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与归

　　下午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汐宸羽包绕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下子冲淡了些许心中的烦闷。漫无目的地逛了半圈，她觉得实在没意思，便径直走进了桑揽月推荐的那家酒铺子。
　　不同于外面街道的喧嚷，此时的酒铺子里倒是没几个人。汐宸羽环顾了一圈大堂，发现连自己在内都不超过十个人。
　　不是说这家酒铺子远近闻名吗，怎么生意惨淡成这副鬼样子。汐宸羽强烈地怀疑桑揽月话语里的真实性。
　　“这位姑娘。”一个模样可爱的小二在柜台旁打盹，看到门口有人进来，他立马机灵地站起身挂着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他往汐宸羽身后望了望，发现她只有一个人，赔笑地问：“请问姑娘可是一个人？”
　　“是啊。”这个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汐宸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小二为难地看着她，搓手继续赔笑道：“姑娘您可能不清楚咱们店的情况，咱们店不为独自到店的女客人售卖酒类。”
　　“这是什么规定？”汐宸羽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这样奇怪规定的店家。
　　小二倒是好脾气，看她一脸不解便耐心地解释道：“我家掌柜的说，酒可是个厉害的东西，误事误人。曾经有位貌美的女客人独自在我家酒铺子里喝醉后，便被一旁的贼人盯上趁机占了便宜。从此我家掌柜的便立下了这一规矩，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变过。”
　　“你家掌柜的倒是心善。”
　　“那可不。”听人夸赞自家掌柜的，小二乐得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小二我可不吹牛，我家掌柜的可是这世上最心善的人了。”
　　“是，你家掌柜的最心善。”汐宸羽也被这个小二单纯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她看了看周围，只有几名男子散落地坐在大堂里喝酒闲聊。
　　“小二。”汐宸羽转头看向他，友好地商量道，“要不，你陪我喝一杯？这样我也不算独行了，怎么样？”
　　“这可使不得。”小二惊得后退一步，连忙摆手摇头道，“要是被我家掌柜的发现，他可又要扣我工钱了。”
　　“哦？他不是最心善的掌柜吗？为何又扣你工钱？”汐宸羽好笑地看着他惊吓的模样，道，“难道你惹他生气了。”
　　说到这个，小二一脸委屈，“说来话长，上次有一位女客人来，非要拉着我陪她喝一碗。结果我不胜酒力，当众——”像是想起了什么，小二羞红了整张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姑娘你还是饶了我吧。”小二哭丧着脸，一脸求饶，“要不您回去找您的兄长一起来，小的一定给您斟满满的一碗。”
　　汐宸羽逗了他半天，也不想他为难，“罢了，那你给我装一壶酒，我带走。”
　　小二依旧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带走也不可以？”
　　小二艰难地点点头。
　　这下汐宸羽可真是呆住了。这么做生意，这家酒铺子开到现在也不容易啊。
　　“你家掌柜的呢？”汐宸羽倒是想看看这家酒铺子的主人到底是何方人物，竟是这般说一不二。
　　“掌柜的让我跟人说他出去了。”
　　汐宸羽：“............”
　　她倒是有几分相信这家掌柜的心善了。
　　“掌柜的您回来啦？”小二忽然出声。
　　顺着小二的目光，汐宸羽往楼梯口望去，微微一愣，“林风扬？”
　　“嘿！姑娘您认识我们掌柜的啊！”小二听汐宸羽叫出了林风扬的名字，惊喜道，“早知道您跟我们掌柜的认识，我就不拦你了。请坐请坐。”说罢，他抽下搭在肩膀上的长布，拍了拍长凳，殷勤地邀她入座。
　　林风扬站在楼梯口听到楼下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也有些意外。他低头看着下方站立着的倩影，瞬间明白过来。他快步下楼走到她跟前，中规中矩地向她问候：“汐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不错，你呢？”汐宸羽看此行有戏，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然后招呼他道，“要不要一起坐坐？”
　　林风扬也不推辞，拉开另一张长凳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后才落座。
　　那小二倒也机灵，见势立刻为两人麻利儿地装了两壶好酒，放在自己掌柜经常用的晶玉骨瓷里端了过去。
　　林风扬接过小二手中酒盏，看了他一眼。
　　小二接收到自家掌柜眼中的赞许，喜滋滋地跑到另一边去把干净的桌子又开始收拾了一遍，以免自己站在那里碍事儿。
　　林风扬拿起一个骨瓷酒杯为她斟了一杯。
　　汐宸羽接过浅尝了一口，酒香绵长醇厚，令人回味无穷，果真不赖。她放下酒杯，好奇地看着他，“你一个好好的将军不当，怎么干起了卖酒的副业？难道是因为朝廷的俸禄太低？”
　　林风扬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作陪，闻言笑道：“汐姑娘有所不知，林某祖上便是靠酿酒为生计。虽然如今我在军营里混得个一官半职，但祖上流传下来的手艺却是不敢忘。加上家父临终前万般嘱咐，一定不能让林家的招牌砸在了我的手里，是以这家酒铺子才一直开到至今。”
　　“原来如此。”汐宸羽恍然，她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夸赞道，“你这手艺不错，倒是担得起远近闻名的这个名头。”
　　“汐姑娘过奖了。”林风扬拿起酒壶又为她添满。
　　想到刚刚小二拦下她时说得话，汐宸羽问他：“这店里那规矩，是你定下的？”
　　“汐姑娘可是指不得向独行女子兜售酒类这一条？”林风扬倒也不含糊，承认道，“这是五年前一位姑娘在此醉酒出门遇害后，店里立下的。”
　　汐宸羽看了看周围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提醒他道：“定下这样的规矩，店里岂不是会流失不少生意？”
　　林风扬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旁装作忙碌打扫路过的小二闻言，忍不住停下来解释道：“姑娘您有所不知，现在还不是咱们店里正式营业的时辰。您现在看到的这几位，都是店里的老客人了，个个嗜酒如命，所以才会在此时来我们酒铺子里来买酒喝。”
　　汐宸羽愣了愣。
　　“可是都收拾好了？”林风扬出声静静地扫了小二一眼。
　　小二接收到自己掌柜的警告，缩了缩脖子立刻说：“后院还不曾打扫，我这就去。”说完，一下子往后院窜去。”
　　“你的这个小二倒是单纯可爱。”汐宸羽看他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笑出了声。
　　“这孩子滑头得不行，生怕我把他扔军营里去。”林风扬似是想起了什么，也笑了起来，“所以尽管平日总给我惹事儿，但认错比谁都要自觉。”
　　不知不觉，汐宸羽酒杯又空了。她抬手准备再加满，却被林风扬拦住，半开玩笑道：“这酒入口虽然清淡，但后劲很足。汐姑娘，若是您在我面前醉倒了，那我可就解释不清了。”
　　“林将军，你可小瞧我了。”汐宸羽使力抢过他压下的酒壶，笑道，“放心，即使是醉了，我也不赖你的账。”说罢，她快速地给自己添满了一杯，一副生怕他再夺走的模样。
　　“汐姑娘见外了，你能来这里我已经很高兴，这点微不足道的酒钱林某还是请得起的。”
　　“来吧来吧，别磨蹭，干了。”
　　林风扬拗不过她，无奈地笑着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夕阳落下，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等到夜幕完全降临，整个店里已经全坐满了客人。
　　汐宸羽和林风扬已经从大堂转战二楼的隔间，面前散落的空酒壶七七八八摆了一桌，而她依旧头脑清醒，说话对答如流。只是平日里那双狡黠的眸子此刻竟像是被溪水浸润过一般，愈发透亮清澈，让人移不开眼球。
　　“今日便到这里吧。”林风扬从小就在酒缸里泡大，再加上从军那么多年的训练，这点酒自然不在话下。他一眼就看出她意图，立刻按住了她伸手欲探往一旁的酒壶。
　　只是汐宸羽就不同了，喝了这么多酒，她的动作到底慢了半拍，一下子将自己的手盖在了林风扬的手背上。
　　温热细腻的触感从手背传来，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他的心坎。林风扬垂下眼帘掩住了自己眼中情绪，将手包住酒壶拿到了自己跟前一饮而尽。然后他放下空酒壶，语气平静地和她说道：“天色不早了，林某送汐姑娘回去吧。”
　　汐宸羽看着最后一壶酒一股脑儿地被他灌了个干净，瞠目感慨道：“你这个掌柜，当得可真是小气。”她的声音不似往日般清灵，反倒有些软糯娇嗔。
　　林风扬静默一会儿。
　　汐宸羽看了看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壶，也觉得今日差不多了。她稳稳地站起来，丝毫不像是喝过酒的人，口齿清晰，思路顺畅地对他抱了抱拳，“今日多谢林兄作陪，那我就此告辞了。过几日若是酒瘾犯上了来找你，你可不能再用那套规矩把我拒之门外了哦。”
　　“汐姑娘说笑了。”林风扬被她的俏皮逗得笑了笑，“小店随时欢迎您的光临。”

　　汐宸羽走出店门外，有着几分酒意的脑袋在冬日的冷风里吹了一会儿，倒是更加迷糊了起来。
　　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儿让自己忘了。汐宸羽随意停在一处街角吹着冷风，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结果，索性作罢。
　　华灯初上，劳作了一天日落才归的人们此时才开始享受这繁华的世界。汐宸羽静静地靠在街角的墙壁上，听着传入耳内的乐声歌曲，笑闹言谈渐飘渐远，眼皮子也逐渐耷拉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远处另一侧同样静立良久的挺拔身影看着眼前的倩影渐渐瘫软下去，身形一动欲要过去，却在下一秒脚下一滞，又生生顿在原地。
　　汐宸羽虽然闭上了眼睛，但身处陌生环境中的警觉性却没有与她一同沉睡。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双手揽住了自己，正欲出手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气息将自己拢住，让她一下子卸下了所有防备，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
　　桑揽月站在一旁不安地看着醉倒在阁主怀里的汐宸羽，低头认错，“属下知错。”
　　冷天翎将怀中的人儿轻柔地抱起来，也不看她，抛下一句“自己去领罚”便没了踪影。
　　而另一角的那个身影，随着冷天翎的离去，也立刻没有任何留恋地返回店里。
　　桑揽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想：这小丫头还真是有些鬼主意，能让那一贯刻板固执的林风扬打破常态，卖她这么多酒。
　　想想自己接下来也无事，桑揽月转身往东街酒铺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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