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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
草帘静垂,隐去秋阳如火,向内观望去,四扇乌木贴黄竹镶竹雕挂屏将小小一间屋子隔成两块,徒增神秘。鹤归捧梨而入,绕开四扇屏,进去打了个恭。靠窗的坐榻上,蹴坐着两人,他的主人便坐于左侧。鹤归将果盘搁在榻边的凉杌上,一旁安置着两只藤篓,黑白二色棋子静静卧在其中,石质温凉。
“师父要与贵客博弈么?”
竺先生点了点头,命他设好棋盘,又道:“添些桂麝燃上。”鹤归捧起朱雀衔鱼的铜熏炉,从背身处揭开炉盖,添香焚上,又去取一瓮来,添置两只玉杯。“既燃这香,当以兰桂茶待客。”遂以沸水将二只杯子滚过一滚,以二道水冲泡茶叶,但见草末沉浮翻滚几下,隐在杯底。杯中袅袅水雾升腾而起,清香四溢,朱坚赞道:“巧手弄妙茶,唯先生会讲究。”
竺先生振袖理衣,不慌不忙将藤篓掂了掂,“与阶前兰桂齐芳,应堂上椿萱并茂。”笑眼弯弯:“这话祝巡道。”朱坚任四品省巡道之职,是故竺先生以官职为敬称。朱坚听此连连称愧,“承先生吉言,也不知小子学上造诣如何?”又一抬手,示意竺先生执子。
竺先生见他是客,便先手执白,将盛黑子的篓子递去,朱坚道了谢,先行落子正中。
“大公子天资聪颖,日后自有造化。我见他通中庸之道,懂藏拙,知掩锐,不说通天之高,但能自保无虞。”朱坚听得此话,自觉欣慰,眼中纵横十九经,也霍然清晰。白子围,黑子聚气,白子欲贴目而破,黑子阻小飞。白子转态冲关跳长,攻势渐凶。“以先生之才,我自放心犬子造化,往后二小子,也烦先生费心。”说罢又减了几分凶猛,以示退让。
白子主求稳,并不因黑子势弱而急于吃子,反而在精心布局。“未见得那时候还在盛京了。人老了,趁尚能动弹两步,四处云游一番。”朱坚听出话中推辞,不便再邀,只好含笑点头,捻了一丫切好的秋梨入口。秋收下来的第一批秋白,入口沙沙的,甜得沁人。
“先生性//爱自由,我这儿倒有一个小东西,能投先生的趣。”
竺先生一笑,顺手将吃去的几枚黑子归在一旁,“怎样个东西?”
朱坚朗声笑道:“我家的三妮子,该通的不通,却说借她哥哥的口,偷师您底下,常语出惊人,我听了竟还有几分道理。”说罢将那日论二党的言论,转述与竺先生。一席话有模有样学了,任是竺先生,也笑得支颐,“竟养出这么个奇女子,你倒刁毒,舍得杖责,正叫我收了做头一个女弟子,正正声气。”
黑子渐被吃了个干净,朱坚输了棋,却乐得讨竺先生的欢喜,只听先生问朱子珮的年岁,他照实答了个九岁,但听得一声笑语:“好嚒!学成了去和盛京文童打擂,看看孰高孰低。”
“哎哎哎——痛痛痛痛痛!”朱子珮攥着床单,大声哀嚎。
如云小心翼翼给她抹上治棒伤的上好膏药,涂上去屁股凉飕飕的一阵,呼呼生风,就好似整个人都给一块冰块儿冻住了,可过一会儿,那清凉的感觉逐渐升温,火辣辣地晕开,朱子珮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火烧屁股——她真想一蹦三尺高,可是现在做不到啊。
在银风馆里老老实实趴了几日,朱子珮的日程有了些微小的变化:原先早上要和廖婆子学针线,现改成了早上跟她哥哥一起去王家塾上念书,下午回来再跟着廖婆子戳个两针,虽更忙碌些,然朱子珮得趣,乐得逍遥自在。头一日,玉冠束发,一袭暗纹玉青色袍子,打个扇子便跟她哥哥出去了。
“倒不知爹怎依了你跟来。”朱孝玮一如既往的捏上了朱子珮的脸。
作为一个前生已经活了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朱子珮对这一套宠妹杀颇有些无奈:亲哥哥,你能不能换一招使使!见朱孝玮无半分悔改之意,朱子珮也只好认栽,嘴里模模糊糊地答道:“不信且问问竺先生去。”说罢不耐烦揭了车帘,托腮远望。
两家距离并不远,约莫一刻钟便到了,朱子珮虽不是头一回来王府,仍觉得有些紧张,低着脑袋闷声跟着朱孝玮进了前院书房里。
“奇了!”王景淳下巴快脱臼了。
王景益的笑容也有些耐人寻味。既朱子珮能进塾里跟他们一起念书,王思嘉等女儿们,岂不是都可以了?这话他到底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碍于情面,始终没有说。
温柔美男陈敏之和浓眉面瘫萧令稷两个人前后脚的都才到,见到朱子珮,也略显诧异。朱子珮打量着陈敏之,但见头上束发玉冠,一件象牙色交领长衫,外披鼠灰色绣江涛白鸥的褂子,长身玉立,恍若谪仙下凡尘,不可方物。朱子珮看得愣了,很不害臊的喊了一声:“敏之哥哥。”陈敏之痛快应了,周围几个小崽子顿时发出暧昧的啧唇声:噫!有奸//情!
朱子珮心虚欲辩,便将他几个也一一喊了一遍,却也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又一会儿,来了一个藤紫长袍,外罩墨蓝马褂的少年,足下生风,已先落座。朱子珮只看见他腰间银香毬如铃铛似的,飘荡在眼前,心中暗道:谁家纨绔,必是极爱繁华,好鲜衣怒马、华灯烟火的那种人罢!
几人都已陆续入座,竺先生自也从外不疾不徐进来,朱子珮头一次见他,别的感受说不出,只觉得这人虽长得不是出人之姿,可通身的气度,任凭她爹也比不上——腹有诗书气自华,莫不是说的这位先生?前世也屡从他人口中听过这位竺先生的事迹,均夸他傲世奇才,谋殊功异,虽隐于市,其言经弟子广传,上可通天听。这样一位奇人,竟也真同意收自己为弟子,该是何等的荣幸呐!朱子珮心里活似揣着只兔子,激动呼之欲出。
竺先生登了座,学生一一见过礼,方开口:“巡道府上的三小姐,日后与你等同席,共学经纶,你们万不可造次。”
朱子珮起先有些征愣,未料到先生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的女儿身份,之后才觉自己狭隘,起身乖巧答道:“早听家兄提起塾学,艳羡已久,承蒙先生不嫌我愚鲁无知,能令我与诸位师兄同席,自感深愧,初来乍到,我底学尚浅,若有不明之处,还请你们多多指教。”方与众人赔了礼。
朱孝玮头一回见自家妹妹嘴里还吐得出人话,心道她平日在家中散漫惯了,这会儿也不过是撑脸面,真叫旁人晓得她上房揭瓦的能耐,那还得了!
朱子珮好容易坐下了,新生入学,对什么都分外好奇,似坐不住似的,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将书房陈设瞧了个遍才罢休。待竺先生讲课,她又怕被嘲,只敢专心听讲,如有不解,一一用笔点上一个小点,视作标记,而有感慨之处,则洋洋洒洒用小楷注上自己的旁批。
竺先生的目光好几次都落在了她的书上,将小丫头打量了又打量:虽字写得没灵气,遣词造句也不好,但胜在机灵,性子大方不扭捏。待下了课,竺先生对这个新学生格外关照,指了几处她点上小点的地方:“这些地方都不明白?”
朱子珮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没大听懂。”
竺先生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格外温柔:“你初来,若有不懂,自然正常。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你若都明白了,岂不怪事!”又顿了顿,颇宠溺地一笑:“你这法子极好,可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么?”
朱子珮不觉心一跳,羞赧道:“不过是脑子里想出的怪点子,自己懂是懂得快了,却很糟蹋纸墨。听说以前无纸,以竹简为书,一卷千金,若按我这样胡点乱花,简直暴殄天物呀!”
竺先生听完,忍俊不禁,果是个有意思的小东西。
“你父亲说你才九岁,可看起来一点儿不像。”
朱子珮屏息凝神,总觉得这位高人似有深意,生怕自己人间走二道的奇闻秘辛被看破。脑中急切地搬出说辞,睁着一双大眼反问道:“先生说我不像九岁的,那我该像几岁?”
“时娇憨可爱,时老态沉着,你父亲不该把你交予我,应先请个算士瞧瞧,是不是体有二灵。”朱子珮打了一个机灵,这个老狐狸,果然看破了么?嘴上却仍打着掩饰:“许是狐仙附体了,要去请个老道士驱一驱!”又是一脸无辜模样。
竺先生一笑:“好个促狭妮子,你爹说的果然没错,也难怪得,这性子,你家里调//教得不趁手。”
“啊?”朱子珮有些不解。听后话,是说父亲母亲拿她的性子没辙,也不知是夸是损,嘿嘿赔着笑。这个先生,真捉摸不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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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位长者的生日,哈啤birthday!
另,我突然好喜欢先生啊>///<
大家不要着急,我们的疑似男主角陈敏之已经第二次出场了【至于是不是,往后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