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劫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大清早的，杨铁花和贡姑收拾齐东西带着足够的银两就同骑着一匹黑马走了，男前女后，紧紧相依，招摇过市颠簸着出了玉门关城，看着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大有浪迹天涯的趋势。
　　贡姑家门口，只留下杨三浪和张三空二人注视着他们离开。
　　这三天杨三浪大部分时间内都是独自一人在翠竹林练《浮光掠影》，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内力施展起来倒也有杨铁花的三分相似之处了。
　　杨铁花则是和张三空堵在翠竹林进口，不让路人进入，顺便老爷子就教了门相对而言的蹩脚武功给张三空，就是大名鼎鼎浑身是胆的小霸王孙伯虎所创的《卵朝天》，其中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更是为大丈夫们所津津乐道。
　　走之前杨铁花特地抽空带着杨三浪回了趟东风村，毕竟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他们和这里的村民有着深厚的感情。
　　刚到那里的时候，杨三浪看到此情此景，说不出的悲痛，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残酷的现实是一把无形的剑，刺得不是人身，它直指人心，让人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那里已不再是一个村子了，变成了一个活人见了要绕道的乱葬岗。
　　如今这乱葬岗，弥漫着让人猛然觉醒的腐臭味，闻之气味让人生起厌恶。
　　杨铁花起初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是尸骸遍地，怀着沉重的心情，他把所有尸体堆在了一起，他无法嫌弃这些尸体臭气熏天的气味，只因他心有愧疚，他们都是因为他而死的，死得无辜，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只能把那堆尸骨掩埋在土堆之中，乱葬岗就是这样来的。
　　杨铁花努力让杨三浪冷静了下来，杨三浪却跪在地上怎么也留不住眼眶里的泪，或许那已经不是泪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感情不是说有就有说无就无的虚无东西，眼睛看不到的东西真实存在着，也有这种情况发生。
　　是的，那是钱财都换不来的宝贵东西，聪明的脑袋和坚定立场的人心是个人都想要，可真正拥有它们的人却少之又少。
　　此刻的杨三浪，是失声痛哭的，他心中的那片柔软被触动了，他想起了东风村质朴的村民那一张张和蔼的笑脸，不论男女老少都对他有着或多或少的帮助。
　　每一个小孩的孩童时代，都是一棵需要悉心灌溉的小草，需要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位置。
　　没有妈的杨三浪是一棵孤独的野草，在他最需要关爱的时候，村里人的几位长辈都显露出慈祥和蔼的脸对他嘘寒问暖过，让他幼小孤独的心灵饱尝了温暖，那份温热至今难忘。
　　不过杨铁花是铁血硬汉子，一生也没哭过几次，也就把杨三浪拖到了乱葬岗前面。
　　四下无人，几只乌鸦栖息在不远处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几声寒鸦叫凉意十足。
　　他拿着酒水，端着笑脸谈些老朋友碰面说的寒暄话，拜祭完东风村村民后就拖着杨三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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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三浪知道自己的处境身不由己，目送完了老爷子和张三空两人去来福客栈报道一下。
　　天字一号间里，周黎沧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生平最不擅长的事就是等人，无关耐心，只是他早就自认薄命人，把时间看得紧张再正常不过。
　　一时之间周黎沧的房间里由于杨三浪的到来变得热闹了起来。
　　周黎沧瞥了眼杨三浪，叹息道：“你可是让我好等啊，这几天休息的可好？”
　　杨三浪摇头道：“你让我与霜儿新婚燕尔却劳燕双飞，我的幸福毁于你手，你还好意思问我？”
　　周黎沧道揉捏着手中三颗珠子，正色道：“你身后的光头是何人，我和你敞开天窗说亮话，让他先行出去吧。”
　　杨三浪示意了一下张三空，张三空乖巧地走出去关上了房门，面具男的厉害师傅再三叮嘱，不可吃罪，他能感觉到这陌生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比师傅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三空刚走出门外，不知不觉中衣衫尽湿，生平第一次看见这么深不可测的人，果然不愧为打败师傅的男人，心里更是一热，跟着这样的人必然前途无量，出头之日指日可待，问题是自己的本事若不入他眼里，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他暗自下定决心要勤练武学，拿出本事让面具男刮目相看。
　　屋内，只有两人，说起话来方便不少。
　　周黎沧淡淡道：“一入江湖不由己，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年郎，你是我的人，现在你的身虽在这里，心却在她那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放下她，遗忘她。”
　　杨三浪狂笑道：“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人心是自己的，我又怎会受你摆布愚弄。”
　　周黎沧呷了口秋意浓，冷笑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人是会变的，心里想往好的方向走，实际偏偏脱离了想象，一门心思走上独木桥的不在少数，更何况，你遇到的是我。”
　　杨三浪张大嘴瞪大眼掩耳装作没听到，打马虎眼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周黎沧缓缓道：“苦命人又何苦为难苦命人，我是你的引路人，你如今年纪尚轻，是非难断，我也不和你多计较。”
　　他继续道：“你生性执拗，若一不小心钻牛角尖入了歧途，终不得善果，闲来无事，可敢与我打个赌？”
　　杨三浪道：“有何不敢？只要你肯把霜儿的藏身之处告知于我，我就拼了命也要赌。”
　　周黎沧淡淡道：“忘旧人莫过于寻新欢，你若敢寻得来一女子为你枕边伴，我则可以安心告诉你霜儿姑娘的下落。”
　　杨三浪黯然道：“你真是喜欢捉弄人，明知我心专一，偏让我去找一身臊，我倒是明白了你的欢乐就是取自我的痛苦。”
　　周黎沧道：“非也非也，越是好的玉越要精心敲打，你虽说明摆着是块好玉，但玉不琢，不成器，今日你狠心错怪我只因你不通人情世故，终有一日你会良心发现，发现我对你的好。”
　　杨三浪惨然道：“但愿是我眼浊，可你现在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猪油蒙心之徒。”
　　周黎沧无耻道：“好了，我就给你一天时间办这件事情，现在你可以出门去寻人了。”
　　杨三浪愤慨道：“走就走，你给我等着。”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说下去他怕会被气死，鏖糟之情浮于脸上。
　　他气冲冲地走到房门边，把门一拉却是把贴耳偷听的张三空俯身一踉跄，转瞬间，两人都躺倒在地上。
　　杨三浪责怪道：“你这是做什么，老爷子也真是的，以为你能对我有帮助，我看你不给我添乱我就得谢天谢地了。”
　　张三空尴尬得红了脸，赔不是道：“师兄莫怪，我什么都没听到，我这就给你去找女人来让你乐呵乐呵。”
　　这话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漏嘴了，杨三浪拍着地板连连叹息：“也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被你搞得没脾气啦，别压着我，赶紧起来！”
　　张三空委屈道：“师兄，别这么大声，我好像崴到脚了，你扶我一下。”
　　杨三浪把他一把推开，绝望道：“别跟着我，一口一个师兄，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切，要知道我和你不熟，听得我厌烦，要不折中下，我叫你大张，你叫我小杨？”
　　张三空捂着脚缓缓道：“师傅临走前说过，要听师兄说的话，好勒师兄，我听你的。”
　　杨三浪吩咐道：“就这样吧，你留在这客栈吧，我很快就会把这件事解决的。”
　　说完他立刻跑了出去，他感觉这便宜师弟不是善茬，估计帮倒忙颇有一手。
　　跑出客栈，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聊以慰藉道：“为了霜儿，我要好好找，找一个小女孩。”
　　他敢答应，断然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周黎沧只说是一个同床共枕的女子，却并没有规定年龄大小，这下可好，找个小女孩就对了，当然前提是要没爹没妈的孤儿，这样就可以收留她。
　　杨三浪在集市的街道上边走边想，四处张望，看看哪里有小女孩。
　　清晨的集市区，宽敞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热闹非凡，有几个地方人群尤为拥挤，堵得水泄不通。
　　无奈之下，杨三浪寻思着去那几个人多的地方看看，毕竟找人这种事强求不得，要碰到巧合那才能皆大欢喜。
　　他赶到了第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定睛一看，好家伙，难怪路过这里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街头卖艺这种事不常见，一年能看到两三次那是福分，毕竟钱是可掏可不掏，免费看的精彩好戏少之又少。
　　只见一尖嘴猴腮的男子一边喝酒一边用火把靠近嘴，从口中不断喷出火来，不可思议的是，这火可以化为火圈，可惜只一刹那火花，那火圈从小变大到了一个度以后必定会消散殆尽。
　　围观的群众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哪能不拍手称快，大声叫好？
　　那喷火男子喷完火后，拿起旁边的铜鼓边敲边说道：“今日路过贵宝地，身上盘缠几为空，亏得有两手绝活，若是入眼请散财。”
　　表演却是不错，很多人看那男子养活一家三口不容易，同情心一起，口袋里的钱都是扔在了地上。
　　他继续大声道：“相信大家也看到了，球也耍了，火也喷了，胸口碎大石又落了俗套，接下来我要表演的是睡钉子床。”
　　他拿来一块事先准备好的钉板床，再用一块木板去碰撞钉板床，正色道：“这钉子可是真的，尖头锐利，稍不小心就会刺破身子，大家来点掌声好不好？”
　　围观群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杨三浪也不自觉地鼓起掌来，街头卖艺这档子事头一次碰到，觉得颇有看头。
　　尖嘴猴腮的男子道：“不瞒大家说，我在江湖上那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狗老大、猫小二和猪头三三位都是我结义兄弟，没错，我就是自称天下第一棍的猴老幺。”
　　“我道是谁，玄州四丑的神棍猴，好好的玄州不待，来我扬州做什么？”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
　　猴老幺朝声音传来处望去，冷道：“我做事莫不是还要阁下来多管闲事，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有种站出来说话？”
　　突然前方的路人都让开了道，杨三浪一瞧，这人好生威风，穿着银光闪闪的盔甲，披着大红的披风，这些都不是路人让道的原因，只因他骑着一头凶神恶煞的老虎，寻常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猴老幺大喝道：“婆娘，带着柳儿跑吧！”
　　他朝着骑虎男子大义凛然道：“虎头将军孙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孙仁淡淡道：“妇孺之辈，入不得我眼，姑且放在一边，不过杀你却是举手之劳，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棍厉害还是我的枪厉害。”
　　猴老幺缓缓道：“孙家武功有双绝，《卵朝天》和《霸王枪》，闻名不如见面，你若要与我决个高低，我倒是吃亏不少，我祖上差你十万八千里，要不然也不会流落至此到了街头卖艺的地步。”
　　孙仁跳下虎来，举枪拆穿道：“荣华富贵那是下等人付出一生努力追赶要的结果，你虽丑了点，本事还是真的，要不然你会成为周宏远的四丑将之一。”
　　猴老幺笑道：“姓周的没一个好东西，爷我就是不高兴伺候他了，老子我就是不喜欢卑躬屈膝的调调，他能拿我怎么着？”
　　孙仁拍手称快道：“虽然你脾气暴躁，却对我胃口，可惜你吃罪于我，我怎能坐视不理？”
　　猴老幺抽出背上的铜棍，昂然道：“单打独斗老猴我还没怵过谁，只怕我打败你以后让我一家三口吃不了兜着走，在这扬州境内谁敢不给你孙二爷一份薄面，七□□可是扬州王的门面啊。”
　　孙仁摸了下鼻子，笑道：“我像是输不起的人吗，我孙仁天命所归，生来就是上等人，我要让你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呀！”
　　他一声怒吼，整个人向猴老幺扑去。
　　银光所到之处，让人心惊胆寒，可猴老幺不为所动，摆出一副铜棍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他在原地岿然不动，如一尊千年石像。
　　两人交上手了，你来我往打了十合，猴老幺应对自如，来一枪挡一枪，十拿九稳，可是对上孙仁突如其来的变招慢了半步，顷刻间他脖子处出现一条深深的血痕。
　　孙仁停下了手，银枪竖地，得意道：“拿出真本事来吧，不然你今天会死在我手里。”
　　猴老幺眼波里透露出一股漠然，噶声道：“这是你逼我的，我百般退让，你却得寸进尺，我神棍猴的威名岂是说说而已，今日你定然要栽在我手里了。”
　　他舒展了下全身，用背击地鱼跃三涌，双手握起铜棍兴奋道：“我既入醉，凭你也想挡我，看招！”
　　银枪铜棍，相互往来，火心四溅，激斗就是让人看得心慌意乱，杨三浪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二十合后，两人气势攀至巅峰，却都画圈为地，一动不动。
　　沉默半晌之后，孙仁狠狠道：“你真是只让人厌烦的死猴子，灵活也有个度吧，我要拿出家传绝活了，吃我一记霸王举鼎！”
　　猴老幺笑道：“来得好，舞惊天一棍，吞气盖山河，给我下去！”
　　两兵相接之处，嘭得一声，碰撞得响声响彻天空，是到了比拼内力的时候了。
　　猴老幺棍居上，孙仁枪居下，两人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寸步不让，分毫不退，弱一息会败得彻底。
　　内力这种事，基无捷径，一般来说年长的人总会占点优势，猴老幺的底气就是在这里，老子内力多一丢丢那就赢得彻底了。
　　人算不如天算，他算盘打得响亮，却是少算了一点，孙仁并非正大光明之辈，他的枪有问题！
　　双方聚集内力交汇于一点，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猴老幺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奇了怪了。
　　再过一会，他终于知道中计了，这银枪像一个无底洞一样牵引着两人发出的功力，可中心在银枪上，自己内力还得由铜棍传导，如此一来自己的内力消耗得更多。
　　他知道越拖延下去对自己越不利，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到了力挽狂澜的时候了。
　　最后的疯狂就是拼红了眼，他重新屏气凝神，青筋暴起，不留余力道：“天上地下，唯我一棍！啊……”
　　孙仁弹尽竭力道：“银光一点寒，银龙当空舞，呀……”
　　猴老幺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如奔腾之江海，一下子把两人兵器分开了。
　　他顺势连续敲出几棍，听声音就知道很沉，换做让他人接这几棍，那必定长鞭莫及，横尸当场。
　　可是孙仁勉强用枪挡住了棍，但在棍棍紧逼之下，地面都裂开来了，他的脚都陷入了地面里。
　　趁他病，要他命，一看孙仁招架不住，猴老幺一个回旋上挑打得孙仁闪躲不及，正中胸膛，整个人都往后飞出去，倒在了他的老虎旁边。
　　猴老幺收棍抬手道：“承让，承让，你不是我对手。”
　　孙仁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气急道：“可恶，你给我记着，待我《霸王枪》大成之日就是我取你狗命之时！”
　　说完他捡了枪骑上老虎消失在众人眼前，略显狼狈。
　　猴老幺摇头不已，看来这扬州是呆不下去了，他把铜棍一竖，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抬爱，各位的赏钱我会好好用，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
　　旁边一个叫做柳儿的水灵小女孩拿着竹篮来到前头捡起地上的钱财，收拾完毕后，猴老幺带着家眷驾着马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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