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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梓州急报——”
白雪覆盖之下的大明宫,被一道羽檄划破了寂静。
这是李纯执掌大权以来的第一个年关,可除了惯例的朝贺以外,因着太上皇病重,再加上自己实在年轻无半点根基,他不敢表露出半分多余的享乐之意,非但取消了一切丝竹管乐与宴飨游乐,还亲自为太上皇侍奉汤药。
众臣听闻,无不称赞今上之孝义,于是也纷纷效仿起来,一时间,整个长安城的乐舞声色都消退了不少,原本辞旧迎新的喜庆正月变得格外肃穆凄清。
可惜,李纯的一片孝心终归没能感动天地。元和元年春正月甲申,太上皇李诵崩于兴庆宫,这个曾试图还国家一个清明盛世的帝王,终归在一腔宏愿如昙花一现之后,拖着病体潦草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满堂紫绶黄金章,皆悲叹于他命途多舛,一生为乱党所挟,可除却远隔千里的所谓“乱党”为他倾下的一杯浊酒以外,再无人为他掉一滴真心的泪。
元者,始也,气之本也;和者,协调相善也。李纯在大年初二就改元元和,本意想求个风调雨顺、万事如意,可现实却不给他丝毫情面,除了太上皇崩逝以外,另一桩大事就是西川的刘辟,真的反了。
短短几天时间内,西川叛军在川蜀大地上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捅东川治地梓州,将东川节度使李康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说城内粮草只能支撑不到一月,”李纯有些着急,拉着李吉甫连声询问,“刘辟出兵时您说要按兵不动,如今李康身陷围城,这也是您计划中的一环吗?”
李吉甫却只笑着劝他稍安勿躁。
“西川兵将虽猛,可东川也不是吃素的,坚持到朝中出兵援助绰绰有余,您看眼下这时机,不是刚好?”
按照早先的推测,等刘辟造成相当程度的破坏之后再出兵讨伐,是最有利的。拿下刘辟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给了朝廷一个大规模调兵的理由。
不久,李纯的讨逆诏书便通过中书省传遍朝堂:
“……宜令兴元严砺、东川李康犄角应接,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神策兵马使李元奕率步骑之师与东川、兴元之师类会进讨……”
川蜀作为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屏障,任凭内里如何混乱,边防战线都是万万乱不得的,可西川军作为防御吐蕃的主力,如今在刘辟的动作下早已分崩离析,战斗力全被用在了对自己人倒戈相向上。于是严砺奏请暂由山南西道接管吐蕃防线,先从自己麾下分兵两万至边境各城镇把守,严防吐蕃趁乱而入。
这提议自然是好的,可严砺的山南西道总兵力也不过三万,一下子分出大半去守卫边防,那刘辟怎么办?据说剑南西川这次的叛军总量,有五万人之多。
最终,他们决定,借兵。
中央禁军肩负着保卫长安的职责,朝他们借是不可能的。本着一击必胜却又不影响其他军府正常城防工作的原则,严砺、高崇文、李元奕将借兵的对象齐齐瞄准了兵强将猛又人数众多的宣武军,并由朝廷出面,对韩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没有丝毫拒绝的理由。
于是,今天你借两万明天我借三万,韩弘手上的十万雄兵,瞬间少了一半。
“原来这就是先生的计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李纯难得展露出笑容,“让同样骁勇善战的宣武军去平乱,胜算也大了几分,而且借出这么多人,能还回来多少就不一定了!”
韩弘之所以惹人忌惮,正是因为他手上的宣武军太过强悍又太过忠心于他,这下直接拿走他一半家底,无异于使猛虎失去利爪。
“陛下安心等候捷报吧,”李吉甫起身准备告退,“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刘辟必然成不了气候。”
他对藩镇节度使拥兵自重行为的厌恶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清流士人,但他却懂得如何给他们以致命一击。
可眼下韩弘一党的威胁并没有完全消失,另一个人,也是时候该解决了。
近些天难得清闲了一些,李纯处理完手头政务后便往后宫走去。
他去后宫的次数不多,可只要去了,便多半是在宋宝林处。宋氏不仅美,还及其会做人,与后宫一众嫔妃相处得和和气气,即便备受宠爱也从未引人嫉恨。
这样的佳人,无论招来谁的喜爱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可在今天,向来安分温和的她却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轰动了整个后宫。
李纯看着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人,一时间惊怒交加一句话也说不出,脑中的嗡嗡声不断轰鸣作响。
宋氏低着头泣不成声,微微耸动的双肩令她整个人看上去宛如被风雨摧折的梨花一样凄惨动人,单单看着便易心生怜爱。
她只是哭着,一旁同样鬓发散乱的俱文珍慌乱不已,拼了命地不停解释。
“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奴婢只记得被仇士良他们几个拉着喝酒,根本拒绝不得,随后不知怎么竟莫名其妙碰上了宋宝林,奴婢发誓并未轻薄于她!”
宋氏闻言,脸色瞬间胀得通红,不管不顾厉声质问起来,“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那妾来说,妾不过是路过了太液池畔的一处花丛,谁知你竟藏于其间,又突然现身,对妾百般折辱!”
俱文珍听得莫名其妙,气血一阵上头。
“你胡言乱语!奴婢再怎么粗陋,也绝不会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啊!”
“光天化日之下,妾赌上名节来冤枉你,有什么好处!”
她那含泪的声声控诉,一下一下砸在李纯心上。
“陛下!”她重重叩首,“妾清白已毁,自知罪孽深重,再无颜伴君王侧,但求陛下顾念天家颜面,严惩恶人!”
说罢,她拔下头上的金钗,一咬牙划破了自己颈上的大脉!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待李纯反应过来时,宋氏已然鲜血淋漓地倒下了,喷溅出来的血将一尘不染的玉璧砖沾染得面目可怖,刺鼻的腥味瞬间弥漫在整个殿宇中。
俱文珍呆若木鸡地瞪着眼前的一切。
这样以命相搏,是铁了心在冲自己来!
“来人!快来人!快救她啊!”李纯腿都是软的,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他何曾见过这等骇人的景象,尽管震惊不已却丝毫不敢靠近。
有内侍赶上前试探宋氏的鼻息,却颤抖地缩回了手,“陛下,宝林已经……”
这样的伤势,是断然活不了的。
李纯目眦欲裂,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一般几近窒息,胸膛肺腑中似被点燃了,冲天怒火恨不得要将周遭一切烧尽。
“给朕将这贼人押入天牢,听候处置!”
俱文珍被拖了下去,此刻的他每喊一声冤,都是浇在李纯心头火上的一把油。
地上的女子早已没了呼吸与温度,她手中仍攥着那支金钗,血珠散落其上,泛着透进殿宇的几缕光线,宛若红宝石一般。
武元衡在家宅中,听仆从细细讲完了事情经过。
“俱文珍已被下令赐死,断无生路可言。”
“宋氏可安葬好了?”
“皆已办妥。”
他挥挥手,示意仆从下去了。
他遇见宋氏已经是前年冬季的事了,那时她的父母、幼妹皆在一场宫市中被宦官残忍害死,她就这么守着家人的尸体,当着自己的面起誓,愿不惜一切代价复仇。
于是他收留了她,给了她新的身份,教她宫中礼仪,以及一切能够讨得天家欢心的技巧,并将她送进了皇宫。她一个贫贱农人家的女儿原本大字不识一个,却意外生得一副姣好面容,该怎样才能最快接近俱文珍一党,并在时机成熟时一击得手?
于是,武元衡心中便诞生了这样的计划。
他知道,要除掉俱文珍,仅仅只靠劝是劝不动李纯的。一个命如草芥的棋子,死了就死了吧,只要助自己目的达到,彻底铲除俱文珍、韩弘一党的威胁,那就值得。
只不过他在听到事发那天的情状时,仍不由得感到震撼。
一个淹没在芸芸众生中的草芥之人,却能在赴死的关头那样毅然决然,这样的勇气,扪心自问,他们这样高高在上重权在握的衣冠们,有没有?
“有啊,这里呢。”
二月初春的华阳观,刚刚结束了人生中第三次进士科考的李绅一下考场,便迫不及待跑来向元稹和白居易讨酒喝。寻常的酒他还嫌弃,必须得是元稹家中自酿的菊花酒。
“我算是想开了,考得上就上,考不上也就那样,将来得了高位,也不一定过得就比今日快活呢!”
“要论快活,不若就此遁入山林,做个闲散村夫岂不美哉?”元稹一边斟酒一边玩笑道,近来勤学苦读,这样放松一下实在难得。
“笑话,真做了村夫书不白读了?”
“怎会白读,”白居易在院中给自己那盆白牡丹松着土,有一搭没一搭与坐在廊下的二人闲聊,“竹林七贤中最闻名的几位,可都是后来不再为官的。”
李绅朝他摆摆手,“我觉得吧咱们的大唐,还不至于没救到他们那种程度,效仿竹林七贤什么的,没必要没必要……”
“哈哈,若说效仿他们,微之第一个不同意。”
他放下手中的小铲从蓄水缸中舀起一瓢水洗了手,坐回到元稹身边。校书郎既已罢职,他在观中的生活也就更加随意起来,大白天里也不规规矩矩地束发,衣衫更是松松垮垮,细看还真有魏晋时期七贤之风,与一旁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元稹形成了鲜明对比。
元稹随手拂去他发梢上沾惹的碎叶。
“如何,你们制举的时间定了么?”
“没呢。近来朝中多事之秋,看样子暂时无暇顾及制举考试了。”
这句话大差不差。就在几天前,有捷报传来说严砺已收复剑州,可蜀中地形复杂,再加上刘辟在自己地盘上作战且兵力充裕,这场叛乱恐怕一时半刻还平复不了;而与此同时,朝中又突然冒出多份检举,内容是有人以官身行商。
他们所检举的行商手段,正是经营群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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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些兵力人数、借兵什么的都是我编的……大家别信
2、俱文珍的结局也纯属瞎编……历史上他是善终
3、仇士良的结局我也会帮他编一个和他相配的()
4、小宋和武元衡的事更是瞎编的
ps
可以看出来在我的设定里武元衡、老杜、以及戏份还没到的裴度他们几个,和主角团之间的根本矛盾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