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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朱迪加要塞
经过三天大雨的洗礼,特立尼达岛纯净得如同少女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微风徐徐地吹过海面,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码头上重新忙碌起来,及时避风而没有损失的船挂起白帆准备出海,受损的船只一艘接一艘被拖进船坞整修,还有远道而来的商船客船,历经了大西洋上几个月的波涛汹涌,为新世界带来现代文明和舒适的生活用品。
艾尔扎克?莫雷诺骑在他的西班牙骏马上,身后带着一支大约二十人的火枪卫队,向码头疾驰而来。
码头上熙熙攘攘,刚刚有一队疲惫的旅人从几艘破坏严重的军舰上下来。因为他们是来自外国的军人,因此受到了严密的关注,一套繁琐而无趣的手续正渐渐消耗掉他们连日伤亡饥渴的折磨后所剩不多的耐心。
“他妈的,要不是船马上要沉了,老子才不会停靠在这鬼地方!”终于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受你们这群野蛮人的鸟气!还要把我们关起来!我*****”
艾尔扎克下了马,快步向那边走去。
人群中一个像军官样子的人看到了他,向他走了几步,但马上被一名士兵拦了下来。
艾尔扎克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向那边喊:“让那位先生过来。”
艾尔扎克带着冷淡而礼貌的微笑迎了上去,“奥尔科特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说,一边打量着对方抹布一样缠在身上的衣服和鸟窝一样杂乱的头发摇了摇头,“怎么回事啊?怎么搞到这般地步?”
苏兰特?奥尔科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狼狈的形象,苦笑道:“在海上遇到了飓风和雷暴。真见鬼!第一次出海到新世界就遇到这种事,一点准备都没有。”
“啊,这也难怪。”艾尔扎克对他发出邀请,“看样子您要在这里耽搁一段时间了。如果不嫌弃,就请到我那里小住几日吧?”
“莫雷诺提督,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您是想打听有没有法国人的船,还是有没有去您目的地的船?”
“我其实是在找一个人,不,是一支船队……”
艾尔扎克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前两天贵国倒是有位贵族船队在港口避风,听说是新任的洛林侯爵先生,不过天一放晴,他们就离开了,要不然……”
“洛林侯爵?……米罗!”苏兰特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的。
“对,侯爵先生似乎是叫这个名字的……”
“他去了哪儿?离开多久了?”
艾尔扎克看向远方的海面,似乎是在思索,“大概是向北……去了北美洲吧?具体是哪里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商人嘛,大抵是去那么几个城市的。反正他已经离开,而您的船一时间也修不好,就不要着急,先住一段日子吧?”
苏兰特拧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提督先生,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确实有急事,能不能帮我找到一只船,船费我来出……”
“怎么?你们这就要离开?”艾尔扎克吃惊地看着在西班牙士兵的监督下在码头上黑压压站了一片的法国人,“这么多人的船可不好找。”
“不,就我一个人。”苏兰特急切的目光看向北方。
“我亲爱的小米罗:
你托我关注的事我一直尽心尽力地在办着,不过那位先生的行踪就像你那漂亮的心上人一样不可捉摸。我查到了不少线索,但是每一条到你们分手之后就断了,仿佛他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一样。好了,就是一句话,神秘的阿布罗狄仍然没有消息。洛林城堡一切安好,德?杜鲁大臣仍会派使者来见那个女人,不过他们没有会面。冰河待在学校里没有回过家,倒是杜鲁家的那小妞向他打听过你的行踪。你干的那件伟业在巴黎沸沸扬扬地传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因为摄政王、缅因公爵和曼苔侬夫人那持久而复杂的关系更能对他们的胃口,而且似乎又有什么新的阴谋要被实施了。我会不定时地去见德里密以及你在各处洒下的那些种子的,公司我也给你打理得井井有条——顺便问一句,你真不想做奴隶贸易?那可是能赚大钱的。
好了,我很忙,我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说不定不久后,在新世界的你也能感受到了。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尽量给你留下洛林城堡作纪念的,毕竟你也资助过我们嘛。
又及:送信的人很可靠,因此这封信不会落在别人手里,放心!
D?M”
米罗伏在栏杆上,看着脚下轻吻着礁石的泛着白沫的水,将手中的信纸垂到海水里。刚刚由药水显影的字迹立即被冲刷干净,他将信纸撕碎,丢进水里,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骄阳,心情大好。沙滩上嬉笑怒骂声掺和着手风琴、长笛、口琴等等杂七杂八的乐器声一起传来,间或还有尖叫声、呕吐声、枪声、衣服撕裂的声音和刀剑相交的声音……真是美好的“天堂岛”啊!米罗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习习凉风。
离开特立尼达后弗莱娅坚持要回家收拾东西,而且修罗也要回“天堂岛”,于是希露达就和他们一起到了这里。至于米罗,他是来探听消息的。在西印度群岛,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得到第一手资料的地方了。这几天,他和拜安以及女扮男装的美惠分头四处打听,得到的消息不少,但看上去现在能用的上的几乎没有。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这里有美酒、美人、美景,一切都是他熟悉的能勾起那些往昔的回忆或是幼年时美好憧憬的东西——尽管也少不了做风景的鲜血和脑浆——更重要的是,曾经的霸证持有者之一,希露达女王陛下在这里。而且,鉴于弗莱娅小公主层出不穷的花样,恐怕她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
“啊,米罗!”一个熟悉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弗莱娅从礁石上跳下来,一眨眼跑到了自己身边。
她穿着一件非常宽大而且华丽的丝绸长裙,式样是现在欧洲最流行的洛可可风格的无撑裙,富贵而不显庸俗的花纹从头绣到脚,层层叠叠的袖口露出她白藕般的小臂,胸口开得恰到好处,既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又不会让人有可耻的想法。她没有带饰品,金发高高地盘在脑后,脸蛋因为小跑而透出诱人的淡红色。她的这身打扮让她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米罗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她,作状要去吻她的手,“哦,公主殿下!”真难为她穿成这样跑出来。
“呸!”弗莱娅抽出自己的手,向身后焦急地打量了一眼,“我要藏在这里!过会儿有人来找,不管是谁,都不要说!听到了吗?”
“遵命,殿下!”米罗有些好笑地看她跳进一只无人看守的破船中,藏进了船舱,“弗莱娅?”他叫道。
船舱中探出一只焦急询问的脑袋。
米罗指了指她还露在舱外的大裙裾的一角。
脑袋和裙子都消失了。
“侯爵先生,”米罗转过身,果然看到古尔西夫人脚步蹒跚气喘吁吁地一路跑过来,“看到弗莱娅小姐了吗?”在回到丹麦之前,她称呼姐妹俩还都是“夫人”和“小姐”,以防发生意外。
米罗不禁有些同情她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古尔西夫人长叹一口气,鬓边的白发在阳光下愈发显眼了,“小姐说要去换衣服,不要我们服侍,让我们在外面等了半天,夫人觉得不对闯了进去,才发现她已经跳窗跑了……既然她没有来过这里,那我要赶紧去别处找找……”
米罗:“……”
古尔西夫人刚走没有多远,面色焦急的希露达也赶了过来,身后倒了一路有非分之想的男人们。
“嗨,米罗。”北欧姐妹的风格一向直爽,“见到弗莱娅了吗?”
“哦,没有。”他用余光瞥了一下那只破船,“我没有看见她。”
希露达心领神会,她放下心来,跳下礁石,来到米罗身边,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了几眼那只船。她身边的护卫远远地站成半圆形警戒。
“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她,为什么她不愿意跟我回去。”她伏在栏杆上,神情惆怅,“难道做一个公主比不上在这里做一个侍女吗?”她刻意避开“妓女”这个词。
“从一个寻常人的角度看当然是尊贵公主要好的很多,甚至是您,即便做过海盗,也觉得养尊处优不用为生计奔波的公主要比做一个低贱的婢女好的很多。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想。”
“?”希露达看向米罗的目光变得凌利而复杂,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希冀。
“至少现在的弗莱娅不这么想。”米罗接着说:“她是不是很小就离开了家?”
“是的。”希露达痛苦地说:“那时她还是一个婴儿,被强盗从睡熟的奶娘身边偷走的。”
“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时候她都过来了,她从小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却从没有试过当公主的滋味。公主在我们这些人的想法中是存在于童话中而不是现实中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要想成为公主,就要离开她所熟悉的一切,到达一个陌生的世界,和一个只见过几天的姐姐还有一群从未见过面却害她吃了这么多年苦的人生活在一起。而且,弗莱娅也不再是一个沉湎于想象和故土中的小女孩了。‘天堂岛’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各个阶层的人,她对上层社会种种肮脏和龌龊的事早就明白了。做公主当然好,她会拥有财富和权力,但相对的,也会失去她现在所拥有的快乐和自由。既然您决定要将王位交由她继承,那么即使她不需要变得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至少也要将国家利益放在她个人的幸福、爱好和快乐之上,而这些在生命的前段中是她最珍视的东西,不是吗?”
“那么我该怎么办?”这几天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希露达问:“难道要我放弃?”
“她需要时间。”米罗安慰她道:“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渴望亲人和爱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渴望和你们一起生活的,只是,她需要时间,让她慢慢适应这种生活,慢慢爱上你们,忘掉过去悲惨的和不愉快的经历。弗莱娅是个勇敢的好姑娘,总有一天她会面对这一切并勇于担负起自己的责任的。”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到船舱的破帘子裂缝处露出一缕金黄色。
“可是……”希露达浅蓝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我快没有时间了。”
“怎么?您生病了吗?”
希露达摇摇头,“有些事我不能说,这是属于我们这一代的恩怨……我只有这一年的时间来处理世俗的事务,一年之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这跟我的国家无关,跟弗莱娅也无关。”
“那么……”米罗真诚地建议,“为什么不跟弗莱娅开诚布公地谈谈呢?”
希露达微笑了一下,眼眸中重新积聚了坚定,她摇摇头,“不必了。您说得很对,我不应该将自己和国家的责任强加于她。而且,她是我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幸福与意愿比别的一切都重要。”她起身离开,伸出自己的手,真诚地说:“谢谢您,米罗。见到她请您告诉她,我在修罗那里等她。”
弗莱娅趴在刚才希露达呆过的栏杆边上,望着脚下的海水发呆。
“回去吧,”米罗劝她,“这两天你也把你姐姐害得够苦了。”
“活该!谁让她把那么小的我弄丢了。”
米罗哑然失笑,“原来你是在生这件事的气啊。当时弄丢你的不是她。而且,她满世界找了你这么多年,为了找你她一个堂堂女王都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海盗。你也见过不少海盗,知道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弗莱娅控制不住颤抖了一下,低下头闷闷地说:“她找我不过是为了继承人,……她干嘛不自己生个?”
“如果仅仅是为了继承人,她大可以这么做。找你的这些年,够她生上十个八个孩子的啦。而且,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不管怎么说,前天你不该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们说你被夫人胁迫要永远离开这里,当时的情景多危险,你知道吗?那些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弗莱娅低下头长久地不说话,米罗也由着她先静一静,“我竟然成了好心的和事佬?”他好笑地想。
“……米罗……”她突然轻声叫,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嗯?”
“那天……她只是让我脱下上衣检查了一下……她会不会认错了?……会不会有一天……”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来告诉我,其实……她找到她真正的妹妹了……”
米罗明白了,“不会,”他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在她刚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她的妹妹了,后来不过是证实了她的直觉而已。难道你对她没有那种特别的感觉?”
“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快结束时,弗莱娅突然宣布,“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饭桌上众人吃惊地望着她,一时安静得只听到秋虫的鸣叫声。
“怎么了?”
“你是说……”希露达努力抑制住颤抖,“你要跟我回丹麦?”
“那个以后再说,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修罗皱起眉,“你又想要干什么?”这段时间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人们立刻都警觉起来。
“我们去找‘霸主之证’。”她兴高采烈地说。
“什么?”古尔西夫人大惊。
“不行!”希露达斩钉截铁地拒绝。
米罗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切着牛肉,拜安和美惠看了他一眼也立即效仿。
“为什么嘛?”弗莱娅不满地问:“我刚刚弄丢了姐姐的霸主之证,如果就这样回去,一定会成为罪人的,更不用说成为继承人了。”
“只要你将来能治理好国家,我们一样可以在周边海域拥有超强的实力。”希露达努力劝阻她。
“就算是那样,在人们心目中也一定比不上夺得霸主之证的姐姐,难道姐姐要我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吗?”
“现在不同往昔,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干这么危险的事。”
“那么他呢?”她一指米罗,“米罗的人手比我们还少,难道他不是去找霸主之证?”
“米罗不同。”希露达看了米罗一眼,“他是男人。”
“姐姐你不是个女人吗?为什么你就可以了?在找到我之前,你不是一样对霸主之证感兴趣?”
“现在你平安回到哥本哈根才是最重要的,回去后你可以派人来找霸主之证。”
“那我干脆不要回去了!”弗莱娅生气地说,看到了饭桌另一头一脸“不关我事”的米罗,“喂,米罗,你也说句话嘛。”
米罗用餐巾擦擦嘴角,坐直了身子,“弗莱娅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对嘛,对嘛。”弗莱娅高兴地拍起手来。
希露达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明显。
“当然,夫人的担心也是对的。”他笑眯眯地对她致意,“在下有个主意。”
连修罗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为什么我们不合作一起寻找霸主之证呢?”
“米罗,侯爵先生,”希露达冷冷地说:“我知道您在打什么主意,所以……”
“先别忙着拒绝,夫人,听我说完。我要得到的是海洋霸主的地位,而丹麦需要的是霸主之证——至少现在还没有必要称霸七海,对不对?您作为上一代霸主之证的持有人之一,对霸主之证可能的持有人知道得最清楚,但是您不愿意涉险,而我正好相反。所以,为什么不这样:由您提供情报和必要的帮助,由我前去战斗,夺取霸主之证。只要我能成为‘七海霸主’,之后手中的霸主之证由您挑选,您看怎么样?”
希露达蹙眉不语。
“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了!”弗莱娅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古尔西夫人不满地看着她,刚要说话,却被希露达抬手制止了,“我要保证有北冰洋的霸主之证,而且如果你有四张或以上,那么我们至少要两张。”
“成交!”
“我要你发下毒誓!”
米罗笑眯眯地面对她阴冷的目光,“没问题,只要您愿意帮我夺得‘七海霸主’的宝座。就请修罗先生做个见证吧?”
“先来说说你们的情报吧!”
“亚斯格特”号的船长室里,希露达坐在主位上,俨然一派女王的风范。
拜安一行人都望向米罗,房间内一时间沉默着。
希露达冷笑了一声,“你们拥有的情报我们未必没有,而我要告诉你们的,绝对是你们从不知道的,而且要比你们知道的重要得多。”
“陛下您误会了。”米罗说,这里没有外人,于是他就用了敬称,“我们得到的消息杂乱无章,而且并不知道哪些对我们有用。”
“说来听听。”希露达十指交叉支在颌下,看着米罗。
米罗想了想,拣几条看上去与霸主之证相关的说:“我们已经知道的霸主之证的归属:第一,北冰洋霸主之证,在我手中;第二,印度洋和南太平洋霸主之证,在七海霸主撒加手中;第三,南大西洋霸主之证,原本由它的持有者利伯伯爵交由我,现在的下落只有……”他看了弗莱娅一眼,继续说:“另外三张霸主之证在哪里我不清楚,但我猜在古加多本人或者与他相关的人手中应该有地中海的霸主之证。另外两张我们完全不知道。”
“古加多的确是地中海霸主之证的持有者。”希露达说:“但是他为人太高调,现在是否仍在他手里还是个疑问。”
“关于这一点,”拜安说:“我们离开地中海后,听说英国人留下来与他们作战。”
希露达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那么现在霸主之证在谁的手里就很难说了。”
“为什么?”美惠插了一句,怯怯地说:“当时英国人不是为了救我们才留下的吗?而且……那个海盗是地中海的霸主啊,即便没有霸主之证……”
“那又怎么样?”古尔西夫人说:“即便有奥斯曼土耳其的军队,也不是‘海飞龙’的对手。”
“‘海飞龙’亲自去了吗?”米罗明知故问。
“另外两张霸主之证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霸主之证,有一张是在外号‘死神’的西班牙人塔纳都斯?达维拉的手中,”希露达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北太平洋霸主之证。”
“达维拉家族从三十年前就盘踞在太平洋东岸的巴拿马城,看上去的确最有可能拥有北太平洋的霸主之证。”米罗一行人终于明白希露达要避开修罗的原因了。
“那么,北大西洋霸主之证呢?”米罗问。
希露达摇了摇头,“完全没有消息。当年分配七海霸权之时,北大西洋霸主之证是争夺最激烈的,后来……”她皱起眉头,回想当年的情景,“加隆带走了……”
“加隆?”其他人大吃一惊。
“您说的是……”拜安小心翼翼地问:“‘海飞龙’?”
“如果是他的话,倒是不奇怪。”弗莱娅说。
“不,‘海飞龙’不是北大西洋霸主之证的持有者。”希露达很肯定地说:“而且他带走了,也并不意味着他知道那张霸主之证现在在谁手里。因为,有传言说,上代七海霸主将它交给了一个婴儿,也有传言说,它的持有者早已不在人世,但是从撒加并没有承认手中有这张霸证看,它的主人还活着。”
“那他的行事也太低调了吧?”拜安夸张地说:“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拥有这张霸主之证。”
“也许他并不想拥有这种霸权,或者……”米罗看向希露达,“撒加并没有将它拿出来。”
“不会。”希露达立即否认,“撒加不是这种人!”
“?”众人惊讶地望向她。
“夫人……”古尔西在坐下拉了拉希露达的裙裾。
“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希露达面不改色地说:“否则他为什么还要拿出另外两张?”
“您怎么知道?您认识他?”拜安不依不饶地问。
美惠偷偷踢了他一脚。
“我们夫人当然认识撒加大人,”古尔西为希露达辩解,“他们当年一起争夺过七海霸权。”
“不会吧?”拜安无视美惠的警告,继续问:“陛下您多大了?”
“事实上我已经五十岁了。”希露达回答。
房间内一片死寂。拜安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呃,呃,”弗莱娅试图打破尴尬,“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些霸主之证的持有者,那么接下来我们就……”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她。
“呃,那就从最近的开始吧!我们去找‘死神’先生!”
“要想找到‘死神’,我们得先会会这个人。”希露达拿出一张泛黄的旧纸张,将它徐徐展开。
这是一幅画像,上面依稀是个红色头发的西班牙帅哥。
“巴达连因?何塞?奥尔梅多。”她继续说:“原本是塔纳都斯忠心的部下,现在是科隆朱迪加要塞的守备官。”她一指墙上挂的羊皮地图,“我们要到地峡另一侧靠近太平洋的巴拿马城,最快捷的办法就是通过查格雷斯河到上游亚博亚转陆路,可直达巴拿马的‘死神城堡’背面。而朱迪加要塞,则是由入海口进入查格雷斯河的必经之处。”
米罗点着下巴沉思,“巴达连因?何塞?奥尔梅多?这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我知道!”弗莱娅举起手,“听说这个人是个厉害角色,既不近女色,也不好珠宝。他有两个特点人尽皆知:一是对他原来的西拔牙主子塔纳都斯忠心耿耿,另外一个就是他有很精明的生意头脑,科隆在他的管理下成了个生机勃勃的好去处,与另一侧的巴拿马城形成鲜明对比。”
“生机勃勃的城市?”拜安趴在桌子上,有些惊讶地问:“我以前可听说巴拿马城是一个呆板而死气沉沉的地方,是清教徒们的聚集地,充满了清规戒律,所以人们才称它的统治者塔纳都斯‘死神’。”
“确实是。”弗莱娅想像以前那样跳到桌子上坐着,但是看了一眼希露达,还是忍住了,“卡隆崇尚自由贸易,那里是个富庶的城市。听说去那里做生意的,除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也很多……”
米罗若有所思,“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弗莱娅用食指点着下巴努力地想:“哦,他们好像突然从两个月前开始闭城,中断了与外界的贸易往来。”
“两个月前……”希露达说:“难道是与霸证的争夺有关?”
“这我就不知道了。”弗莱娅耸耸肩,“听说连西班牙人的商船也不能停靠了。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上个月有一趟荷兰人的船,据说是要到科隆。我是听两个喝醉了的船员打架时说的,而且他们似乎知道科隆城封城的事。”
“荷兰人的船?是西印度公司的吗?”米罗微微一笑,天堂岛果然消息灵通。
“我没有注意,”弗莱娅摇摇头说:“因为那天我和修罗先生正准备去西班牙港。”
“怎么?”拜安显然是这里面最了解米罗的人,“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吗?”
所有人都看向笑眯眯的米罗。
科隆城。冬天的加勒比海域依旧降水丰富。大雨过后天空依然是沉闷的灰红色,空气中过重的水汽凝结成不大不小的雨点零星地滴落着。这里的街道宽阔而整齐,两旁漂亮的房屋建筑昭示着这里的富庶。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禁令的缘故,码头和城中都显的冷冷清清,除了出海捕鱼的渔人们,就是刚进城的米罗一行人最引人注目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很难进城呢。”弗莱娅显然对一路畅通的状况感到不够刺激。
“这里是科隆城,还不是朱迪加要塞。”希露达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小声说:“刚才你出示的那东西看来也管用了,米罗……那是西印度公司的纹章?”
为了掩人耳目,米罗和希露达只带了两艘船靠岸,而其他的人和船则在拜安和古尔西夫人的带领下日夜兼程向南驶去。而且上岸的人只有米罗、希露达、弗莱娅和美惠,他们在这里分别是来自法国的商人保尔?德?维尔基埃子爵、子爵先生的姐姐罗莎?杜布夫人、子爵先生刚娶的妻子德?维尔基埃夫人以及他们的跟班弗南德。
他们一登岸,米罗就到行政院向那里的官员提出要见奥尔梅多大人,并向接待他们的军官出示了一个金属纹章。而后,由于“奥尔梅多大人外出公干”,所以他们只能在城中暂住,等待回音。
“不完全是。”米罗笑笑,对困惑的姐妹俩说:“那是米诺斯?凡?海辛的公司纹章,他原本是西印度公司的人……喏,前面就是‘五月花’了,我们今天就住在这里。我打听过了,这里是本地最好的旅店。”
最好的旅店意味着最强大的背景。在科隆,幕后的人不是塔纳都斯应该也是巴达连因了。
果然,他们一进门,就有一个穿着号服的侍者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诸位是德?维尔基埃先生及夫人吗?”他居然用流利的法语说:“诸位的房间已经定好了,请跟我来。”
弗莱娅惊讶地盯着这家酒店的装潢,很显然巴黎奢华的风格已经影响到了这里。这里的墙壁都用壁纸和帷幕装点起来,显得像上流社会的沙龙那样富丽堂皇,来自东方的地毯软软地铺在脚下,天使和仕女的铜雕立在四周,用贝壳做成的装饰品和松木雕成的船模随处可见,栀子花和葡萄酒的香气扫荡了连日阴雨造成的霉腐气味。
希露达看了米罗一眼,见他满不在乎地跟着侍者走了进去,于是也快步跟上。
为他们准备的房间是按照欧洲贵族们卧室的风格布置的套间,与外面的富丽堂皇一脉相承,甚至还有一面酒橱,上面放着来自新旧世界的美酒。这在中美洲可不多见,也可以看出这家酒店的富裕程度。
“今天是鄙主人请诸位贵人的客。”侍者恭敬地说:“请问过会儿膳食是送到房间来还是诸位到楼下雅间用呢?”
“多谢主人美意,”希露达问:“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主人家,以便向他当面致谢呢?”
“鄙主人目前外出,临行前吩咐下的,不成敬意,还请贵客慢慢享用。鄙主人一回来立即就会来拜访。”
“好说,好说。”米罗大咧咧坐在紫檀木圆桌旁,自顾自地开启了一瓶葡萄酒,“午饭就送到房间里来吧。”
侍者退了下去。
“米罗,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希露达担忧地说。
“急什么,姐姐?我们是来谈生意的。第一次嘛,总要给人家点时间让人家来考察下嘛,用不了多久的。是不是,弗莱娅?”他将面前装着点心的盘子推到二人面前,“来尝尝,长久的海上生活后,这种美味真让人有种到了天堂的感觉。”
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第二天傍晚,一名胖胖的中年男人,自称是旅店老板的人前来拜访。
“在下是纳赫拉先生。”他自我介绍说。他四十岁上下,略有谢顶,红光满面,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昨日不巧外出进货。不知贵客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承蒙款待。”米罗欠了欠身,“不过我们只是第一次到科隆来,不知因何事而受到您如此盛情?”
“呵呵呵……”店主人笑呵呵地说:“近来科隆城不知因何缘故生意冷淡了很多,像子爵先生您这样初来的大客户,我们当然要盛情款待,以求以后的日子里好照顾在下的生意。”
“原来是您个人的好意啊。”希露达冷冷地说。
“呃,”纳赫拉先生噎了一下,“鉴于目前的萧条景象鄙市长官们也是这么想的。”
“是么?”弗莱娅撇撇嘴,“那为什么进码头……”
“既然如此,我们心领了。”希露达打断她,冷冷地下逐客令,“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我们会结账离开。”
“您要离开?”
“是啊,”米罗懒懒地说:“这两天我们出去转了下,如您所说,现在科隆城确实与传说中的兴旺大不相符,我们满船的货物不能久待,需要赶紧出手才好。”
老板脸上的假笑消失了,他搓着手想了一会儿,低声对米罗说:“子爵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米罗用眼神询问另外两个人。希露达和弗莱娅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美惠在她们身后为他们关上门。
纳赫拉先生的小眼睛从关上的烦闷转到米罗身上,“阁下,我是代表一位大人来的。”他掏出米罗向行政院官员出示的那块纹章,恭敬地放在圆桌上。
米罗点了点头表示他早就知道,并不去看桌上的东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鄙城长官目前有事在外,怕客人久等,因此派我先来请教,阁下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米罗笑了。他见巴达连因并不是真要和他谈生意,而是为了他这个人,因此尽管知道这位纳赫拉先生是巴达连因的心腹,也只是说:“我是凡?海辛先生的朋友,您就该知道我们不是那么不可靠的人。烦您转告您代表的那位大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安全和利益。”
胖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很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施礼退下了。
第三天,他们获准进入朱迪加要塞。一艘小船被派出来接他们,指明了要维尔基埃先生和他的跟班,以及两位女士一起,但是米罗还是让美惠回到了船上。
“我知道,”他将身上的武器一件件除下,包好,“去大人们的地方总会有很多规矩。因此我们先做好准备,以表示我们的诚意。”他让来人检查过后交给美惠带回到船上。
来人觉得合情合理,也就放美惠离开了。
朱迪加要塞建在科隆城的一侧,查格雷斯河入海口的上游。濛濛细雨中,要塞就像一个铜皮铁骨的怪物矗立在暮色中。严肃而压抑的气氛铺面而来,让进入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绝望的情绪。
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精神力量?
弗莱娅下意识地抓住希露达的胳膊。
希露达朝她笑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他们在一名书记官模样的西班牙人带领下穿过层层关卡,进入到要塞的最里面,然后被让进一个客厅式的房间。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房间除了光线阴暗些外,布局倒是简约大方,并隐隐透出科隆城风格的痕迹——似乎在很久以前,这里也曾像“五月花”旅馆那样奢华。
“请稍候。”西班牙人退出了房间。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又回来了,“奥尔梅多大人请维尔基埃先生。”他恭敬地说,意思很明确。
希露达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米罗准确地捕捉到同伴的信号,他哈哈一笑,“怎么,我们三人只身前来,甚至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携带……奥尔梅多大人难道还怀疑我们的诚意?”
“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一个精神飒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米罗挑挑眉,他看上去就是那张画像的加宽版,岁月只是在他的额角和脸颊上留下了些许的痕迹,似乎并没有带走他的精力和容貌。
“奥尔梅多大人。”米罗三人向他欠身行礼。
“欢迎,我来自大洋彼岸的朋友们!”他张开双臂迎了上来,“请原谅我的失礼,因此我在这里了。”他向带他们进来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年轻人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放心吧。”他对他的客人们说:“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门外我的卫兵们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或物进来。当然,隔着这道门任何声音也是传不出去的。”他请他们坐下,并礼貌地瞥了一眼陪坐在米罗身边的弗莱娅。
“这是我新婚的妻子弗莱娅,以及……”米罗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希露达,“鄙人的姐姐杜布夫人。鄙人的船队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姐姐的功劳。”
“明白。”巴达连因含笑点了点头,“前几天刚刚听说弗莱娅小姐跟着一位夫人离开了海盗岛——哦,对不起,是天堂岛,没想到这么快就终身有托了,恭喜恭喜。”
弗莱娅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望向希露达。
“多谢,”米罗接过话,“我们是不久前在西班牙港认识的,莫雷诺提督大人亲自为我们牵的线。”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旁边的红茶。
“哦。”听到艾尔扎克的名字,巴达连因立即坐直了身子。
“不过弗莱娅的名声太大,她担心一旦在天堂岛宣布我们的婚事会危及我的安全,因此才出此下策。作为补偿,我答应带她周游世界,去看看我们家族在各地的生意,作为主母,这也是她需要学习的。”米罗对着弗莱娅含情脉脉地一笑,弗莱娅立即红着脸低下头去。
希露达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谈正事吧。”
弗莱娅将手从米罗温暖的大手中抽了出来。
巴达连因打了个哈哈,“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呀。”随即他正色道:“那么现在,维尔基埃先生可以把来意说明了吧?”
米罗点点头,“我是来谈生意的。”他看着巴达连因的眼睛说。
“哦?”巴达连因两根手指撑住下巴,微笑着说:“说来听听。”
米罗又喝了一口茶,等到茶香从舌尖上消退,却转移到另一个话题,“巴拿马城那边已经明令戒严,阁下为什么暗中还要与凡?海辛爵士保持生意往来?”
巴达连因眼底凶光一闪而过,“阁下是什么意思?”
米罗微微一笑,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我有一批珠宝想在富庶的地方出手,如果能有一个富商全部买下来价钱上可以商量。我知道在科隆城有很多识货的老板。大人如果能促成此事,可以从中抽取一分的提成……如果能做成此事,我保证您此生衣食无忧……”
“如果说喜爱珠宝的有缘人,恐怕没有人能和旧大陆的那些贵族们相提并论。科隆城虽然富裕,有钱人却不多,给价自然也不会比那些老爷们高。子爵阁下您一定比在下更清楚这一点。”
“的确是这样。”米罗微笑着回答。
巴达连因微微抬起头打量着米罗,“那么您为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
“关于这个问题,还有我以凡?海辛爵士的名义求见您的原因,等您看到货物之后,自然就会明白了。”
巴达连因没有立即询问货物,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您是凡?海辛爵士先生派来的?”
“不。”米罗坦率地承认,“我只是他的合伙人,在他的公司里持有点股份而已。我和爵士是从小相识的好朋友,他告诉我在这里能找到可以信赖的伙伴。”
巴达连因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在下很感谢您和爵士的信任。”
“那么……?”
“您的货物是随身携带的?”巴达连因向后仰了仰,好让他的脸隐没在墙上蜡烛投下的阴影中。
“不,随身携带太麻烦了,我也带不了。”米罗无视希露达警告的眼神,继续说:“我这里只有些样品,是从中随机抓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绸小布包,向巴达连因递了过去。
巴达连因抬手止住了他的下一步。
米罗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将布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各色宝石在他手心里映着烛光折射出闪闪烁烁的七彩光芒,像极了天空中明亮的星子。
弗莱娅发出惊叹声。
但是巴达连因坐得太远了,他皱起了眉头。
“您这样是不行的,大人。”米罗对他说:“鉴定珠宝是珠宝交易最重要的一步。或者说……您对我们已经是绝对信任?”他把最后那个词咬得很重,轻轻笑出了声。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一旁的希露达叹了一口气,“保尔,”她对米罗说:“让我向大人展示这些公主们的美貌吧。大人,这些尤物可是不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呢。”她接过宝石款款地走向巴达连因,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您……明白了吧?”
巴达连因没有阻止她,并不是因为他像别的男人那样为她的美貌而迷惑,而是因为他认为一个没有武器的弱女子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希露达将双手举到他的面前,让他的目光被掌心那些五光十色的光芒所吸引。
巴达连因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哦,我明白了,它们的确不是人间所有。这样的货色你们有多少?”
“十个箱子。”米罗说:“都在船上。如果您能全要,可以立即验货。”
“价钱?”
希露达挡住巴达连因看向米罗的视线,“您的性命。”她轻启朱唇,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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