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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杰拉尔德是被一阵敲门声唤醒的。
他在一片亮光中勉强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正从教堂的窄窗里投进房间,照得他眼前一片白晃晃的。他在这片白光里眨眨眼,感到头脑昏沉、眼球发痛。
房间的门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声音越来越急促。
“杰里,你在做什么?”一个柔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起了吗?我可要进来了?”
杰拉尔德的头还晕着,没有回答。
“杰里?杰里?我可真要进来了!”
在杰拉尔德的沉默中,敲门声停了几秒,接着,一柄纤薄的刀刃出现在门缝里,轻巧地挑起了铁质的门栓。
一个褐色的脑袋从门缝里伸进来,推门的女孩笑嘻嘻地看着他,半眯着和他相似的蓝眼睛,得意洋洋地说:“我说过,我要进屋了。”
杰拉尔德看着她,在逐渐清醒的神志里,心渐渐地沉下去。
又是这样。他想,又一次,再一次。
“我教你这个是为了防止你被饿死在自己屋里的。”他听见自己说,“可不是为了让你来撬我的房门的,艾斯特。”
“你既然教了我,该怎么用就是我的事。”艾斯特把匕首收进口袋里,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了,院长嬷嬷现在可舍不得关我的禁闭——哎呀,不说这个了,你真的该起床了,今天可是弗洛斯节!”
“对了。”杰拉尔德的声音继续说,这声音听起来比他本人要年轻不少,还懒洋洋的,“今天是过节,我有半天假,不用特地早起。”
“那也到了该晨祷的时间了。”艾斯特抱着胳膊说,“莉莉修女之前已经烤了两炉饼干了,晨祷之后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再烤一炉,要不然就要赶不上节日集市了。”
他们会赶上的,饼干很受欢迎,他们赚了一笔小钱,所有人都很高兴。
他们说,所有人都很高兴。
别去,杰拉尔德想。
如果艾斯特今天不出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是不是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你在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起床!”
“你站在这我怎么起床?”年轻的声音说。
“我怎么了?”女孩跺跺脚,“你可是我哥!”
“你也已经十四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杰拉尔德的声音继续说,“你不是想做那家小姐的贴身女仆?总不能和大小姐说你现在还看哥哥换衣服吧。”
“……好吧,好吧,你说得都对。”艾斯特翻了个白眼,“快一些,不然院长嬷嬷肯定骂你。”
这个梦是不是有点太长了?杰拉尔德烦躁地想,我怎么还不醒?
梦中的自己还在继续说话:“嬷嬷才不舍得骂我呢,她最喜欢的孩子可就是我了。”
艾斯特在门口对他做了个鬼脸:“真自恋。”
我怎么还不醒?
“对了,今天下午……”
我怎么还不……
“……论文要……”
论文?
“论文要到截止日了……”
“对,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
“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杰拉尔德猛地从狭窄的木板床上坐起来,额头碰上了阁楼斜着的房梁。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房梁一侧的矮窗旁,拉斐尔正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嘴里不住地嘟囔着论文、选题、截稿日、导师什么的。
那扇矮窗开着。
杰拉尔德锁上窗户,三两步冲出了这个小房间。
卡里斯托正站在走廊的一端,手里还端着一个陶壶、几块面包。
“你醒了。”他远远地朝杰拉尔德点点头,“我做了点早饭,在楼下的餐厅。”
“你早就醒了?”杰拉尔德看着他,“房间的窗户怎么是开的?蝴蝶都飞进来了。”
“哦,我觉得空气有些浑浊,就开窗通通风。”卡里斯托的紫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别担心,花园里的蝴蝶几乎没有毒性。”
他举了举手里的托盘,那些陶壶和面包在他手里像纸片一样轻飘飘的:“这些是给萨拉小姐和拉维妮娅小姐的,麻烦你叫上你的另外两位同伴去楼下吧?”
“等一会吧。”杰拉尔德说,“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那我把早餐都端上来好了。”卡里斯托耸耸肩,“萨拉小姐的那间房够大,足够坐下你们所有人。”
杰拉尔德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少年。
卡里斯托也看着他,目光无遮无拦,没有一丝波动。
“啊啊啊啊啊论文啊啊——啊切!”
拉斐尔的卷发脑袋在喷嚏声里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房间门口:“……为什么房间里会有蝴蝶啊?”
“我知道了。”杰拉尔德眨了一下眼睛,对卡里斯托点点头,“把早餐拿上来吧,麻烦你了。”
他转过身,走向拉斐尔:“来吧,小少爷,把你的表妹叫起来,我们要干正事了。”
“也就是说……”十来分钟后,艾希莉捧着一杯牛奶说,“我们现在要把这幢宅子里的房间都挨个找一遍?”
“这确实是个笨办法。”杰拉尔德说,“不过做起来最快,顺利的话,今天搜完所有房间,晚上我们就可以乘乱离开了,怎么样?”
“还是说,您对此有什么高见?”
艾希莉咽下嘴里的牛奶,使劲摇了摇头,耳侧的金色卷发被她甩得到处乱飞:“我觉得这是个好提议!多有意思,像寻宝一样——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等你吃完早餐吧,我亲爱的表妹。”拉斐尔叹了口气,“可别再像上次一样盯着窗外发呆了。”
他自己倒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向窗外望去,灰眼睛里神色晦暗,给他那至少看上去张温和沉静的脸上添了几抹郁色。
杰拉尔德猜他是想起了没写完的论文。
艾希莉听了表哥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里装着牛奶的杯子,一口不停地把牛奶喝了下去。
“我吃饱了!”她叫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去哪儿?”拉维妮娅咽下嘴里的面包,“不如就从这间房间开始吧?”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萨拉:“您之前说,是在二楼的窗户里看见爱丽丝夫人的,那么,从二楼开始也很合理,对吧?”
“啊……当然,当然,小姐。”
“可是,这里不是安全的吗?”艾希莉眨巴着眼睛,“不然我们也不能在这过夜,不是吗?”
“安全和找人并不冲突。”拉维妮娅说,“爱丽丝夫人又不是什么躲在暗处的怪物。”
“啊,对。”杰拉尔德说,“她说不定正像高塔里的公主一样等着我们解救呢。”
“……你可以少说两句,冰块脸。”
“不过,这房间可真大……”艾希莉感叹道,“就算是有一间配套的外间,也太大了一点。”
“是啊。”拉斐尔嘟囔道,“这么大也就睡了你们三个人,不像我们,三个人只能挤一间佣人房。”
“因为这里是莫德老爷会见情妇的地方。”卡里斯托开口道,即使说出如此突兀的八卦,他也依旧面不改色,“一般来说,他们会需要大一点的空间来……”
“可以了!可以了!”艾希莉捂着耳朵叫起来,“我不想听!”
拉维妮娅看着他,双眼像琥珀一样,看上去硬邦邦的:“既然是会见情妇的屋子,我猜,这里该有什么暗道吧?”
“暗道?”
“莫德爵士可不止一个情妇。”拉维妮娅的右手缓缓摩挲着装牛奶的陶壶,“要是那些受骗的天真姑娘遇上了,会很尴尬吧?”
“也许你说得是有道理。”卡里斯托垂下眼睛,“但很可惜,以我对这间房间的了解,还不知道什么暗道。”
“萨拉小姐。”拉维妮娅转过头,“您呢?”
萨拉侧过脸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您昨天就想问我了,是吧?”
拉维妮娅眨眨眼,不置可否。
“我确实知道。”萨拉说,“但那只是扇暗门,就通向另一边的外间。”
她走到四柱床的一边,转动靠近床尾的一处蔷薇花的浮雕。在一阵轻微的响动后,浮雕侧方的衣柜后出现了一丝缝隙。
萨拉在那条缝隙旁轻轻推了一把,暗门就安静地打开了。
“你们看,就是这样。”她说,指着门后空荡荡的狭窄房间,“彼得.莫德的情妇一般会从那边的正门进来,再从这里出去,或者反过来。两边的走廊有装饰的花瓶隔开,这样就不会和走廊另一边的人碰见——像您之前说的,拉维妮娅小姐,避免尴尬。”
“好吧。”拉维妮娅点点头,“那么这间房间也许是没有什么东西了,我们去其他房间看看吧?”
她往那间狭窄的暗室里看了一眼:“不如就从这里出去吧,刚好看看隔壁的房间——那应该就是爱丽丝夫人之前的房间吧?”
“您很聪明,小姐。”萨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是的,这两扇门离得很近,不注意的话容易走错。”
“你们呢?”拉维妮娅回过头,”你们怎么想?”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和杰拉尔德短暂地交错。
“听凭差遣,下垂眼小姐。”杰拉尔德微微躬身,“您先走。”
拉维妮娅朝他扯了扯嘴角。
“那可就拜托您了——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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