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快长大

　　“瞧瞧你那好外甥，和外甥媳妇吧，有钱去县里读书，没钱给舅家应急，为一点小钱，连舅家都不认！”听了消息的赵柳氏，气了个倒仰。冲着躺在炕上装病的赵忠义，口沫横飞的嚷嚷。
　　那男人原本肚子上搭了条单子仰面躺着，见她进来不过略斜了眼睛瞄了一眼。听她又说刘文用家的事，转了身面墙。
　　赵柳氏看自家男人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蹬蹬几步走到炕边指着他骂：“你个怂货有本事在这挺尸，咋没能耐去县里把面子找回来！”
　　赵忠义躺在炕上心里是真后悔，都是这婆娘害的。
　　看着没点动静的男人，赵柳氏更气团团转了几圈，恨恨的说：“不行，老娘去找他去，这次没了刘家村的人，看谁还能护着他们！”
　　这婆娘咋就没个消停！赵忠义‘嚯’的翻过来坐起身：“一天到晚除了闹腾你还会干啥，也没见你闹出什么好来。”
　　赵柳氏尖叫起来：“我闹腾！赵忠义你有良心没？······”
　　东屋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赵有粮和赵有余早就避了出去。西屋的赵有财直皱眉，他媳妇阿桃却面不改色的关紧屋门，返身坐在炕上的窗户下继续绣一个荷包。
　　薄薄的门板并不能挡住赵柳氏的尖嗓子。周有才越坐越毛躁，索性在屋里来回转圈。看着安静的坐在炕上做活计的媳妇，嘴巴张了几次，也没说出话来。当初他也看不上这个山里姑娘可是······
　　阿桃停下手，借着窗户的亮光端详自己做的活计，满意的露出点微笑：“有财，我给了你三个月时间分家。你自己算日子，分不了就和离。”一边忙手里的活计一边淡淡的说。
　　东屋还在吵“去我娘家借？你怎么有脸说······”
　　······
　　几十里外的毛里吵得再凶，县里的喜儿一家一无所知。他们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就是一贯温和的刘文用脸上也挂着笑：“子珍你是不是正在做饭。”
　　······
　　“啊~~~灶间还烧着火呢。”
　　看着鸡飞狗跳的蹦回灶间的喜儿，刘文用一边觉得头有点疼：子珍还要好好教导，任重而道远。一边愉悦的说道：“眉儿把篮子放回东屋，换身衣服带弟弟们去玩。”他自己也换了衣服去灶间烧火。
　　吃了午饭，眉儿迫不及待的拉着大姐去东屋算账。两个小家伙挨着挤在桌边四只小手趴着桌子，从桌面露出大半脑袋，两双眼睛明亮的瞅着。
　　书桌一南一北，放着两把靠背椅。家里也只有这两把椅子。我和文用对面坐下。眉儿兴冲冲从炕边把篮子提过来。
　　篮子里的布包鼓鼓囊囊，轻轻一倒，倾出一小堆铜钱来。文敬“嗷嗷嗷”的拍手直叫，可是一拍手离桌远了看不清，又连忙双手趴在桌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
　　眉儿满面喜色的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数好堆成一摞。又喜滋滋的开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又堆一摞再开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我的笑容慢慢消失，眉儿······
　　看看文用，他眉头微皱了下，很快释然依旧温和的看着眉儿数钱。我心里有点难过，我怎么没发现眉儿没学过数数，那她是怎么卖花的，眉儿能数到十又是怎么会的。可是看着开心的她，现在显然不是搞清楚的时机。压下心里的酸楚换上笑脸继续看着她数。
　　“大哥，大姐你们看，大钱有六摞零六个，小钱有七摞零五个。”
　　看着眉儿灿烂的笑脸，我几乎撑不住脸上的笑容：眉儿算不清自己得了多少钱吧。
　　可是眉儿这么努力，值得最好的笑容：“眉儿真能干一早上就卖了七百三十五文。”
　　眉儿笑的更开心了：“可惜带的有点少，下午我去青石巷和东大街转。大姐你给我多带点。”
　　“眉儿，这朵花三十八文，你怎么收钱？”我笑着问。刘文用也仔细看着眉儿。文敬呆不住了，拉着子浩去正屋玩。我不放心他们出门，所以只能在院子或者屋里玩。
　　眉儿还很兴奋：“收三个大钱八个小钱。”
　　“那要是全给小钱呢？”我语气故作轻松地问。
　　“ 谁会全给小钱啊”眉儿皱眉。
　　“万一呢？”我坚持。
　　“万一啊，那也简单。我数十个装一次钱，三次就够了再数八个”
　　“如果给你四个大钱呢？”
　　“我先收三个大钱，再收一个大钱，嗯······”眉儿思索了一下，得意的偏头“找两个小钱就好了。”
　　我拿出两只花：“一支二十五，一支三十八怎么办。”
　　“一支一支收”眉儿撇撇嘴“大姐你得空了教我算账吧。”
　　我从心里笑出来：“好，不过你今天下午出去，明天再出去一天就在家里歇两天。”
　　“大姐，我不累”眉儿着急了。
　　我笑着摸摸她的脸蛋，安慰她：“大姐知道可是过几天就十五，要给李伯伯送花。大姐要多做点，让李伯伯挑。完了你再拿去卖。”
　　眉儿皱着眉头：“可是咱们自己卖更划算。”
　　“嗯，但是现在去和李伯伯说不送，时间太赶了。李伯伯怕是不好进货，‘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懂吗？”
　　文用远远跟着，眉儿连着卖了两天花，效果竟然很好。对有钱人家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我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两天卖了八十多支花儿，能赚一两多。我的心头终于不再为银子而沉甸甸。
　　这一早，刘文用吃完早饭就收拾柴刀要去城外砍柴，被我拦下了。教孩子们数数。先教到一百。我则抓紧一切时间做花后天就是十五了，最后一次给李伯伯送花，怎么也要多送点让他挑。还没有给文用买布巾。我吐出一口气，手上一下不停。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天他就要去学馆。我做早饭的时候，他依然来帮忙烧火 。上了十几年学都没紧张过的我，忽然有点忐忑。切菜的时候偷偷回头瞄了他一眼，炉火照着他的脸上一层暖色，他的神色温和平静，专注的看着灶里的火。咬咬唇认真切菜。
　　吃完简单的早饭，我心不在焉的收拾碗筷。他回屋里重新梳洗。眉儿看着我的样子，实在不像，开口说：“大姐我来洗吧，你去看看大哥收拾的咋样，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定定神，解下围裙，洗干净手，认真的甩了又甩。我知道他已经换好衣服去东屋整理书篮去了。
　　轻轻推开东屋门：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书桌旁，认真的核对书篮里的东西。身上穿着锡灰色夏衫夏裤，头上扎着石青色逍遥巾。身量还未长成却像一颗翠竹，又被锡灰色的衣衫衬出几分沉稳。石青色的头巾衬着年轻的脸庞一股朝气，却又被脸上专注的神情掩盖。明明还是那个人，我却觉得好像有些陌生。不经意想起那天去廊下搬柴火听到的话：
　　“他张婶，你们隔壁搬来的听说要去南和学馆读书？”说话的是卖水的陈婶，她嘴里的张婶，应该就是搬来那天说会照顾一二的中年女人。
　　“是啊。”果然是哪个声音。
　　“听说，是家里两个妹妹卖花赚钱供的”也许知道说人闲话不好吧，陈婶压低了声音。
　　“哪里是两个妹妹，”张婶也压低了声音“大点那个是他媳妇，过了三媒六礼，花轿娶得。”
　　外面静了一下，估计陈婶有些吃惊。
　　“你不知道吧，那男孩可有些不得了呢。”张婶的声音里有些得意的卖弄。引得陈婶压低声音急急地问：“怎么了不得了？”
　　“刘文用，知道吧，去年县里县试第一，府试第三。就是不知道为啥没参加院试。”
　　为什么？我在门里苦笑：可能是因为火候不够，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周秀才夫妻意外身亡吧。
　　“哎呦，那可了不得啊，秀才估计是没得跑，说不准还能中个举人状元呢。”听着陈婶话里满满的羡慕，我心里美滋滋的：我家男人能是一般人吗。
　　“哎”陈婶神秘的撞撞张婶“你说将来真的中了状元，会不会就跟戏文里说的，娶了丞相家姑娘，或者给皇帝做了女婿。”
　　呸、呸、呸、什么人啊，我故意把柴火弄得啪啪响。门外没了声音，我才满意的抱柴火去做饭。
　　“子珍、子珍”刘文用温和的声音换回了我的神思，看着他脸上的关切，眼里的担忧我觉得自己豁然开朗：姐是谁啊，斗得过小三，打的了流氓。再说姐什么都吃，就是从来不吃亏！真有一日负了我，扒你层皮，踹了你。
　　心情好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我男人太帅，我看迷眼了。”笑嘻嘻的看着一个清蒸龙虾出锅。
　　“子珍！”刘文用努力压下脸上的烧意“女孩子，要矜持。”我偏着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刘文用读懂了那里的意味：这不是嫁人了吗？
　　他干脆的转身，把最后一样纸盒装进书篮。盖好篮盖。再抬头已经又是平常温和的神情：“子珍，纸盒里的花儿，我会托程老先生带给送给师娘。你不用专门去送太刻意也不好。在家里不要太累。我会早点回来。”
　　他去了学馆，我和眉儿一人挎着一个篮子，领着一个弟弟去给李伯伯送花。等他挑完花付了帐，我歉意的开口：“李伯伯，这段时间蒙您照顾，谢谢您了。”我屈膝行了福礼，又说：“以后不能再来送了不好意思。”
　　李伯伯到没有生气的样子：“那天我看到眉儿在这条街上卖花，就想到会这样了。”送走了几个孩子，李掌柜心想：但愿你们大哥将来娶了媳妇，还能记得你们的好。哎······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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