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教养指南

作者:米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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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26


      夏汀浔做梦了。
      在梦中,四周尽然苍茫一片,仿佛连时间的流逝也都会被凝结冷冻。

      远远似乎有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宫殿的正中,台上歌姬的一曲清唱罢,四下哗然,觥筹交错,满座酣畅。众人似乎都在为此番出兵得胜而放肆庆贺。

      她却不知是为何,目光怔怔、怎么都移不开视线地望向正前方,长阶之上端坐的那位…他头戴金玉冠。

      “若不是这南国后继无人,哪能轮到他坐上这尊龙椅?”
      她听到侧旁同席的某人如此轻狂地蔑笑道。

      酒过三巡。
      台上歌舞管弦,靡靡之音再次响起。
      同席那人后面所说的话语,她却再也听不清了。

      她醒了。
      “你醒了?”侧旁探出一张相当好看的少年脸来。
      夏汀浔支起身子,偏头看去。正见君浩坐在榻边的绣墩上,竟还搭着个二郎腿,依旧甚无形象的…啐出了一地的瓜子皮儿。

      “东门带你回来的时候,可是没把我都给吓着了!”
      君浩撇着个嘴,似乎对此十分不满。

      夏汀浔方才沉寂内心深处那股子莫名的悲伤里,不觉竟是黄粱一梦。

      君浩这边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见她都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免就有些无奈。停顿片刻,竟难得一见的端正神色,沉声强调道:“阿浔,我是君,堂堂正正的一国之君…”
      夏汀浔面上微怔。
      显然不大明白他在此突然强调的本意……

      君浩到嘴边的话锋却猛然一转,“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有我罩你啊!”
      “所以、也不必什么事情都自己瞎憋着胡思乱想罢?”
      他笑道。
      依旧打趣儿似的。

      夏汀浔心头骤然慢却了半拍……
      提及她先前触及刀柄后,意识混沌间隐约看到的景象。

      “这刀,名为龙雀,传言本是上古神兵之一。”
      君浩起身移步,顺手便从近旁置放杂物的格架上抽出件长条状的红漆木匣。
      他缓缓说道:“神器有灵,人刀合一,若以气御之,可劈风断雨…如今,竟也沦落到归为邪崇而遭人憎恶的境地。”

      木匣并未封盖。
      夏汀浔可以清楚看到,这木匣之中置放着的邪刀,刀身已然断裂成为参差不齐的细铁碎块。若非藏者有意将它重新拼凑回来一柄长刀的模样,只怕将这断块丢弃街头…扔在大街上都没乞丐来主动捡。

      夏汀浔其实还有许多个不解。
      她本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张了张嘴,沉默片刻,终归没能问出口来。

      再次听到那位杜氏老妇的消息,是在一个云层密布、不见旭日的阴天。夏汀浔抱着街头买来的凉糕零嘴回来别馆,听那守门小吏偶然间提起到的——
      她死了。

      据说根本没能撑得过上堂之前的五十杖责,人就没了气儿。
      府衙属下皂吏寻来草席两副,草草一裹,连同她先前板车上推的儿子尸骨,一同都拉到城郊乱葬岗中,随手就丢了进去。

      为此,全州府上上下下略有牵涉而被归于诉讼之列的各级官吏们。不约而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还都相当低调的互相庆贺了一番。

      夏汀浔踏进二楼屋内时。
      正见君浩手边矮桌上,搁着一封州府衙门递上来的公函。
      函书笺外的印封呈启开状,显然已有被人阅过。

      见她回来,君浩也不多言,直接将这信笺递与她拆开来看。随口又问:“这事,阿浔如何来看?”
      接过信纸粗略扫过大概。
      文书所奏,正是那杜氏老妇的事情……

      夏汀浔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沉默了。

      “她也仅仅只是一位费尽心思拼尽全力,想要陪伴自家儿子备考秋闱的母亲啊。”君浩难得阖眸轻叹,“日前几月青黄不接,若非以此讹诈碰瓷旁人,单凭她一个老弱妇人之力,又如何供读的起儿子直到秋试?”

      夏汀浔想了想,迟疑道:“那照君浩哥这般说来,这杜氏老妇…”
      “其情可悯,其行…”

      其行如何?
      后面的话儿,君浩喟然不曾再说。

      可若非是如此,这杜氏母亲的行径也不会遭到邻里乡亲们的一致唾骂罢?!

      …………

      南国五月,遂州府。
      老天酝酿许久的阴云密布,午后终于下起了淅沥小雨。

      等到临晚东门丹交接完毕命案卷宗回来别馆时,听到楼下侍卫通传,夏汀浔眼睁睁地看着君浩丢掉手头正在啃的梅子,快步过去往软榻上一滚。
      两手捂住膝盖就开始‘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肉眼可见,刚踏进门槛的东门丹瞳孔都紧缩了下。

      后脚跟还没沾地就又掉头去吆喝医师……

      再看软榻上躺的那位,一双贼兮兮的黑眼珠子正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哪有什么腿上疼不疼的!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耳闻落于檐边沙沙成响的细雨。
      桌边嗑瓜子…
      后知后觉的夏汀浔竟恍然大悟!

      等等,若真照这般想来——
      假设这厮、他从一开始就为在拖延时间。目的就等着这早梅雨季的到来:梅雨一到,连月不断,途经泥泞,不便行路,自然也就不好摆驾回京……
      这会不会也,太过精于算计了些?!

      别馆谋职的医师来了。
      开场照例是要把脉许久,接着又满口通篇、大堆大堆常人晦涩难懂的专业用词。
      最后总结依旧还是陈年遗留的老毛病——什么什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现下梅雨凉季,不可伤风,不可着凉,不可劳累,不可过火,不可操之过急…总归就得好生将养好些时候。

      君浩对此医师的专业水平表示非常满意!

      因是先前曾出过杜氏老妇冲撞别馆的这档子事儿,对于这边当地官府安排的住处,东门丹始终放心不下。索性差遣手下喊来那遂州佟家的家主,连同几位亲信、副将们一起都关屋子里头。
      众人集思广益整整一宿,终于得出来个相对可行些的法子……

      次日一早。
      方才用毕早膳,君浩心头正美滋滋的盘算‘午膳到底先吃烧花鸭还是先吃蒸鲤鱼比较好呢’这个问题的时候,东门丹带着他手下的大队人马,也就踏进门来。

      “近来别馆周边不甚安泰,为保万全稳妥,臣等恳请君上移驾…”
      东门丹牵头,其后佟家家主佟汤平诚惶诚恐接话道:“州府佟家上下已然备好院落,跪求君上赏光小住些时日。”

      只要不是逼驾回宫。
      于他君某人而言,这住在别馆与搬去他们佟府的二者之间,严格说来也不过换个地方继续坐窝罢了。左右无所谓走两步路的,君浩当下便点头应了。

      小昏祖宗难得一回的干净利索。
      东门丹不敢耽搁,赶紧吆喝出来别馆官吏摆开阵仗,恭送某人移驾佟府……

      夏汀浔本打算想在这遂州城内寻处商铺,趁着梅时打上个临时的短工(挣挣路费)。现下这一来二去,从别馆又搬去州府城内第一大户的佟家,非但天天有人好吃好喝的供应,手头到底还宽裕了不少。

      兜里有钱,心中不慌,人也就彻底懈怠了下来。
      这不,
      恍然间回想起她先前那般奔波流离的,究竟是…为什么来着??
      此间乐,不思江湖耶~~!

      檐外雨声淅沥。
      隔着道屏风,有婢女上前来传话。说是前楼院子里住的那位君公子托她来问:“听闻府中有贵客上门,老太爷便在花厅备下午宴,接风洗尘,盛邀夏姑娘一同过去…”

      “接风洗尘?昨晚水榭不是刚吃过一顿的么?”
      夏汀浔有些诧异,“你们佟府这迎请规矩还兴走两回的?”面上忽而一滞,“等等,午宴?”
      “…午宴你到现在才来传我?”

      “姑娘您这可当真误会奴婢了,并非、并非是奴婢有意拖延的啊。”
      屏风对面小婢女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委屈。“实在奴婢适才接到前院全福小哥的传话过来前,听闻那君公子他、他前半刻钟时才刚刚睡醒…”
      刚刚睡醒??

      “这老天下雨,一路小跑奴婢都未曾敢撑伞,只怕是再给姑娘您多耽搁了。”
      小姑娘继续解释道:“至于说这午宴,奴婢也是听闻管事嬷嬷们说的。昨日晚宴,实为府上老爷个人单独备下,今天中午则是不同,府里的老太爷、少爷连同各房名下的各位主子,都得要依礼正式拜见各位贵人们的。”

      原来如此。
      夏汀浔默默点头。搁下手头陡然失了滋味的瓜子仁儿。

      便翻身起来,尽量速度的梳洗打扮,风风火火等到临踏出房门时才意识到——
      他们这一行人在入住佟府时,为了免却后宅妇人们的眼杂嘴碎。对外只声称是他们在昔城的主家、有位东门公子及其友人一行要在府中暂留许时日。图的就是个掩人耳目。

      昨天水榭晚宴上,分明还听东门丹他特地强调过的,一切从简。
      君浩本人也并不是重虚礼之人。
      怎这一夜过去,又这般突然说要大摆宴席,众人拜谒?

      随着领路婢女一路穿过月门,绕开假山石,转过回廊,再过门楼。约莫有盏茶的功夫,刚到这边东花厅前拱门处,便见对面一位身形矫健的汉子快步走了进去。
      夏汀浔认得那人,正是先前随在东门侯身后,曾在街头查抄杀人邪刀的一员副将。

      相隔两阶门槛的距离。听他颇为讪讪与佟家众人们解释,大意如下:主家公子今日早起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劳烦在座诸位白等一回,公子本人深感遗憾,着实痛心……

      佟家各位还在一脸茫然。
      这边趴墙角的夏汀浔却没能忍住眼角抽搐——
      得亏这位副将竟能如此面不改色、大言不惭地说出口来什么‘主家公子身体不适’。

      所谓佟家的主家公子、东门丹、东门侯爷,她昨天还看到人家意气风发精力充沛到一顿饭能吃五碗的那种,今儿怎就身体不适到连床榻都下不来了?
      脚趾头想想都该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又作的怪罢!

      夏汀浔在心中暗忖着。
      猛地一拍脑门儿,竟能相信他昏某人‘勤劳’程度的她…简直才是个笨蛋!!

      侧后不远的游廊处,有位似是在门房谋事的年轻小厮,急匆匆地向她这边走来。
      “姑娘便是此番同行主家公子他们的友人,夏姑娘罢?”
      见她虽说茫然不解,却仍旧点了点头。小厮双手奉出来一个沾满土灰的老旧荷包。“府外有位少侠托小的将这荷包转交与您。”

      “荷包,少侠?”
      夏汀浔初还有些奇怪。待接过那脏兮兮的旧荷包细细一看,回想起刚到这遂州城的那一日,可算明白了。
      那日在钱多多大食楼时,自与君浩他们分开走后。独自闲逛街头,她还曾遇到个偷她荷包的小混蛋…随后便在那街角的暗巷中发现了少年尸身,再往衙门去录完口述。

      其后有着小吏指引,她便直接往偏厅来寻君浩他们一行……
      总归不知那嘲讽过她的小混蛋后来怎么样了。

      这荷包丢了倒无所谓。
      夏大姑娘她本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才怪呢(╯‵□′)╯︵┻━┻!

      “那小混蛋现在哪里?!”
      夏汀浔当下气到咬牙切齿。
      那厮有娘生没娘教养的癞痢头,嘲讽她一回还嫌不够。竟还专程又托人将这破破烂烂的老旧荷包回送到她手上的…这算得上什么?

      一次不够过瘾再来几遍回踩下?!

      这特么谁还能忍!
      夏姑奶奶可忍不了的!!

      “来、来人只说是将、将这东西转交与姑娘。”门房小厮条件反射都打了个冷哆嗦。良久,讷讷地道:“小的方才满府满院子到处都在找寻姑娘您,估计等不及时…那人早都…”走了的罢?

      “呵…”
      夏汀浔唇角划过一丝冷笑。
      先前立誓要将他臭小鬼揍到屁股开花的,都还没来得及实现呢!
      当下抄起墙角边某块板砖,脚下功夫一运,不出几息,彻底消失在前方游廊转角。

      徒留那位前来报信的门房小厮,一脸懵逼杵在花厅门口。
      隔老半晌的,才想起来,“哎,姑娘等等,那荷包之中尚有内文的啊!”他喊倒是扯开嗓子喊过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听见了没。

      商无边如今身为当今南君、君浩‘金口玉言’亲自加封过的:钱多多食楼大掌柜的兼任后厨掌勺大师傅。身价自然非比别家食楼饭庄后厨中混饭吃的寻常庖夫们。

      此番佟府贵客临门。
      前有佟老太爷的特地叮嘱,府上管事只怕是自家养的厨子们都不够高格儿。便就专程派人前往这州府城内,最近都传到沸沸扬扬的…钱多多食楼。
      花出大把银子才请到这位传说中,能教‘君上吃了都说好’的掌勺师傅。

      这厢草草操办完毕宴席主菜——不可言说之大炖锅。
      不出意外忙里偷闲。
      商大爷正背着个手,跟似过来观光旅游般的逛在这边前庭的甬道上。
      迎面似乎看到位熟悉的身影儿?

      “哟,夏大妹子?这有缘呢,咱们又见面了?”
      商无边心头一乐,正想过去打个招呼。谁料人家对面姑娘匆匆忙间,约莫也嫌他这身宽体胖挡道在前惹得人烦,甩手一大板砖嗖地飞出。
      砸在侧旁不远花池中,留下一角相当别致的缺损。

      毫无心理准备。
      这胖子着实可被吓到个不轻,“姑奶奶谋杀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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