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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乱
不过才十二月,北陆早已经是茫茫一片雪原,纤尘不染。好在官道上的积雪会有专人扫去,才不会阻滞行程。
马车赶了一宿的路,堪堪停住,马儿不住的打着响鼻,呼出白色的气体。银纱挑开马车车帘子的一角,缩着肩膀哆嗦了一下,看着那城门。大风将城墙上的旗帜吹得一震一震的,而城楼上坚毅的守城兵如钢铁一般,守卫着这座城池。
她往手上呵了一口热气,问赶车的莫荒:“这里便是奉关城了?”
奉关城,是北陆都城。那里的人和他们的吆喝声一样豪爽大气,直言直语,却也不讨人厌。偶尔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走过笔直的街道,也没有东灵贵胄的颐指气使。所以说北陆不及东灵繁华,却也自有一番风味。
莫荒点头。他的肩头落下一层厚重的白雪,他却丝毫不觉得冷。见银纱吸着红彤彤的鼻子,莫荒皱眉将她塞回马车内:“外面风大,不要出来。”
进了城,他们便找了家客栈休息。银纱洗过一个热乎乎的澡,吃了一碗奉关城的特色哨子面,立刻来了精神,缠着莫荒带自己出门逛逛。莫荒无法,只得依了她。
宽阔的大道上,有人自发铲雪,店铺早就开张,商品琳琅。有小贩在街头冒着严寒吆喝,中气十足,卖的东西都是见所未见的特色货。
银纱穿着一袭湖蓝色的裙装,着一件青色的小棉袄,外面披了件灰色的皮毛大裘,将寒冷阻隔在外。她的头上戴着顶北陆女子常带的皮帽子,头发只松松的绾了个发髻。
莫荒倒一身灰布衣裳,只是像北陆男子那般加了一件棕色的棉袍,想来这样就可以抵御所有的寒冷了。
逛了半日,天就灰蒙蒙的渐渐要黑下去了,而他们也差不多将整条大街都逛了个遍,总算满足了银纱所有的好奇心。
“小莫子,我要吃那个……”回程路途,银纱眼前一亮,一指路边的油烙饼,便跳着到那个摊贩前,对老板甜甜一笑,“我要两个饼。”
“好嘞!”小贩应道,立马给她用油纸包了两个饼子。那饼子烙地黄灿灿的,泛着奶香,十分美味的样子。
莫荒付过银两,银纱便将一个热乎乎的饼递给他。想是那饼子太烫,而银纱又急于下肚,只得口齿不清晰地说:“好吃好吃,小莫子你快吃呀!”
莫荒摇了摇头,笑了笑,正准备试试这油烙饼,却是感觉有人往自己身上一撞,那饼便掉到地上。稳住身形,定睛一看,竟是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他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袍子,早就看不出最开始的颜色,身子瘦瘦弱弱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个小男孩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看着莫荒,见他正要开口,又一溜烟跑掉了。
“银纱,我们该回去了……”莫荒转身想叫银纱走,身后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去哪里了?
某条小巷中。
刚刚那个小男孩一改脸上惶恐的神色,眼色飞扬,连佝偻的背都挺得笔直,却是自然得意的模样。
他的手里抛着一个鼓鼓的灰色钱袋子,里面的银两撞得铿铿作响。
跟了一路,总算还是有点收获的。
巷子中闪现了几条黑影,将小男孩团团围住。仔细一看,却也是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
“喂,小子你得手了也不来向老大我报告,是想独吞么?”领头的孩子稍稍高了些,面色蜡黄,眼睛倒是凶恶得很。见那个小男孩紧张地将手中的钱袋藏起来,他狠狠的拍了拍男孩子的头,啪啪作响。
“老大,这小子新来,可能还不懂我们的规矩。”有个矮矮瘦瘦的小孩怪笑着提议,倒是引得几人一致赞同。
领头的孩子急速出手,掐住小男孩的脖子,又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冷笑一声:“说的也是,我们的规矩被人忘了可不行。”
听到老大都发话了,几个手下的孩子便朝着雪地里的小男孩拳打脚踢,直至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
“记住了,再有下次,你受的可就不是这几拳了。”领头的孩子蹲下来,冲满脸血迹的小男孩道。他在小男孩的身上摸出了那个灰色的钱袋,对手下笑道,“走!”
“想走?也不问问你手里的钱袋愿不愿意!”一道闪亮的光芒划过,领头的孩子只觉得自己的手一阵麻痛,不禁一松,钱袋子便掉到了雪地里。
“谁?”领头的孩子恼羞成怒,恶狠狠道,几个手下也纷纷转头查看四周。
只见一个灰色的娇小的身影坐在巷头的屋檐上,吊着脚,一晃一晃的,将檐下的冰柱敲碎。
银纱笑起来像是银铃一般:“谁?你姐姐我喽!”
当小男孩撞在莫荒身上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是个偷儿了。一路尾随,偏偏是等他们教训完了小男孩,她才出声,不过是想让他得点教训而已。可现在见他被打成那样,银纱又有点于心不忍了。
见几个小孩竟是要围过来,银纱又是一挥手,几支银针划破天际,击在附近一棵光秃秃的树枝上,那手臂粗的树枝竟然带着一指厚的冰柱一起落下,溅起无数冰粒。这一举动无疑是个威慑,几个孩子愣愣的站在原地,全无之前的凶色。
“那个钱袋是我的,你们是想要那个钱袋还是想要你们的小命呢?”银纱笑眯眯的问道。
几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将目光转向老大。
这个女子身手不凡,衣着亦是不俗,想来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人。
领头的孩子斟酌半晌,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雪地里的钱袋,仍旧只能咬咬牙,硬邦邦的说了一句:“我们走!”
待他们走远,银纱从屋檐上站了起来,却是踩在滑溜溜的冰上,一个重心不稳,从屋檐上摔了下来。
“哎呦!”虽然最后运功减轻了落地时候的冲击,银纱还是狠狠地摔了一跤。她吃痛地哼了一声,从雪地里抬起脸来,对上一双狭促带笑的眸子。
“笑什么笑?”银纱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嘟着嘴哼哼,瞥了一眼那个满脸血迹的小男孩,“也不想想是谁害我非得跑到这里来的……”
她走过小男孩身边,捡起了雪地中的灰色钱袋子,小心的拍去上面的雪渣子,收到怀里。
“小小年纪,还是不要淘气才好。”银纱转身,嘟嘟嚷嚷的叮咛了一句。
“你不要再跟着我啦!”一声清亮的女声划过天际,在空阔的雪原很是响亮。
黑夜的雪原,反倒比黄昏时候更加亮些,模模糊糊能看到两个黑色的身影,走得急急匆匆。
小男孩有点跟不上银纱的脚步,在雪地里几个踉跄,几乎摔倒。
“师傅,等等我。”男孩急道,却引来银纱极大的反应:“我不是你师傅,所以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啦!”
天上开始飘下大片的雪花,棉絮一般。莫荒执着一把纸伞站在客栈外面,静静地等候,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
“你回来了。”莫荒将银纱肩头的积雪掸去,柔声问道。
“嗯,我回来了。”银纱扑进莫荒怀里,还不忘转头冲着那个小男孩做一个鬼脸。
“师爹!”小男孩眼睛滴溜溜一转,甜腻腻的冲莫荒喊。
莫荒笑道:“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收了个徒弟了?”眼睛却是在小男孩的身上扫来扫去,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可能是那样的眼神过于直接冷淡,小男孩微微一缩脑袋,眼睛不敢再看他,单薄的衣服下瘦弱的身子一颤一颤。
“哼,我才不想收这个徒弟呢,是他自己要跟着我的。走,我们进去,别管他。”银纱拉过莫荒的手,往客栈里走,“饿死了,饿死了,我要吃东西。”
小男孩想跟着他们一起进入客栈,却是被小二哥拦住,一把轰了出去:“哪里来的小乞丐,脏兮兮的,也不看看这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去去!”
小男孩朝着小二哥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到客栈后的马厩。小男孩先在附近拿一捧白雪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回到马厩找了个地方窝起来。好在马厩里有干草,虽味道重了些,但也不至于冷。
半梦半醒中有人靠近,小男孩猛然惊醒,只见之前的男人蹲在自己面前,在黑暗中用一双锐利的眼打量着自己。
“师爹。”小男孩揉了揉惺忪的眼,甜道。
瞬间出剑,将孩子抵在剑口,莫荒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小男孩抖动着,连干草都窸窸窣窣的作响。
“我……师爹……我只是想跟师傅学……武功。我想像师傅那样厉害,不被人欺负。我……我没什么……企图……”
莫荒盯着他的眼看了半晌,那双眼中没了狡黠和机智,只剩下害怕、紧张和慌乱,真真像是个平常的小孩子。他扔下半块银子,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师爹,我叫阿乱。”他大声道,“我一定要跟着师傅学武功,然后变得比师爹更厉害!”
莫荒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不要白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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