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路

　　“紫薇……”尔康再次轻唤，紫薇依然无语。尔康顿感不安，猛地转头，望着紫薇：“你说出来好不好？哪里想不通，你说出来!你这样憋着自己，是在惩罚我吗？”“我怎么敢惩罚你，你有什么错！”紫薇也转过头，盯着尔康，语气中带着些火药味道。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凝结，几秒钟后，尔康吐出三个字：“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大错特错了。”尔康的视线没有移开，嘴里大声地说着，“但是，如果，你认为，心疼你是一种错，
　　想要怜惜你是一种错，怕伤害到你是一种错，绞尽脑汁想要帮你找回失散多年的父爱是一种错，想要你以后的生活因为有了父亲的照顾，有了我的呵护而更加幸福是一种错，那么，好吧，我错了，大错特错了，但是，我不愿意悔改，这辈子也不想！”尔康激昂地说了一大串话。紫薇没有出声儿，她依然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尔康，可是尔康居然发现，紫薇的脸上，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了一丝生气，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正一滴滴地顺颊而下。“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尔康慌了神，刚刚的镇定自若全无，赶忙伸出手去，帮紫薇抹着不断而下的泪水，“别哭好不好？”紫薇摇摇头，突然撞进尔康的肩头，大声地哭了出来：“尔康，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燕慈，我只是太意外了。我真的有点不能接受！二十一年了，我的世界从来没有爸爸的概念，然而这次，突然，爸爸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我在脑子里梦到过不知道多少回，可是这样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想爸爸，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可是，我也不只一次地奢望过，爸爸根本就没有死，他一直在我身边，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当他就那么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在想，如果他没有死，当初，他又是为什么抛下我，抛下我和妈妈。总之，我脑子混乱及了，混乱极了！”紫薇哭着宣泄了她所有的想法。“我懂，我都懂，都懂！紫薇，我一直都对你有信心，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懂事懂道理的女孩子。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所有所有的思想，我都了解。只是，请你相信我，艾伯伯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当初，他是被迫离开的。他有他的无奈，你愿意听我给你讲讲那段故事吗？”尔康轻揽着紫薇，在她耳边轻轻地劝慰着。“什么故事？”紫薇抬起眼皮，抽泣着问尔康。
　　尔康定定神，便把艾宝隆总喜欢跟他们讲的过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紫薇。“所以，其实，那个时候，艾伯伯是不希望惹艾奶奶生气。艾伯伯一直都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父亲去世的早，一直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他不愿意看到母亲伤心。但是，艾伯伯并不是一个惟命是从的人，他后来也并没有娶艾奶奶为他安排的女子，而是娶了令姨。令姨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女子，只是在艾伯伯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所以，这回，你理解了吗？紫薇，你也是从小跟着妈妈长大的孩子，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艾伯伯的无奈吧？”
　　紫薇在尔康的肩头渐渐平静，她擦擦眼睛，直起身子。“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她问尔康。“不仅仅是我，尔泰、永琪，包括永琪的堂妹晴儿，都知道这些事情。我和尔泰是跟永琪从小就在一起的兄弟，艾伯伯视我们如亲生儿子一般疼爱。他总是喜欢跟我们这些事情，他还经常跟我们夸奖，他的小女儿有多么漂亮，多么可爱。言语之间，满是自豪感。你在医院里看到的你小时候的照片，艾伯伯从来不离身的。据说，那时当时，你母亲离开时，留给艾伯伯的，唯一有关你的东西。艾伯伯这么多年，就是凭着这一张照片过日子的，他也是很苦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发现你有可能是艾伯伯的女儿的时候，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们父女相认。因为，我们不想让这件突然而至的事情影响你，我们更知道，艾伯伯对这件事情有多么在乎，所以，也不敢贸然让他出面，怕他受到任何刺激。可是，今天，他还是受了刺激，刚刚永琪打电话给我，说他老人家一直在医院等着消息，执意不肯离开。嘴里还一直说着，女儿不肯原谅他。所以，艾伯伯的心里，其实也是很辛苦的。紫薇，懂事如你，能体谅一个父亲的苦心的，对不对？”尔康望着紫薇的脸，眼光在她的脸上扫着，企图寻找一丝肯定的意思。
　　果然，紫薇不负他望地低下头去，思索着什么。半晌，她抬起头，诚恳地说：“尔康，我错了。我太自私了。”“不，你没错，你没错。只要你想开了，愿意给艾伯伯一个机会，请相信我，艾伯伯会用百分之四百的力量，让你以后的人生更幸福的。”尔康欣喜，扳着紫薇的双肩同样是诚恳地对她承诺着。
　　紫薇终于不再悲伤，依然是无比晶莹的双眼，挂上了熟悉的笑意。那样的笑意，一直让尔康觉得温暖和舒适，他也伴着这张笑脸，开心的笑了。
　　解开了所有的心结，尔康发动车子，准备送紫薇回去。此时的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糟糕！学校宿舍关门了，你要去哪里呢？”尔康问。“你开车吧，我指路。”紫薇笑笑。
　　车轮飞转，整个城市在两人眼前掠过。最后，停在了一栋老居民楼前。“这是哪里？”尔康探头看看，这样的老楼，对于他这样从小生活富足的人来说，还是有些陌生。“我家。”紫薇笑笑，拉门下了车，尔康赶紧跟着也下了车去。在黑暗的楼道里盘旋了一阵，紫薇停在了一个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这栋房子，是妈妈操劳了一生留给我的，她说，在怎么样，也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哪怕简陋，但是这样生活起来，才会安心。”
　　尔康环视着这座房子，两室一厅，很小，但是布置的却很温馨。因为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屋子里淡淡的有一股霉味，紫薇打开窗子，让晚风吹进屋里来。“妈妈去世后，我一直不敢一个人回到家里来，我怕触景伤情，也怕孤单无助。不过，我想，今天，是该回来，给妈妈一个交代了。”紫薇幽幽地说着，然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本子。“这个，是妈妈留下的日记本，她说，让我有时间要读读。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打开。尔康，你跟我一起看，好不好？”“恩！”尔康点头，然后，两人就一起坐在沙发上，打开本子。扉页上，是紫薇母亲夏雨荷娟秀的字迹，写着“写给我的女儿。”所有的日记，都是雨荷以对紫薇讲话的口吻写成，通篇内容，关于紫薇的成长，关于雨荷向紫薇倾诉心事，同样，也关于紫薇的父亲。
　　“我亲爱的女儿，妈妈决定带走你。妈妈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毕竟，大人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妈妈也知道，如果跟着爸爸，你会有更好的物质生活，将来可能会有更好的前程。但是，妈妈实在舍不得，妈妈已经一无所有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你，你能原谅妈妈的自私吗？”
　　“我亲爱的女儿，今天，你不愿意练习钢琴，和妈妈闹了别扭。妈妈狠狠地批评了你，看着你委屈的哭着，妈妈的心也跟着疼。也许，是妈妈太苛求你了，小小年纪，就给你填了这么多的负担，钢琴、书法、舞蹈、声乐……这也许是让你有些无法负荷了。可是，女儿，因为你是你爸爸的女儿，妈妈才要这般栽培你。你知道吗？你的爸爸是个才子，他的女儿，一定要出类拔萃才行。女儿，你常常会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常常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你，可是女儿，你可知道，妈妈这样对你，就是为了让你一点点向爸爸靠近啊！”
　　“我亲爱的女儿，最近，我们的生活真的越来越拮据了。但是无论如何，妈妈得让你吃饱穿好，你所有的学习也不能停。为了让你过得好，妈妈辛苦一些没有什么。你相信妈妈，妈妈一定能撑的过去！”
　　“我亲爱的女儿，妈妈今天，被查出了癌症。妈妈不敢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你小小的心灵能不能了解，能不能承受。妈妈的日子不多了，妈妈决定放弃治疗，因为我们的经济不富裕，更因为，妈妈要更多的时间跟你在一起。你是妈妈这一辈子的唯一支柱，我最后的日子，一定要跟你一起度过。”
　　“我亲爱的女儿，这也许是妈妈能写给你的最后一篇日记了。在这里，妈妈要向你承认一个错误。你的爸爸，并没有死，他和我们一样，就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你常常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从美国回来不回到老家济南，而是在北京落户，过着这样辛苦的生活。这下你该知道原因了吧。妈妈瞒着你这么多年，里面，有妈妈自己的倔强和不甘，同时，也是不希望，你小小的生活受到影响。从来，爸爸和妈妈的分开就不是你爸爸的错，只是你的奶奶不喜欢妈妈。仅此而已。所以，女儿，如果你以后能和爸爸相认，一定不要怪他。请你相信，爸爸和妈妈一样，爱你，疼你。也请你待妈妈转告爸爸一句话，一辈子了，我怨过，恨过，想过，念过。感谢上苍，能让我遇上这样一个可怨，可恨，可想，可念的人，否则，生活会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在日记本的最后，夹着一张照片。紫薇拿起来，上面是一岁时候的自己，旁边，是爸爸和妈妈，还有一个小男孩。“这个，是永琪！”尔康说。紫薇捧着这张全家福，“这，也许，是我们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了吧。妈妈珍藏了这么久……”她怔怔地说着。“我们家，紫薇，好珍贵的一个‘我们家’。现在，所有的所有，都不存在了，是不是？”尔康说。“妈妈都不怨，我又怨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女儿，一个渴望父爱的女儿。不是吗？”紫薇把妈妈的日记本紧紧地抱在胸前，意味深长地说着。“谢谢你，紫薇，谢谢你，这么体谅。”尔康拉起了紫薇的手。“尔康，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有燕慈，我更是要谢谢她，这样把我一路带回到爸爸身边。”“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都可以体谅你，谁也不会怪你的！”尔康说。“那么，你刚刚在车里，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紫薇转转眼珠，突然有些羞涩地说。“算，当然算。”尔康见紫薇如此表情，心中大大的惊喜，想到了刚刚在车里，对紫薇一大串的表白，他赶紧点头，“不仅仅现在算，一辈子都算！只是，不知道夏紫薇小姐，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看着我一辈子把这些错误犯到底？”尔康询问，脸上挂着点调皮和猴急，这样的尔康，同样也是紫薇不曾见过的。那个印象中老成持重，玉树临风的尔康，和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对不上号。紫薇看着他，不觉笑了，而后，探过身子，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尔康大大的惊喜，伸手揽过紫薇，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谢谢你，紫薇，谢谢你的信任！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也请你相信，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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