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深蓝

　　第二十七章：记忆——12

　　心脏检测器的声音有了间断，医生冲上前开始电击尼克。电流由低调到高，尼克的整个身体被电的在床上弹起几次后，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过了半个月，尼克可以出院了，走之前他来到布兰特的病房。布兰特正在用机械支架练习走路。看到尼克，他就近坐在了沙发上。
　　“恢复的不错啊。”尼克说。
　　“你也很快么。”布兰特抬头看着尼克。
　　这半个月里，布兰特几次想去看尼克，但尼克都不肯见他。

　　尼克坐到布兰特对面，“还要定期做心理咨询。”
　　布兰特点点头，“你会做吗？”
　　“上面要求必须做，要按时提交咨询报告。”
　　“嗯，其实……总部对我也有这种要求。”
　　“诶？”
　　“不过我连心理医生的面都没见过。”
　　“为什么？”
　　“精神病医院都治不好我，心理医生又有什么用。”
　　“那报告呢？”
　　“你去找组长，他会帮你搞定。”
　　“啊？”
　　“去找他就对了。”
　　“嗯……好吧。”

　　布兰特还想继续练习，但尼克不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找我有事要说吧？”布兰特看着尼克。
　　“你还有多久能出院？”
　　“这要是十年前，我大概永远也出不了院。感谢现代科技，有基因再生技术，只要心脏还跳，没有脑死亡，再重的伤也可以在三个月内完全康复。我估计最多两个月……”
　　“特别疼吧？”尼克突然打断布兰特。
　　布兰特顿了顿，“你说呢？”
　　“我……”
　　“没有你心里的事情疼。”
　　尼克愣住。
　　“如果我是你，”布兰特垂下眼帘，“可能活不过这九年。身体上的痛苦可以用级别来衡量。但人心就像宇宙黑洞，一旦跌进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选择了遗忘。”
　　“你从来都没忘。”
　　“如果不是被催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想起那件事。”
　　“真的遗忘就算被催眠也记不起，就像不存在的记忆。”
　　“就像艾伦说的那样？”
　　没想到尼克会突然提起艾伦，布兰特一抬眼，有些惊讶。
　　“我记得我找到你之前，艾伦被你和奥德尔救醒了。”
　　布兰特点头，“是救醒了，不过你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我一个人阻止不了。”
　　“我知道他们逃走了。帕西瓦尔的叛变是不是跟艾伦有关？还有奥德尔好像很听艾伦的话。”
　　“三年前帕西瓦尔带最爱的小女儿去海边游泳，结果因为他一时大意，女儿被淹死了。帕西瓦尔差点因为这件事自杀，走投无路他去找艾伦寻找解脱的办法，结果艾伦改变了他的记忆，让他女儿的死变成了一次纯粹的意外。事后帕西瓦尔觉得原本的抑郁大大缓解，然后慢慢地，他跟其他所有人一样，去找艾伦的次数越来越多，最终导致完全变了一个人，连使用左右手的习惯都变了。这是我问艾伦他告诉我的，关于帕西瓦尔他应该没有必要骗我。
　　“奥德尔跟艾伦么，我就不是很了解。他们认识得比我早，去到深蓝岛的时间也比我早。不过监狱里的人都知道，奥德尔的老婆叫索菲娅，他们有一个儿子。奥德尔深爱着索菲娅。他跟人聊天经常会提起自己的妻儿，而且总是说非常想念他们。但是在你正式加入特能组之前 ，我到奥德尔的家乡库伯佩地办过一个案子，顺便打听了一下索菲娅这个人。结果令人不可思议：索菲娅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她也并不是奥德尔的妻子，甚至他们两家人的关系不好，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
　　“可惜那天他们逃走了，我没能来得及跟奥德尔仔细了解情况。不过我推测，很可能也跟艾伦有关。否则奥德尔不会那么拼命地找到艾伦并救活他。”
　　布兰特说完看着尼克，“我解释得还算清楚吧？还有什么疑问吗？”
　　“哦。”尼克点点头，回忆着之前在深蓝岛了解到的关于这几个人的只言片语，“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布兰特笑了，“你可不是随口问问。他们都是越狱案相关的重要人物。不过你还能好奇跟案子相关的事，证明你恢复得确实不错。不着急走的话，给你讲讲我的另一件事，省得你再费劲去反反复复地查。”
　　尼克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查你是因为……”
　　“怪我。搭档么，‘生死关头要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对方’，有些事情早就应该给你说清楚。”
　　布兰特重复的是尼克第一次被亨利催眠后说过的话。
　　尼克更不好意思了，“那不是我的心里话。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不论对方是谁。我查你的事不是不相信你，是因为第一次在香港你叫出了我的中文名字。这次是看你好像不愿意去深蓝岛，就想知道你当初是因为什么被关进去的。是我太好奇了。”
　　“有好奇心是好事，不然怎么查案呢？”
　　“可是……”
　　“我是想告诉你亨利为什么那样恨我。”
　　“呃……好吧。”

　　“当时我跟亨利是同时被押往深蓝岛的。我们坐的同一架飞机。关押犯人的飞机有一个专用的可以隔绝一切声音和信号的密封舱，一般很少一次押送一名以上的人犯，途中也不会给佩戴特殊装备。所以我俩只是戴了手铐被安全防护架锁在座位上。亨利主动跟我搭话，我们知道了彼此的基本情况。他之前是在网上发布短视频催眠别人让人给他汇款，被一个杀手公司发现后，雇佣他往指定的邮箱里发送自杀催眠的视频。说是成功率比用枪还高。
　　“亨利跟我商量他想催眠驾驶员，让我配合他。我不同意。第一那样太危险，第二我确实杀了人，没打算逃走，我不想后半辈子在颠沛流离的逃亡中度过。
　　“其实能通过视频催眠别人算很厉害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轻易去尝试催眠心灵感应异能者。大概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亨利开始试着催眠我，我将计就计，按照他说的做了，歪在一边口吐白沫假装抽搐。他太想重获自由，轻易相信了我，按响呼叫器跟驾驶员说我有生命危险。驾驶员打开监视屏看到我的情况后就遥控打开了亨利的座位锁让他抢救我。
　　“亨利一离开座位就奔着摄像头去了。很快他催眠了驾驶员，然后他叫醒我，跟我说明情况。他说如果我还不配合他，他就只有把我从飞机上扔下去。我只能先答应他，让他把我的座位锁打开。随后我找机会打晕他，再用他的指令唤醒驾驶员。最后我们还是到了深蓝岛。
　　“在岛上我大致的情况你已经知道。至于亨利，他刚进去的那段日子确实是有点惨。几乎是……嗯……算了，我不想细说。监狱么，还那么多重刑犯。除了少数特别厉害或者像我这种比较幸运的，哪个新人进去不扒层皮？而且一开始我自己都觉得自身难保，哪还帮得了他？后来没人敢再动我我又被迫穿上了防护服，更无能为力了。况且从第一眼看见亨利，我就觉得他狡猾狠毒，我不喜欢他。现在看来我的感觉没有错。”

　　说到这布兰特沉默了一阵。
　　尼克突然说：“可惜亨利已经死了。”
　　布兰特看他一眼，“不死也是被关回深蓝岛，你不能把他怎么样。那鬼地方我猜没人愿意再回去。”
　　“如果亨利活着我一定会去深蓝岛找他。不管组长是否允许。”
　　“找他干什么？把他打个半死？以你现在的心理健康状况，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以后也要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避免跟人发生正面冲突。”
　　“你别这么冷静好不好？你不恨亨利吗？”
　　“不恨。”
　　“那我呢？”
　　“你？我更不需要了。你当时被催眠了，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在被罗德催眠的时候再想起来。就像你刚才说的：不存在的记忆就算被催眠也记不起。你知不知道当我看见自己把你……我……我……”尼克越说越激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的PTSD已经够严重了，不要再因为我的事雪上加霜。”
　　“我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你的代号为什么是‘恶魔’？！”
　　“因为……”尼克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愣住。
　　布兰特一摊手，“罗德告诉我了，你的障碍反应已经存入程序记忆。只有在受到相应的刺激时才会发作。你被叫做‘恶魔’，除了个人作战能力比较强以外，经你‘单独’审问过的犯人，几乎都会招供。这在组长让你跟我组队之前我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我滥用私刑？！”
　　“你没有吗？！”布兰特一激动也站了起来。
　　“我在SFOD-D执行任务时面对的都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你不知道？不逼他们招供我早死了！我的队友早死了！在我们那没有人会像你们特能组那样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审问犯人！”
　　布兰特腿部的力量还没恢复，无法站稳，摇晃了几下最终跌倒了。尼克有些无奈，抓了抓短短的头发，伸手想扶他。布兰特坐在地上摆摆手拒绝了，接着泄气地用额头抵住沙发坐垫，“对不起，我不想惹你生气。”
　　“唉——”尼克重重叹了口气，“我没有资格跟你生气。对不起，是我的错。”
　　布兰特抬起头，“你别这样。我希望你还能用刚见到我时那种态度跟我说话。”
　　“不可能了。”尼克弯下腰伸手掐住布兰特的肩膀把他拎起来放回到沙发上，“永远不可能了。”
　　这次布兰特没有拒绝，只是看看尼克的手，“你不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尼克有些哭笑不得，“我还有什么可怕你知道的？”
　　“嗯，我看到了。你心里除了后悔就是沮丧。”
　　“算了。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主要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出院，一般放假都做什么？”
　　“放假？”
　　“对啊，你这样出院后肯定不能立刻工作啊。”
　　“放假就是就在家休息。”
　　“在家？”
　　“在家。”
　　“哪也不去？”
　　“我去哪也不方便。”
　　“因为那是你一个人。”
　　“啊？”
　　“行了。”尼克转身，“我得去找组长了。”
　　“找组长？”
　　“心理咨询报告啊。”
　　“哦。”
　　“另外再问问我父母的事。我相信当初他不是无缘无故跑去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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