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皓月一轮半空，人间清辉满地。

　　出了电梯，不自觉握紧的手缓缓松开，杜若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疼痛。低下头，指甲掐住的地方，都红了。

　　宋嘉佳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杜姐，我觉得齐总肯定特别喜欢你。”

　　杜若的心猛地一跳，有些惊诧地看着宋嘉佳。

　　宋嘉佳自顾自说道：“你在食堂门口泼了齐总一身奶茶，齐总都没生气耶，刚才在电梯里还一个劲地看你呢。”

　　原来说的是这个。

　　杜若暗自松了口气，随口敷衍，“哪有。”

　　宋嘉佳年纪轻，想法简单，很快，她就自己找到了理由，“有啊，不过这也正常，杜姐你这么能干又这么漂亮，谁看了都喜欢。”

　　“是吧？”说完，她还特地扭头问旁边的一个工程师。

　　这个工程师参加过华奥项目，闻言扶了扶眼镜，顺着她的话，“是啊，杜经理确实能力强，上次在华奥，他们IT总监那么难沟通，还不是被杜经理搞定了？”

　　说完，他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项目经理要是都这样就好了。之前那个徐平，屁本事没有，就知道叫我们抓紧、抓紧，有办事去搞定甲方啊，就知道窝里横！”

　　他说得忿忿的，态度很不屑。

　　“你们不知道吧，”宋嘉佳一脸骄傲，她一直喜欢杜若，从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亲切，听到有人夸杜若，顿时觉得与有荣焉。

　　“我听谢庭玉说，今天的工作计划，也是杜经理去找齐总争取的。”

　　“谢庭玉说杜经理可厉害了，据理力争，说服了齐总。最后齐总拍了板，说‘就按照杜经理的意见来’，他们汪副总监听到这个决定，在部门里还摔东西发脾气呢！”

　　“听说MR项目工期是虹天董事会定的，汪副总监拿这个说事，齐总说如果延期她负责。”

　　宋嘉佳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亲见。说到齐安歌的话，还故作冷冽学得似模似样，生动得很。

　　杜若愣了一瞬，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宋嘉佳满不在乎道：“我听谢庭玉说的啊，今天上午齐总找汪副总监的时候，昨天陪我们吃饭的周工也在，周工和他说的。”

　　竟然，是这样的么？

　　杜若的脸色变了变，好在夜色深沉，周围的人都在低头看路，没谁注意到她。

　　“对了，杜经理，后天中秋节了，咱们是不是搞点活动？”刚才那个工程师扶了扶眼镜，“我听说总部要去打真人CS。”

　　后天是周六，正赶上中秋，虽然不会单另放假，但自然也就不会再安排工作了。SG一向主张工作氛围要轻松，常常会组织各种活动。他们现在在外面驻场，肯定没办法参加公司的活动，不过这个项目的经费很宽松，杜若有权用来组织些活动。

　　杜若有些心不在焉，勉强打起精神，“大家什么意见啊？”

　　工程师们听到这话立刻来劲了，七嘴八舌地提建议——都是年轻人，说到玩的话题谁不感兴趣？

　　“去K歌！”

　　“去爬山！”

　　“去酒吧！”

　　“去轰趴！”

　　一人一个想法，杜若笑笑，“今天人不齐，要不咱们明天人齐了讨论一下？”

　　大家都说好。

　　虹天大厦离龙云宾馆不远，没一会到了。

　　进门的时候，他们正撞上谢庭玉。

　　跟谢庭玉在一起的是昨天帮杜若他们换房的客房经理。

　　“谢工，你怎么在这？”宋嘉佳眼睛亮了。

　　“来给我舅舅送月饼啊。”谢庭玉大大方方的，“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舅舅，赵国庆。”

　　赵国庆冲他们笑笑，“真巧，杜小姐。”

　　时间已经晚了，大家寒暄了两句，谢庭玉先走了。

　　杜若一行人进了电梯。

　　一个工程师听说了她们换房的事，羡慕地对宋嘉佳说，“你们运气也太好了，怎么我们住的房间就不漏水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话，杜若心里一动。

　　宋嘉佳和这些工程师们都很熟，抬起下巴嘚瑟道，“本小姐人美心善呗，当然运势不凡啦。”

　　众人在电梯里道别，各自回房间。

　　杜若回到自己的房间，先到卫生间卸了妆，又回到写字台前，把笔记本电脑支了起来。她给自己泡了杯茶，坐了下来。

　　高挑瘦长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搅得她心神不宁。

　　齐安歌确实说到做到了，一点儿都没纠缠她，但一天下来，却无处不是她的影子。杜若原本以为房间的事只不过是寻常的调换，可是想到食堂里的安排，她又吃不准了。

　　想到这些，杜若有些气闷。她宁可齐安歌对她不闻不问，保持清淡如水的工作关系，也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受她的关心照顾。

　　两个人已无瓜葛，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更让她生气的是，她还没办法挑破，只能受着。说到底，她手上有什么证据呢？就算她们之前的房间现在不漏水，宾馆也会说是事后修好的。至于食堂，就更说不清楚了，她相信齐安歌能有一百种说辞，证明此事与她无关。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别说她还不是强龙，在齐安歌的地盘上，她简直是一筹莫展。

　　恼火。

　　杜若坐了一会儿，强压下心头这些纷纷杂杂的情绪，却不期然又想起工作计划的事。

　　刚才光顾着生气，她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杜若以前就听齐安歌说过，齐友松一直在和她竞争集团继承人的地位。虽说齐安歌对此并不热心，可是每次齐同远都会想方设法地挑动两个人对立竞争，弄得齐安歌很头疼。

　　集团董事会一直是两人角力的斗场，如果MR项目的工期是董事会定的，那齐安歌就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在力挺她的计划。

　　杜若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能想个什么办法减轻她的压力呢？

　　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她掏出手机，在微信上翻找，然后点开阚云清的微信聊天窗口，发了一句：

　　“学姐，你在吗？”

　　发完之后，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又觉得有些不妥，刚想把消息撤回，阚云清的回复已经过来了。

　　“：）在啊，有事吗？”

　　做计算机专业的，确实大都是夜猫子。杜若想想，也就释然了，把自己的问题说了一遍。然后盯着屏幕，等着阚云清的回复。

　　聊天窗口一直显示对方在输入，过了很久，阚云清的回复过来了。

　　“你这个思路是可行的，我曾经做过一个类似的项目，成效很明显，回头我转发一些资料给你。”

　　“谢谢学姐！”

　　看到阚云清的回复，杜若长吁了一口气，虽然这个思路还需要和公司的技术部门再沟通一下，但是如果可行，应该就能够超出合同里的约定，这样就能减轻那个人的压力了吧。

　　这可不是旧情未了，只是不愿意承那人的情而已，杜若开解自己。

　　阚云清的动作很快，没几分钟，打包的资料就在微信上发了过来。

　　“你们公司真是合算，请你做项目经理等于还请了个技术专家。”阚云清调侃她。“我手下的研究生要是做项目有你这么努力，我真是嘴都要笑歪了。”

　　“哪有，”杜若笑笑，“学姐，我先去看资料了，如果有问题不懂，我再找你请教。”

　　“去吧去吧，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阚云清在网上聊天的语气倒是比见面的时候活泼，也更加犀利。

　　杜若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承诺，“下次请你吃饭！”

　　阚云清：“两顿了哦。”

　　杜若发了个OK的表情，结束了对话。

　　她给杯子里的茶续了水，又丢了一个新的茶包进去——阚云清发来的资料包很大，今天怕又是要熬夜了。

　　****

　　“回来，小歌。”温婉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隔着马路传过来。

　　“我不去！”童声清脆。

　　下一刻，尖利的刹车声响起，随即是一声闷响。

　　一点点殷红的血在地面上漫开。

　　黑色的车一个转向，疾驰而去，车尾的车牌架上空空如也。

　　“妈妈！”

　　齐安歌猛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双眸睁开，浑身都是冰冷的汗，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如水的月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照进屋内，一室寂寂。

　　齐安歌抬起右手，撑住隐隐作痛的头。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梦里，轻微蠕动的嘴唇，勉强可辨的“小歌”，渐渐失神空洞的双眼历历在目，拉着她又回到那些混乱黑暗的日子。

　　“这孩子真可怜，听说没有爸爸，现在也没有妈妈了……”

　　……

　　齐安歌使劲晃了一下脑袋，似是要把这些扰人的噪音晃走。

　　她知道，今夜不用想再睡了。

　　她起了床，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把汗湿的衣服都换了。吹干了头发之后，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倒数第二个抽屉，把里面的一个檀香木的盒子取了出来。

　　盒盖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串洁白的手串，手串是光洁的珠子串成，一颗颗的珠子半透不透的，在黄色的灯光照射下，散出柔柔的光。

　　齐安歌把手串取出来，绕了两圈，戴在左手的手腕上。抬眼，镜子里的女人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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