，成全他的爱，他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师兄，我真的可以成全自己的现在吗？”青明依然迟疑。
　　“青明，你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聪颖的孩子，以后也会是一位出色的帝王，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要忘了你身为姬月璜的骄傲。”子归走到他身边，像以往一样摸摸他的头，“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在他即将走出太子殿的那一刻，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清雅悠然的声音，“谢谢你，师兄。”
　　子归带着欣慰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经过子归的开导，青明很快便想清楚了。
　　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这样模棱两可的一直拖下去，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韩拓，都不是一件好事，他也该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有很多需要去完成的事，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思索这些没意义的问题上。
　　喜欢便喜欢了，爱就爱了，无非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从未打算让别人知道，因此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不让自己留下遗憾就好。

　　想通了之后，青明的变化很快就表现在第二天的早朝上。
　　依旧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韩拓露出讨喜的表情，这次，青明没有冷漠的别开眼，而是冲他浅笑了一下。
　　韩拓一下子呆住了。
　　他没有忘记，那是之前他们平日相处时，青明最习惯露出的笑容，只会对他表现出的笑容，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眉眼都带着温柔如水的笑意。
　　终于又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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