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江湖

　　“沐阳哥哥，”推开书房的门，雨汐径直走到楚沐阳跟前，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他，“这是情报阁送来的急信，似乎和风月三阁遭袭的事有关。”
　　楚沐阳接过信件，默不作声地盯着它看了许久，而后无奈地一叹，“这信，不看也罢。”他抬手将信置于烛火中，炙热的红色立刻扑了上去，火苗在空气中晃晃抖动着，贪婪地吞噬着书信。
　　“沐阳哥哥，你这是……”他竟没看内容就烧了它。雨汐微微皱眉，对于楚沐阳的行为有些不解。
　　“信里要说什么，我不看也猜得到，还有什么可看的。”楚沐阳眼神一厉，指尖微转，将燃着的信纸扔进了香炉。不消片刻，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皆化为灰烬，掩埋于炉灰中。
　　雨汐看着香炉微怔片刻，眼睫不经意垂了下去。
　　想来也是，能够灭了那风月三阁的，除了影月楼还能有谁？

　　“说来，雨汐，上回你在崤山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向你道过谢，”见那信纸燃尽，楚沐阳回过头来看着雨汐，眼眸在一瞬间变得极尽柔和，“谢谢你，始终没有放手。”
　　雨汐摇了摇头，柔声道，“沐阳哥哥不必介怀，”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若是换做我有危险，沐阳哥哥也定会冒险相救吧？”
　　“那是自然，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事。”楚沐阳肃然起来，“用你在断日崖时所说的那一句，大不了，我陪你共赴黄泉。”
　　“所以，我也是一样。”雨汐微笑道。
　　无论她父亲当年被毒死的真相究竟如何，又是否和楚家有关，至少，楚沐阳待她是真好。在这样的江湖，又有几人能像这样真心待自己？
　　所以，她释然了。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这风云之巅如何变化，他始终都是她的沐阳哥哥。

　　楚沐阳听到雨汐的话，神色立时染上了一抹欣喜。于他而言，只要她好好地快乐地活着，只要她心里还有他半分的位置，他便觉足以。只是……
　　“除此之外，我有些话想同你说。”适才还温柔平和的眼神一下子肃起来，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一时又让雨汐心里没了底。
　　“如你所见，楚家近日里变故太多。风月三阁没了，墨晴莫名其妙地背上了奸细的嫌疑。还有，有些是你不知道的，”楚沐阳微微垂眸，眉心爬上一抹愁绪，“前日里，江湖上归降于我楚家的那些门派和诸多盟友也都一下子断绝了与我们的往来。至今为止，尚未查清缘由。”
　　闻言，雨汐却并未吃惊，反倒是一副恍然的模样——果真，和她预料的一样。还记得当初楚夫人寿宴时，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多想，原来是真的。
　　“楚家的境况，实在不妙，”楚沐阳在沉默了半响后又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雨汐，眼里的愁思也浓了一层，“雨汐，你原本就是为了替父亲报仇，灭了那影月楼而来。可如今这局面……一时半刻，怕是无法和那影月楼抗衡的。甚至，……”他犹疑了一下，仍旧是说了出来，“甚至可能会陷入危机。”
　　“所以呢？”楚沐阳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其实想说的只有一件事，雨汐又怎会不明白？她定定地看着楚沐阳，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想说，这里很危险，我父亲的仇也报不了，要我暂且离开楚家，先回慕雪山？”
　　楚沐阳微微一愣，雨汐这么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反倒叫他不知该如何反应。雨汐苦笑道，“沐阳哥哥，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我的性子么？你觉得我会在这个时候为了这些原因离开么？”
　　楚沐阳凝视着那张娇颜片刻，募地一叹，“也是，当初我和墨晴想迫你离开的时候，你不走。现在又怎会愿意走。”
　　雨汐俏皮地笑了笑，“知道就好。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又是这样的笑容，嫣若花月，灿若阳光。
　　楚沐阳总是被她这样的笑容所感染，心底的某一处总能被触动，感受到一股无名的暖流。
　　是因为，记忆太深刻了罢？
　　幼年时，彷徨无措、深陷惶恐的他，便是被这样的她所救赎。
　　想来，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执着，才给了他继续等待和接受自己命运的勇气。
　　这么说起来，她似乎又没变。即便是历经了世事，泛眼红尘，在她心底深处，依旧是当年慕雪山上那个有着暖人笑容的女孩吧。

　　幸好，他当初去了慕雪山。
　　幸好，他当时能遇见她。
　　思绪有些飘渺，在过去的回忆里和如今来回穿梭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楚沐阳的脸上豁然间展开一抹笑容，那是雨汐自来到楚家以来，第一次看到楚沐阳这样的笑容，仿佛积聚了千万年的冰雪在一瞬间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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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楚沐阳房里退出来，天已入夜，才想回房，远远地竟传来一阵箫声。箫音所奏的曲子雨汐从未听过，并非一般的律律清音，大起大落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楚宅内，居然还有人精通音律？
　　犹豫了一下，眼神顺着箫音传来的方向瞭望片刻，她终于迈开步子，往箫声源处走去。

　　夜幕下的河塘与白日里不同，深色的水面上映着漫天的星辰，如珍珠般璀璨夺目，随着风一起一伏地轻轻律动着，似是在配合那箫曲而律动。
　　执箫吹奏之人一身紫衣，纤长的手指在木箫上轻灵地活动着，幽幽的音律便由指尖唇畔流溢而出。
　　“雪姬姐姐？”雨汐走到池畔，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惊讶地唤道。
　　箫声戛然而止，雪姬回过身来看着雨汐，枝叶的影子映射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轻轻摇动着，诉说着一股苍茫的寂寞。
　　“雪姬姐姐，原来是你在吹箫。”雨汐走近过去，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个以一卷长鞭叱咤大半个江湖的凌厉女子，竟能吹奏出这般动容的曲子。
　　“是雨汐啊。”雪姬淡淡地笑了笑，而后又回身对着水塘，“今日是中元节。每一年的中元，我都会奏一曲，祭奠那些死去的亡灵们。”
　　“祭奠亡灵？”
　　“恩，”雪姬的双瞳映着起伏的水面，显得苍凉而沉寂，一如这黑夜。“无论是谁，仇人也好，爱人也罢，亦或是那些大善或大恶之人，死后都不过是一抹孤寂的亡魂，应当归入尘土，堕入轮回，得到安息。”她摸了摸腰间的长鞭，“我所杀的那些人，也是如此。”
　　看到雪姬如此动容的神情，雨汐心里又是一番惊讶。她以为，如雪姬这般果决坚毅的女子，行走于江湖多年，即使不是冷酷无情，也早已对鲜血和死亡麻木。不曾想她对于生命和灵魂，竟是这般重视？
　　联想到从结识雪姬到现在的种种，雨汐突然觉得，雪姬原是个温柔的女子，甚至是善良的。只是她的身份和在江湖上的作为盖过了这些，或许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雨汐凑上前去，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小心越过雪姬，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树后露出的青衫一角，眼睛倏地一亮，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个念想。她收回视线，冲雪姬璀然一笑，“雪姬姐姐，你和易风，感情好像很好。”

《歌·神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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