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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吃
谢飞白六岁那年和谢泰安下山入了世,恰巧遇上蜀国大旱,方圆几千里,好几个月没有下过雨的土地上,禾苗被晒得干瘪枯黄,田地裂成条条的龟逢儿,谁也想不出办法。
人们都穿着破烂的的衣衫,如火的烈日下,捧着家中最好的瓷器瓦罐,跪在各家的宗祠前祈雨,祝告祖宗显灵,恭恭敬敬的磕头许愿。
很多老年人受不了烈日的炙烤,颤巍巍地倒下。
孩子们脑瓜上戴着枯黄的柳枝圈,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一连求了多少天,天上却依旧还是那热辣辣的太阳,连一丝乌云的影子都没有。
千年来以务农为业的人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干物燥又容易引起火灾,烧了大片的禾田,可怜那禾穗上稀拉拉的几颗米粒也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正逢蜀国政变,皇帝的弟弟抢了哥哥的宝座,自己做了皇帝,新皇登基,政治不稳,根本没时间管子民的死活。
等到政权稳定下来,百姓却都快死光了。
这时候不仅仅是人,就连妖也都快死光了。天灾无常,因为大旱和火灾死了太多的人,这些人生前或是饿死或是渴死,再或者是被大火烧死的,更有惨的是偷了一口吃的被发现活活打死的。
这些人做了鬼之后心中难免怨恨,看着身边不受天灾依旧逍遥快活的妖怪们,便结了伴把心中的怨气统统撒在那些刚刚修成的精灵鬼怪身上。
我过不好便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这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就连妖魔鬼怪也一样。
所以那段时间谢飞白经常可以在山上看见一群死鬼围着一个小妖或者精灵在打架,往往那些精灵妖怪寡不敌众,刚刚修成的魂魄便被打的魂飞魄散。
谢泰安那时候常常去劝架,从道家的角度来说便是去超度那些亡魂。那些亡魂被超度之后很快便可以重新投胎做人,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功德。
有一日谢飞白和师父吃完早饭之后,他便要出门劝架。一早上她起来便见师父气色不好,印堂之上隐隐有一丝黑气,便劝他不要出门。
谢飞白从未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慧根,只是见了他的脸心中一动,便随意说了血光之灾这句话出来。
谢泰安听了之后略显惊奇,却又执意要去,无奈之下谢飞白只得嘱咐道:“如果遇见鬼怪群殴,一定要离得远一点,免得殃及池鱼。”
师父点头便走,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活该受苦。
果然就出了事。
观门五十里外,谢泰安一路慢悠悠的晃荡,大老远的就被一股冲天的怨气呛得眼泪直流,这是一支有几十只猛鬼的队伍,像一堆切开的洋葱一样放肆的散发自己的怨气,张牙舞爪的冲着一只狐狸围殴,那只狐妖快要被它们打死了。
狐妖是一只白狐狸,有千年的道行,只因为偷喝了庙里供奉给菩萨的酒便醉的不省人事,又倒霉的遇见这群猛鬼差点魂飞魄散,这充分说明了菩萨的酒喝不得的道理。
谢泰安秉着以人为本众生平等的精神救下了狐妖,却不想一时大意后脑勺上被恶鬼狠狠地敲了一棍子,留下一个大约半寸长的伤疤。
等他养好伤之后便传了谢飞白一些占卦卜课的道法。
事实证明天赋远远比比努力重要,要知道世间很多事情不仅仅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谢泰安修了三十年依旧徘徊在占卜之术的门槛之外,但是谢飞白却是在他的刻意栽培下,数十年间为他卜过数卦,皆准的天怒人怨。
这些道法也让他们在各个员外大户家很是吃得开。
虽然有一些骗人钱财的嫌疑,但依旧是在天理之内的,并不出格。
可是自谢泰安走后这一年来谢飞白却再卜不到他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也不知道他过得怎样。
......谢飞白探过身给床上的男人盖上师父的被子,看来要出去看师傅的日子必须推后一段时间了。
那人一连睡了三日。
每日里五月山周围的鬼怪们都会送来一些药草,谢飞白循例每日里给他净面换药,有时候看见他的下巴还会忍不住伸手摸一摸。
胡子拉碴的,有点扎手。
天知道她只是因为这像极了谢泰安的下巴才摸的。
只是偏偏这一刻,他便睁开了眼。长眉下的一双眸子,清亮亮的闪着谢飞白的心,她恍惚看见了十年前的师父,差点扑了过去。
他们有五分相像,这五分相像指的不仅仅是样子,还有神韵。
他们最大的差别是年龄,谢泰安今年三十有五。
如果不是因为年纪不对,她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他睁开了眼,看了看谢飞白,眉头微皱很快便又闭了眼。
她慌忙把手拿了下来。
耳朵边传来他虚弱的只有一口淡淡气息的话:“退下!谁让你进来的?”
不知是她听错了还是怎的,话里居然有一丝晨起时懒洋洋的味道。
谢飞白一时傻了眼。
她是丫鬟么她是丫鬟么她是丫鬟么?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气氛不对啊。
他居然让她退下?好歹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居然让她退下!
青宁突然冒了出来,横眉怒目的挽一挽袖子准备上去揍他一顿,想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三日里谢飞白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五月观中所有的精怪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青宁。
头顶的光精灵速度更快,抢了青宁一步,马上叽叽喳喳的落在他的脸上,噼里啪啦的扇着他的耳光,可惜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只会觉得热。
谢飞白挥挥手:“去去,都一边儿玩儿去。”
挥散了它们。
她嘻嘻一笑,探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脸:“你是谁?怎么会这样说话?”
谢飞白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可是师父的脸,要客气点。
似是觉得气氛不对,男人又一次睁开了眼,看看她,眼珠转了转,就好像一潭湖水里投进了月光,晃得谢飞白险些失了神。
这是师父的眼睛!
男人居然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口气依旧懒洋洋的暧昧。
“你是新来的?我的房间里是不允许有女人的,你在这里呆久了可知道后果?”
这算什么话?
见谢飞白傻呆呆的发愣,男人摸一摸自己脸颇为自恋的冲她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念你小姑娘是初犯,便不再罚你,你退下吧。”
青宁暴走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
谢飞白费劲的扯着它,普通人是看不见青宁的,所以在他的眼睛里,她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
他瞪大眼睛像看一个疯子一般看着谢飞白,让她觉得难堪,不过还算是有礼貌,一直淡淡的笑着。可是这两种表情组合到了一起嘲笑的意味更加的明显。
谢飞白有些生气,但还是拉着青宁推到他床前道:“是我救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同我说话?”
男人的眼睛却又暗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一些事情,过了一会儿就冲她抱歉的笑一笑,整张脸便看起来顺眼了好多。
还算识相。
桌子上还有师父留下的一壶清酒,她想起来了,跑过去倒了一碗底,递给他:“你喝一口罢,但是不可以多喝,喝多了会睡很久。”
“这不会是毒酒吧?或者迷药?我受伤了不能喝酒,而且我不喝酒。”
他似乎不相信,摇摇头,犹犹豫豫的看着面前的酒碗,也不知不相信的是谢飞白还是酒。
看在这张酷似师父的脸的面上,谢飞白尽量忍住想揍他的冲动,耐着性子微微扯开嘴角,露出几颗牙齿,笑一笑:“你喝嘛~”
“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他居然又笑了一下,越发像师父的模样,只是语气有些不好,脸上带着一些疑惑的神色看着她。
谢飞白不以为意,坐到床上使劲掰开他的嘴巴,一字一句道:“快点喝了就知道了。”
男人受了重伤,三天里又只吃了一些菜粥,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谢飞白嘻嘻的笑着,把这八个字说完他也结结实实的灌了一大口。
喝完酒,这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和刚才不一样,冷冷的带着一丝愤怒看着她,只一瞬间,他便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她知道他看见了青宁和自己头顶的光精灵。
“你别害怕,这酒只可以支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以后你就看不见了。”
他到底还是和师父不一样,谢飞白心中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看着男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谢飞白不禁又忍不住笑出来,暗想如果他出了观门看见那些送他药材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反应。
还好,过了一小会儿,男人就适应了,胆量还算不错。他兴致勃勃的环顾一下周围,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样子。
然后眼角的余光就看见那只被压扁的蝈蝈笼子。
脸色刷的就变了,一直笑眯眯的眼睛就耷拉下来,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气。
“你节哀顺变啊,我找到它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了。”谢飞白见他见表情不对赶紧小心翼翼地安慰他。
“我不是伤心蝈蝈,”他翻翻白眼口气软塌塌的辩解道:“我只是心疼这只笼子,八十两银子呢。”
“八十两?这笼子是金子做的?”
这次换谢飞白伤心了,长这么大她从未拥有过八十两银子。
他嘿嘿一笑对谢飞白的表情视而不见,哼哼唧唧用毫无气力的口气十分不见外的道:“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吃的?”她想了想,这几日为了照顾他根本没有上山捡菌子挖野菜,米缸子也空了,哦,对了还有这个。
脑中灵光一闪,谢飞白飞快地跑了出去,五月观广阔的院落里有成百上千棵槐树,现在正值五月,槐花开的正盛,满院子都是吃的。
他见她跑出去,便自己颤悠悠的扶着床站起来到门口来看她。
谢飞白急匆匆爬上一颗槐树,它的树灵很是抗拒她踩在它的身上,但是似乎又怕把她摔下来,所以尽管风很大却还是一动也不敢动,连每片叶子也一样是板板的,僵硬的挺着身子等着谢飞白采了花朵下去,才又开始在院中随风摇摆。
谢飞白拍拍它的树干道了一句谢谢,它摆的更欢。
门口的人已经看得呆了,她走过去,把满怀的槐花放在他眼前,满眼是笑。
“吃吧,很香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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