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葛连英走过一楼时，正好田家姆妈也刚买菜回来，“葛工，今朝买这么多菜？”
　　她应道，“有客人，子楚的女朋友要来拜年。”
　　田家姆妈凑过来看她手里拎着的菜，鲫鱼，蹄膀，腿花，碧绿生青的小黄瓜、菠菜、草头、荠菜，还有只活杀的鸽子。
　　“哎呀，丰盛得来。”
　　“唉，饱新年，也不晓得买啥好，随便吃吃。”葛连英笑眯眯地说。
　　子楚陪着阿宝进家门，葛连英系着围裙在厨房起油锅，孙永安扬声道，“连英，小荣来了，你倒是出来打声招呼啊。”她探头出来，“子楚，你把糖拿出来给小荣吃，我这里油热了。你们坐，过一歇好吃中饭。”
　　为迎接她来，子楚被葛连英抓着搞了天卫生，家里窗明几净。
　　阿宝没来得及回过神，人已经坐在沙发里，背后被塞了个小熊□□的靠垫，手里多了只小鱼形热水袋。怕烫着她的手，葛连英特意缝了绒布套子。面前果盘里小瓜子、开口榛子、巧克力、话梅、牛肉干，琳琅满目。电视机被调到她爱看的节目，遥控器放在茶几上她一眼看得到的地方。
　　孙永安笑道，“家里没有女孩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阿姨不知道怎么招待你好，太简陋不要客气啊。”
　　阿宝站起来，“伯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孙永安连忙示意子楚拉她坐下，“坐啊坐，不要客气，在我们家不要讲这些客套。”
　　等他走开，阿宝偷偷问子楚，“我去厨房帮忙吧？”
　　子楚笑，低声说，“不要，平常都是我爸做菜，不过他怕他手重你不喜欢，所以轮到我妈做大厨，他打下手。”
　　他拿起水果刀，削了只苹果。阿宝指指厨房，他领会她的意思，先拿去给父母吃。里面一阵热闹的推让，阿宝抿着嘴边听边笑。孙家房子并不大，家具也旧了，但阳光晒进厅里，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子楚回来陪她聊天，“别人都说我和我妈长得像。”
　　“我也觉得，眼睛和鼻子格外像。”阿宝端详他的脸。
　　“福相。”他笑，指指鼻子，“据说长这样的鼻子，女的会嫁好老公，男的会娶好老婆。”
　　啐。
　　“还推？你都喝了我家的茶。”子楚指着茶几上的茶杯调侃道。
　　坐到下午二点，阿宝怕上年纪人要休午觉，起身告辞。
　　葛连英拿出压岁钱包塞到她手里，“新年要点喜气。”
　　子楚笑道，“收下吧，一百元，外头物价飞涨，到我妈这儿，三十年都是一百元。”
　　大家哈哈大笑。
　　晚饭前田家姆妈来问个毛衣针法，一眼看见桌上放着几盒礼品，搭讪着问道，“子楚的女朋友拿来的？燕窝，洋酒，中华烟，全是贵东西。”
　　葛连英低着头在给她挑花头，闻言接道，“我们子楚眼光蛮好，小姑娘长得好，说话也大方，斯斯文文，到底在外头见过世面的。”
　　“我刚才也看见一眼，真的漂亮，就是单薄点，将来生孩子要吃苦头。”
　　“不要紧的，现在全流行剖腹产，哪，肚皮上横剖一刀，大人小孩一点也不吃苦头，看也看不出伤疤。”葛连英比划给她看。
　　孙永安在阳台上抽烟，取笑道，“你们哪，还当是五十年代胖姑娘好。只要他们两个互相欢喜，管胖瘦呢。”
　　阿宝当然不知道他们的话，子楚拉着她去唱歌。
　　“两个人唱太冷清了吧？”她翻着页面，随口说。
　　“这里好，起码没有一堆人。我希望假期早点结束，我俩清清净净过日子。”子楚抱怨，“你看，我都找不到地方好好亲一下你。”
　　“公共场合，注意影响。”阿宝竖起食指作噤声状。
　　“管不了了。”子楚耍赖，抓住她就吻。正好服务生推门进来送茶，阿宝急忙推开他，红着脸坐到一角装点歌。好不容易忍到服务生出去关上门，子楚叹气道，“本以为在这可以偷鸡摸狗。”闷了会，他又说，“原来偷也不容易啊。”
　　她捂着嘴只是笑。
　　他温柔地搂着她，“笑？也不同情我一下。快说你爱我。”
　　不肉麻？
　　“我就想听。”他软声求。
　　好啦好啦，我喜欢你。
　　太多了，我只要三个字。
　　阿宝轻敲他的胸，讨厌！
　　据说女人说讨厌就是喜欢？
　　神经。
　　没营养的话最适合情人打发时间，阿宝被子楚缠到九点才回家。
　　“对了，孙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提亲？”荣清茹见她进门，问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没那么早，我们还要看看。”阿宝支唔着。
　　“早啥，”文华插嘴，“阿姐，当心好事黄了。”
　　荣清茹深以为然，“文华讲得对，要不要我出面和孙家谈谈，不好把你晾在那，女人的青春有限，过两年就没啥了。你当你还是十八、二十拖得起？”
　　“妈，我的事你不要管了。”阿宝正色道。
　　“噢哟，不管你的事？你怎么长大的，还不是吃我的奶，我没权管你？”荣清茹冷笑道。 “不是我管你的事，你早被人家甩了，一分钱也拿不到。”她振振有辞，“孙家今年不来提亲，当心我上门把他家砸了。”
　　阿宝悲哀地看着她，要怎么样她才明白，她已经毁过她。
　　“妈，你只当可怜我，不要管我的事。反正我在外头工作，该贴家里的钱不会少你。”
　　“你自己说的，我不来管你的事。对了，现在可以叫小孙贴你，加到三万啊。”
　　“嗯。”
　　关上洗手间的门，对着镜中的自己，阿宝长长舒了口气，这样的母亲，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到子楚的母亲，把热腾腾的汤端到她手中，“小荣，饭还有一歇，你先喝点汤暖暖身子。”一样的矮胖身材，一样的花白头发，为什么别人的母亲一脸祥和。
　　“阿姐，你好了没，我肚子痛。”外面小方在敲门。
　　“马上好。”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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