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暗

　　邹承墨在提小孙去审林晔之前，曾低声告诉小孙“如果收到指令，自由发挥‘骚扰’林晔。”但是邹承墨自己都没想到小孙竟然能贯彻得如此彻底——小孙反扣住手机后，突然一改之前一板一眼的审问风格，将林晔细嫩的手背牵至唇边印下一吻，“小林，我很欣赏你。”

　　林晔来不及反应，但感受到了小孙的嘴唇落在自己的手背后她如遭重击，飞速挥开了小孙的右手，“我草，你他妈的是变态吗？！”

　　小孙透着猥琐的声音伴随着下流的坏笑，夹带着电流通过麦克风的收音传至审讯室外，“如果你非要对我下这样的定义，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是不行。林晔，你知道为什么局里让我来审你吗？”

　　林晔睁大双眼紧抿着嘴，仿佛等着集结号一响就要冲出去和小孙拼个你死我活一般，但并不回答。

　　小孙并不把林晔的那点战斗力放在眼里，他倚着座椅背，好整以暇地为眼前精神紧绷的女孩答疑解惑，“不用你自己交代，我也能猜到你杀人无非是为了你心中的‘爱’，而我最擅长对付的就是你这种类型的罪犯。之前跟你弯弯绕绕说了那么久，但你我心中都明白你没有说实话。本来我是不想对你做些什么的，但是你太辣太对我的胃口了，所以——”

　　小孙说着探出手一把拽住了林晔的小臂，并沿着女孩的袖口触到了她温软的肌肤。林晔疯狂地挣动，但因为手铐的束缚她只能在原地作困兽之斗，“放开我！你他妈的放开我！”

　　不仅林晔，审讯室外的蒋澄也维持不住人形测谎仪的形态急红了眼，“你们放开晔子！滨城市局就是这么审讯一个未成年女孩的吗？！”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邹承墨云淡风轻，“林晔不说实话，我们也没办法，你说对不对，闻教授？”

　　“对。”闻毓配合地尽职尽责，“小蒋，你要是不想林晔再受苦，就劝她说实话。”

　　“小林。”小孙看着林晔即使如此仍然不说实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使出下一招。小孙将手从林晔的袖口处收回，转而抚上了女孩惊怒交加的脸颊，“呵，真软。”修长的手指沿着林晔的脸颊向下滑动，点过她小巧的下巴，又在女孩细瘦的脖颈处掐出了一朵暧昧的红痕，林晔终于忍受不住，一滴眼泪砸中了小孙几乎快要覆上她前胸的手掌。

　　“……”小孙内心其实很煎熬，邹队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让林晔说出真正的凶手是谁，在她的颈间掐了一把后小孙觉得自己接下来得吃斋念佛半年才能消除犯下的罪孽，没想到像一匹小狼似的准备着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林晔竟然哭了。

　　“小孙。”邹承墨明面上答应蒋澄警示小孙，但其实他是看到小孙迟疑的动作后才打开了麦克风。小孙的母亲是位虔诚的佛教徒，小孙虽然不信教但受了母亲的影响心肠还是很软，邹承墨虽然早预料到小孙会因为林晔的崩溃而停止，但审讯林晔的人非小孙不可，他假模假式地警告小孙，“适可而止。”

　　小孙收到指令，心一横，俯下身紧抱住林晔，在她的颈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晔子，你好香。”

　　林晔骤然间崩溃，哭喊出声，“不许你这么叫我！不许！！”

　　在玻璃另一侧同林晔一起经历了整个审讯过程的蒋澄也落下泪来，“不许……不许你这么叫她。”

　　邹承墨见状，屈指一敲玻璃，示意小孙可以开始下一阶段。

　　小孙如蒙大赦，连忙退回到审讯桌后，但语气仍保持讥讽不敢放松，“哟，怎么？许你那小情郎这么叫你，不许我叫？你在警察局受审，他可在外头逍遥，蒋澄到底有什么好？”

　　“你懂个屁！”林晔的反驳脱口而出，“小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可没看出他哪儿好。女朋友受着罪，他连过来看你一眼都不肯。”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林晔急着否认口不择言，“小澄是我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你告诉我他好在什么地方。指不定我们发现他这么善良，心里头一欣慰就把他排除出嫌疑人范围了。”总算打开了突破口，小孙松了口气，按着邹承墨之前的提醒向下说。

　　“我从小没父母，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只疼家里的表哥表弟，自从记事开始，我就在垃圾桶旁边和流浪狗抢东西吃。”本该是痛苦的记忆，但林晔回想时嘴角却含着甜蜜的微笑，“十年前，我遇到了小澄。那个时候我正在吃一块发了霉的面包，他突然站在了我面前，我以为他想抢我的东西，就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小澄被我踹地喊了一声，但是他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又打我又冲我吐口水，只是奶声奶气地凶我，我直到今天都记得他说了什么——‘我以后每天都送你小面包，但是你不能再从地上捡东西吃了，妈妈说这样会坏肚子的。哦对了，你也不要再踹我了，很疼的’。”

　　“哈哈，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小傻子。”林晔笑出了声，“有谁会被无缘无故踹脏了衣服还会给小乞丐饭吃？但是小澄自从那天开始真的每天都在我们相遇的地方等我，不只是他答应的小面包，有时候是包子和水煮蛋，有时候是熬得很稠的粥和火腿肠，他甚至还好几次给过我他的妈妈做的饭菜，用一个保温盒装着——无论是什么，都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但是蒋澄好像没向警方提起过你们的过往。”

　　“那是因为他遇到我不久后就搬走了，后来重逢我也没告诉他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而且我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不敢？为什么不敢？”

　　“因为我觉得自己很脏。小澄虽然没有去另一座城市，但也是从城东搬到了很远的城南，我没钱坐车去看他。后来政府要求九年义务教育，我爷爷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掏钱让我上学，我在学校里替别人写作业，给有钱人家的小孩跑腿，一周下来才能攒够周末去看小澄的往返车票钱，但我仅仅是远远地看着他——就像我奶奶告诉我的那样，我是下等人，没有资格做梦。”林晔话语中的杀意又渐渐浓郁起来，“后来小澄去了城南职高，我靠着自己打工来的钱也跟着他上了同一所学校。但我发现小澄身上隔三差五就有伤痕，有一次我偷偷尾随他，发现董轩那个人渣原来一直在欺负小澄，我怎么可能不恨董轩？！”

　　“后来你是怎么接近蒋澄的？”小孙继续问，“以女朋友的名义吗？”

　　“不。”林晔否认，“我只是告诉他我想陪着他，就算我拦不住董轩，我也宁可和小澄一起受苦。”

　　“受苦？”小孙敏感地注意到林晔说的这个词语，“你为什么会和蒋澄一起受苦？而且你试过阻拦董轩吗？”

　　“我试过，我瞒着小澄自己一个人去找过董轩。”林晔苦笑，“至于我说的受苦——董轩、杨琨和王洋总是形影不离，我没想到我特意挑了上课期间去找董轩，碰上的还是他们三个。董轩是同性恋，他当然不肯对我动手，但杨琨和王洋不是，董轩让他们惩罚我，我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被折磨了整整一个下午……还需要我说得更详细些吗？”

　　“……对不起。”小孙的铁石心肠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呜啊——”同样崩溃的还有蒋澄，他终于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边哭边向林晔道歉，“晔子……晔子，对不起，晔子。我不该忘了你的……你为什么那么傻，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么做啊……”他哭得声音都发哑了，但屋内的女孩却听不见。

　　“林晔，我需要最后确认一次。”小孙的记录本上只剩下一个问题没有被勾去了，“你仍然承认，你就是杀害了董轩三人的凶手吗？”

　　“对，只是我。”林晔灿烂地笑了。

　　“不是她。”蒋澄和林晔的声音同时响起，但此时的蒋澄平静得有些瘆人，“我有证据。”

　　“如果是照片什么的就算了，”闻毓最后给了蒋澄一剂猛药，“改变不了林晔是杀人犯的事实。”

　　“杀人犯不是她，是我。”蒋澄抬起头，表情突然变得从容镇定又风情万种，“因为我才是Eve。”

　　闻毓脑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Eve，蒋澄的第二人格终于出现了。

　　“小孙，可以了。”邹承墨推开审讯室的门，将如坐针毡的小孙放了出来，“表现不错，给你发奖金。”

　　“可别了邹队。”蒋澄，或许应该叫Eve此时才发现，审讯室内对林晔动手动脚的寸头小警察竟然是个女生！“未免以后您再给我安排这种活，我打从今儿开始还是把头发留长吧。而且那个变声器太猎奇了，我这种萌妹嗓都能让它转换得跟呼麦艺术家似的。”

　　“省省吧你，从你剃头那天你就跟萌妹无缘了。”邹承墨和小孙拌了两句嘴，“先下去缓缓吧，知道你心里难受。”

　　邹承墨不说还好，小孙的眼泪还能憋得住，他一开口孙菲就红了眼眶——同是女孩，她想到林晔孤注一掷的感情就心里发堵，只好简单答应一声后就快步走了。

　　“贵局果真好手段。”Eve低头撕着指甲边的倒刺，凉凉地嘲讽一句。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这次轮到闻毓用这句话回答Ev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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