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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五朵的隐痛
王晓阳在构思一部描写当代都市青年生存状态的小说,要去薛岩的公司采访和体验生活。因为IT行业聚集了最典型,最具代表性的当代年轻人。
薛岩说:“欢迎大作家。”
王晓阳去体验生活的第一天,薛岩邀请尹辰和花五朵一起去她公司参观。中午吃饭的时候,薛岩的儿子从美国发来微信,说他生活费吃紧,让母亲赶紧打点生活费。薛岩没好气地用语音回答:“为什么吃紧?说出理由。”
“你问那么细干什么?不行跟我爸要去。”儿子回她。
“问你爸也不行,你当我们是提款机呀!哎,你不是谈恋爱了吧,告诉你啊,不许!”
儿子不再回答,以沉默抗议。
薛岩立刻给老公挂电话,重复了她刚才的指示:“不许给啊,要钱要有正当理由。”
尹辰说:“你儿子也到谈恋爱的年龄了,你就政策宽松点吧。”
“不能放纵,这孩子从小读书就不自觉,不看着点不行。”
“你看得住吗?人家在太平洋那边呢!”
“他跑到天边也在我如来佛的手心里。”
尹辰突然问花五朵:“哎,你儿子跟薛岩的儿子差不多大吧,恋爱了没?美国的孩子可成熟的早。”
花五朵正在喝汤,就被烫了一下,直伸舌头。尹辰一边递凉白开,一边轻扶她的后背,似在为她唐突的问话做善后。
待舌头的温度降下来后,花五朵发现大家都还在等着她的答案。躲不过去了,却又不想多说,她低头用汤勺搅动着汤碗,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喃喃道:“他爸爸车祸去世了,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突然就有眼泪在碗里溅起汤花,被三个女人看见了。
“哎呀对不起,你从来没说过……”尹辰心里就一阵酸麻,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戳出一个大窟窿,没想到少年时代最要好的同学,令所有同龄人羡慕的大美女,还有这样的不幸遭遇。她赶紧连抽几张纸巾递到花五朵面前。
花五朵却站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尹辰也跟着起身:“我陪你去……”话没说完,给花五朵摁着肩膀又坐下了。
薛岩和王晓阳便也打消了要表达关心的举动。
花五朵走了几步,略回过身来,语气清谈地丢了句:“跟他爷爷奶奶挺好的,他们很爱他。”然后快步走向洗手间。
三个女人对视,先是满满的同情,然后觉得保持缄默才是最好的同情。
闺蜜们缄默了,不代表这撕开的口子就能合上,跑进洗手间,花五朵的眼泪就开了闸,她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儿都尿不出一滴尿,似乎体内的水分都通过泪腺这一个通道外流了。
前面说过,这是段隐痛,连她最亲爱的爸爸都不知道详情。花大捷只知道女婿出车祸走了,女儿的公婆为了不耽误儿媳再启人生新征程,帮着养育着孙子。他觉得很好,他也不希望女儿从此拖着个油瓶,累着自己也苦着孩子。再说,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将来什么时候一招呼就回来了。
父亲去世时,花五朵在他的遗体前深深地愧疚,因为他从没见过外孙,现在,自己想见也很难……
当年在旧金山努力克服着坡道起步倒溜的时候,花五朵心里就曾怀疑,这肚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台湾丈夫的。
还在大酒店的时候,一个副总在一次酒醉后强吻了她,她在纠结了一夜后,把这事咽在了肚里。一是因为当时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第三者作证;二是因为副总是在酒后,第二天可能不认账;三是这吻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相反她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是毕旭从来没有给过她的,她竟有一丝丝的迷恋。
第二天,她以为副总一定断片或者假装断片了,没想到副总竟叫她去他办公室,对昨晚发生的事向她道歉。这让花五朵对他肃然起敬,还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呢。而且副总是个仪表堂堂的成功男士,一招一式都透着一种修养,与毛咋咋的毕旭完全不是一种人类。一周以后,花五朵被升职了,成为一个部门的小头头,也是她那拨一起进来的姑娘中,唯一一个成为干部的人,虽然官不大,但也足以鹤立鸡群。在小姐妹们感觉诧异和突然的时候,花五朵心里明白,这是那个吻换来的。
她在镜子里看自己的嘴唇,她真的很招男人吗?她仔细认真地抹着唇膏,从那天以后,她都这么仔细认真地抹口红,她总想起那个吻。她希望能碰见他,在大堂、在客房或办公室的走廊、在大酒店一切可能碰到他的地方,向他表达一下谢意。但一直没碰到,他也不再叫她去他办公室。虽然升了职,但还够不到直接向副总回报工作的职级,她就只能靠机缘巧合的“碰”。
慢慢地她就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小题大做了,人家也许早把这事忘了,甚至忘了她这个人。不过是男人一不小心出了个纰漏,人家已经用升职给你弥补了,这事也就翻篇了,也只有你这小女子还守着那页不放。
不过,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她突然接到副总的电话,叫她记下一个地址,让她下班后带一份当地的小吃“鸡鸣汤包”送过去。
她又惊又喜,又有点忐忑。让她下班过去,那就一定与工作无关,那会与什么有关呢?她看着记下的地址,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她盼着下班,她不时的看钟表,觉得今天的时间走得特别慢。她把嘴唇抹得更仔细,还几次擦掉重抹,总觉得今天的唇膏很不给力,好像那唇彩突然褪色了,没有平日那么鲜鲜欲滴了。
总算熬到下班,她立刻跑去鸡鸣酒家买汤包,然后提着装汤包的盒子来到那个她记下的地址。这是一个高档小区,门卫拦着不让进。她在门卫室给副总打电话,门卫确认了花五朵是业主请来的客人之后,热情礼貌周详地告知副总家的准确位置和准确楼层。
上了楼,要找的那个门是虚掩着的,副总显然在等她。
副总拉着她进门,手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副总说,他今天有点不舒服,突然想吃家乡的小吃,就突然想到了她。
花五虽然不知道她与家乡小吃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终于被想起,说明她在他心里还是存有记忆的,并不是她妄自菲薄的一个小女子独守那一页。
副总让花五朵与他一起吃汤包。花五朵说汤包是为他买的,而且只买了他一人的份。副总说,那不行,必须两人一起吃。花五朵只好与他一起吃,但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毁了唇膏,副总就意味深长地一笑,拿起一张抽纸帮她把唇膏全擦了。花五朵就有点傻了,副总就捧着这张傻脸吻了下去。瞬间的迟疑和被动后,花五朵的某个开关似被打开了,她张开嘴让副总的舌头无障碍地搅进自己的口腔,随后,她向副总张开了她所能张开的一切。花五朵真的是朵鲜花绽放了,花心颤动着达到了置顶的疯癫。她后来想,是不是只有结过婚的男人才有让她达到疯癫的技巧?因为毕旭从来没让她有过如此的满足。
但是,副总是有家庭的。他老婆孩子都在香港,他每月都会回香港几次,这里只是他工作地的临时居所。他与花五朵的交欢也就是临时的生理需要,虽然他表白时那么信誓旦旦,那么相见恨晚。花五朵心里明白这表白里的水分,却又不甘心,总还有那么点侥幸和幻想,或许日子久了他会离不开她,这世上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呢?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有感情的,也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产生依恋的。退一万步说,他是大领导又让我当了小领导,不仅薪水增加了,还时不时私下给点零花钱,我也没吃亏。男女之间不就那么点事吗?他有老婆我有毕旭,我用不着立贞节牌坊。
但是,她又不总是这么理直气壮,比较起来似乎发虚的时候还多点。回家的时间超出正常的作息,要给父亲一个合理的理由吧,推掉毕旭的约会,要有一个看似可信的借口吧。毕旭还好对付,说加班,说老爸看得紧不让出门都可以。毕旭搞不清神秘的大酒店工作是怎样的性质,但花大捷对他一百个看不上,他却很清楚。老爸就不同了,他不仅防着女儿与毕旭交往,还时时关心酒店又有哪个女孩嫁出去了。说是关心别人,其实是关心有没有谁看上自己的女儿,让她有个好的归宿。所以他一边阻止毕旭这个男人对女儿的追逐,一边又希望有个好男人来追求自己的女儿。
其实最让花五朵发虚的,是她不知道她的未来到底属于哪个男人。她不能看见别的情侣目中无人的秀恩爱,一看见别人幸福甜蜜,她那不能示人的地下情和不被父亲祝福的初恋,就会立刻变成两只野兽,吞噬她的细胞吞噬她的骨头,她感觉快要被噬咬成一张轻飘飘的皮了,就要飘起来了,可是飘向哪里呢?
一位美国来的台湾人牵走了这只不明方向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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