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末世的百种方式

　　翟晋穿着丧服，站在摆满花圈的灵堂，冷眼看着来来去去的人。

　　虽然只不过才四月，但S省向来炎热，外面的太阳正大。

　　上周刚满六岁的妹妹躲在翟晋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怯懦的看着周围的人。

　　“大哥大嫂啊，你们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啊！丢下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啊！”

　　二婶的哭声干瘪又带着撕心裂肺，吵得翟晋耳朵隐隐作痛，他看着即将收养自己和妹妹的二叔二婶一家人，默默咬紧了牙齿。

　　上周，翟晋的父母开车出门时，在高速公路上遭遇了车祸，父亲当场身亡，母亲在抢救无效后也去世了。

　　经过一番手续后，他和妹妹将被父亲的亲弟弟，二叔一家收养。

　　虽然只是一个初中生，翟晋心里却很明白，以前和自己一家关系并不亲密的二叔，之所以愿意收养自己和妹妹，不过是为了父母留下的那笔遗产而已。

　　但就算明白这些也没有任何用，还未成年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二叔家有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堂弟，是个小胖墩，大概是八字不合，以前每年过年一家团聚时，翟晋总会和他打架。

　　“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发现父母回来后，小胖墩开心的跑到门口，在看见跟在自己父母身后的翟晋兄妹后，嘴巴瘪了起来，“你们干嘛要把这两个扫把星带回来。”

　　“磊磊，别胡说！”

　　二叔似乎是觉得尴尬，皱着眉头呵斥了小胖墩一句，却没想到小胖墩更加委屈起来。

　　“本来就是嘛！你们自己说的啊，他们两个克死父母，是扫把星。”

　　刺耳的话就像是压垮翟晋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握紧拳头，头脑发热，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和小胖墩扭打在了一起。

　　就这样，搬进二叔家的第一天，翟晋就被罚跪在客厅一夜。

　　**

　　初中毕业后，翟晋就没有再读书了。

　　他的成绩不好不坏，如果硬要继续读，还是能考个普普通通的高中。

　　但刻薄抠门的二婶却说什么翟晋不是读书的料子，继续读也只不过是浪费钱罢了。

　　“磊磊读书多辛苦啊，倒不如省钱给我们磊磊将来考大学用。”

　　为了妹妹以后能够继续读书，翟晋开始在各种地方打工。

　　因为年纪还小，他只能去一些小餐馆打黑工，工资少得可怜，等满了年纪后，他才敢去一些别的地方。

　　成年那年，翟晋在大学城附近打工时，认识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

　　女生长得很可爱，笑起来时，脸上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经常来翟晋打工的饭店吃饭。

　　每次翟晋把做好的菜端上去时，女生都会朝翟晋笑着说谢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翟晋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见那个女生和她的朋友一起走进饭店。

　　终于有一天，翟晋鼓起勇气，红着脸找女生要到了社交账号。

　　他很少玩电脑，脑海中仅有的那些电脑常识，都是以前上电脑课时学到的。

　　坐在喧闹的网吧里，翟晋磕磕绊绊的申请了社交账号，学习了半天，才成功添加了好友。

　　他打字很慢，是网吧里仅有的“二指禅”，在他慢吞吞打字时，女生总会耐心等待，在回复他消息时，速度却又很快。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翟晋慢慢知道，女生名叫陈惜，是附近大学大一的学生，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去玩，所以在网络上的时间，反而更多。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在翟晋过生日那天，陈惜送了他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虽然送了你这个，但是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要节制一些。”

　　翟晋高兴的收下打火机，每天将它放在口袋里，却又舍不得拿出来用，怕弄坏它。

　　他甚至一度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

　　在得到自己妹妹受伤住院时，翟晋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第一次奢侈的打车，花了好几十块钱到了医院。

　　看见头上绑着绷带，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妹妹，翟晋慌得六神无主。

　　“她从楼梯摔下去，头部受伤的同时，视神经也受到了损伤，如果不快点动手术的话，也许会永久性失明。”

　　翟晋向医生打听了手术需要花费的钱，在知道自己的存款就连零头都不够后，他第一次拉下面子，主动去找到了二叔。

　　二叔推脱说家里的钱不归他管，要去找二婶才行。

　　翟晋又去找了二婶，二婶却说，他们兄妹这几年，早已经把父母留下的遗产都花光了，哪里还有剩余的钱。

　　翟晋想便了所有方法，终究没能筹够钱，最后带着眼睛失去神采的妹妹，办理了出院手续。

　　为了能多挣点钱，他辞去了大学城附近饭馆的工作，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了一起。

　　他开始频繁的被带去警局，不安和愧疚终究消磨在了时间里。

　　再次从警局走出来后，翟晋用自己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人机，主动联系了陈惜，两人上一次有联系，还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早在幼年失去父母时，他就明白，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

　　**

　　从陈惜室友那里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时，距离两人分手已经过去将近两年了。

　　根据室友的说法，在半年前，陈惜就因为身体情况恶化，办理了休学手续，在医院经受了半年的折磨后，她终究没能熬过来，死在了急救室里。

　　翟晋一直知道，陈惜身体不好，却从没听她提起过，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你们俩断了以后，她的心情一直很差，这才导致了病情恶化。”

　　埋怨的话依旧回荡在翟晋耳边，他坐着长途汽车，穿越了大半个城市，赶上了陈惜的葬礼。

　　这是翟晋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参加葬礼。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灵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陈惜一夜白头哭得撕心裂肺的父母。

　　他看着灵堂中间放着的照片，仿佛还能看见陈惜笑起来时可爱得让人心醉的酒窝。

　　翟晋转身离开那里，一直走到一个无人经过的小角落后，才背靠着脏兮兮的墙壁，缓缓蹲坐在了地上。

　　昏暗无人的角落里，翟晋好像终于有了一个肆无忌惮发泄的理由。

　　他捂住自己的嘴，眼眶通红，身体不断颤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哀嚎，就好像是要吐出郁结了将近十年的痛苦时光。

　　**

　　生活依旧继续。

　　翟晋拿着自己这些年来的存款，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小小的酒吧。

　　他早些年打工时学过调酒，如今倒是亲自上阵，做起了调酒师。

　　因为赶上了经济上升，酒吧的生意不错，翟晋小小的赚了一笔。

　　他买了一辆棕色的越野车，方便接送去特殊学校读书的妹妹上下学。

　　相比他的不务正业，妹妹的成绩倒是从小到大都很好，所以尽管失明了，她依然被W省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在妹妹即将去读大学的那个暑假，翟晋带着她开车去游乐园玩了一天。

　　因为身体原因，很多项目妹妹都不能玩，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玩得开心。

　　在一天快要结束时，翟晋还特别请人帮他们拍了一张照，照片洗出来后，他就一直将它放在自己的皮夹子里。

　　暑假结束后，翟晋送妹妹去了W省，临走时，妹妹千叮万嘱，让他戒烟，说是吸烟伤害身体。

　　翟晋磨不过她，只能满口答应。

　　**

　　为了应酬客人，翟晋喝多了酒，宿醉的结果是胀裂般的头痛。

　　他痛苦的捂住头，轻声咳嗽。

　　转眼间，妹妹去W省读书，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四月份的天已经有些隐隐发热。

　　前几天，S省发生了一场地震，住在S省边缘的翟晋，自然也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但像他这样的小市民，除了捐点钱，感叹几声，也没有别的办法。

　　摇摇晃晃的走近卫生间，他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水龙头要死不活的喷出几缕水后就停止了动静，翟晋转身去厨房，发现厨房的水龙头里也没有水后，心中一阵烦躁。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在看见上面无数个未接电话后，心里一阵惊讶。

　　未接电话里除去朋友打来的，大部分都是妹妹的，翟晋直觉出了什么事，连忙给妹妹打电话，收到的却是一阵忙音。

　　他慌忙给其他人打电话，但不是打不通，便是无人接听。

　　快步走到阳台，翟晋朝外面望去，看见的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奇怪生物，丧尸。

　　想到远在W省的妹妹，翟晋毫不犹豫的开始收拾东西，他只带了两件衣服，搜罗了家里还剩下的吃的，将它们装进包里后，便匆匆打开了门。

　　临到要关门时，他又犹豫了，思前想后，他还是走回卧室，从柜子里翻出许久不曾拿出来过的银色打火机，将它和自己的皮夹子放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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