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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乾坤事,谁主沉浮(3)
“我这次来与皇上并无干系,只是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杨怀珺知这个侄儿向来行事深思熟虑,断不会无缘无故来说些不相干的话,当下收摄心神,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杨沾衣接着说道:“我知伯父与四皇子过从甚密,必定对他有所期许。” 杨怀珺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四皇子秉性仁厚,性情温良,老夫确是与他较为亲厚。不瞒贤侄说,皇后薨逝多年,中宫至今尚是无主,若懿妃被册封为后,那四皇子与大皇子一般的都是嫡出,这个太子之位,就要看皇兄是要立长,还是立贤了。”
杨沾衣深深叹一口气:“若在太平盛世,他这性子当然是极好的。只可惜眼下时局动荡,朝庭需要的是一个有非常手段的储君,四皇子的脾性,只怕是太软了点。”
杨怀珺有些不以为然:“贤侄是说边关的战事吧,现在两军对垒,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这话未免有点危言耸听。”
“边关的战事有无若在,我倒并不担心。只是外忧可解,内患难除哪。”
杨怀珺阴沉沉地看他一眼:“只要皇兄下旨立四皇子为太子,大皇子一党又能怎样?”
“伯父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大皇子,而是宰相秦望。”杨沾衣慢慢说道,似是想让杨怀珺听得更清楚一点,“秦望正在密谋叛乱,他还想策动越王叛变,好助他登上帝位。”
杨怀珺吓了一跳:“贤侄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我瞧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杨沾衣从容自若一笑:“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天下事,能瞒得过我的并不多。”
杨怀珺这一惊更甚,腾地长身而起,指着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您说呢?”
杨怀珺泥塑石雕似的木然半晌,才咽了口唾沫,从喉咙里逼出一句:“你、你……你才是‘庭煞’真正的掌控人!”
杨沾衣点点头,闲闲地把玩腰间的玉佩,仿佛刚才说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杨怀珺失魂落魄的重重坐下,喃喃说道:“怪不得皇兄每有烦心之事便会召你进宫,我们都以为他不过是要你吹箫解闷,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掩人耳目,你们实际上是在商议要事。嘿嘿,你倒厉害,从不显山露水,我们这帮老家伙都被你耍得团团转,还在胡乱猜测是你爹在操控‘庭煞’……”他自言自语了一会,突然警觉起来,目中露出戒备之色,“此事你既然瞒得密不透风,为何今天又要把真相告诉我?”
杨沾衣神情不变,淡淡说道:“我早说过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迟早都会传开去。侄儿只是想让伯父知道,现在军方和‘庭煞’都已站在大皇子一边。”
杨怀珺面上肌肉一震,眼芒变得如针尖般锐利,道:“你是来向我示威的么?”
杨沾衣对他这咄咄逼人的说话置若罔闻,依旧不愠不火地说:“我若存心与伯父为难,今天便不会特意与伯父说上这许多说话。现在形势复杂,秦望为相多年,在朝中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要把他的党羽清除,决非一朝一夕可为,将来的新君,要既能攘外,又能安内。四皇子柔弱有余,刚毅不足,凡事只知对懿妃言听计从,他能应付得了这复杂局面吗?况且懿妃野心极大,若她儿子登上大位,她断不会甘于雌伏,这个朝堂迟早会变成外戚的天下,到其时伯父只落得为他人作嫁,白忙活一场而已!如果大皇子一党再乘势而起,那天下定必大乱,受苦的还是百姓苍生!伯父是个聪明人,社稷宗室安危,全在您一念之间。”
杨怀珺脸色灰败,垂首不语。杨沾衣这番话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尤其是“柔弱有余,刚毅不足”一语更是刺中杨琛的死穴。杨怀珺越想越觉胆寒,但要他放弃多年努力的心血,却又有点不甘。他思前想后,终是委决不下,好半天才挣扎着说:“就算我转而支持大皇子,若果皇兄立的是四皇子,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岂非徒然?”
“伯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那么精明的人,若没有册立大皇子的心思,又怎会派他远赴幽城,让他有机会笼络军心?伯父再细心推敲圣意,便不难堪破个中玄机。”杨沾衣智珠在握,益发显得气定神闲。
杨怀珺像一只斗败公鸡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生后悔不该押错了注。他咬一咬牙,已下了决心转投杨彧,口中却说:“我以前一直与大皇子为敌,就算向他投诚,他也未必会接纳。”
“放心吧,大皇子是个做大事的人,断不会把一些小小过节放在心上。只要伯父先行意好,我保证他定会倒屣相迎。”
杨怀珺放下心头大石,立即说道:“我明天一早便上奏疏表明心迹,请皇兄尽快立大皇子为储。”
杨沾衣欣然一笑,知道睿亲王终于被自己说动,杨彧的半边身子已稳稳当当坐在储君之位。
“不劳伯父远送。”辞出王府时,杨沾衣仍如往常一般恭谨有礼,只是杨怀珺的心内对这个侄儿却多了几分敬畏。
“贤侄走好。” 杨怀珺客套一句,目送玄风和玄云一左一右地伴着杨沾衣走向停在照壁前的轿子,正待返身回内,忽觉脖子一凉,一滴融化了的雪水自树丫上滴下,刚好落在他颈项之上。他无意识地抬头向身旁的老槐树上一望,只见一道淡淡的影子自树梢掠过,一阵风似的飘向杨沾衣。
玄风和玄云的身形齐齐一顿,杨沾衣似是察觉有异,也倏地停下脚步。玄风沉声说:“凤影,你不该在这里出现。”
那个被称作“凤影”的人全身上下都裹在一袭灰衣紧身衣靠里,在幽暗的月色下像是个不真实的半透明影子,身形纤瘦,似乎是个女子。她向前略移一步,低低向杨沾衣说了几句,杨沾衣猛地转过身来,杨怀珺隐约听他说道:“你可听清楚了……”凤影又低低说了句什么,杨沾衣便不再做声,垂首跨进轿内,须臾之间,一行人便消失在夜幕中。
杨怀珺揉揉眼睛,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当杨站衣转过身时,这个向来冷静如恒的侄儿,脸上的神色竟然变了——变得异常难看。
“噹——噹——噹”,上缘寺的钟声在山中远远传来,把林间的宿鸟惊起。这座历史悠久的寺院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张芸秋一贯信佛,每逢斋日必来上缘寺诚心礼拜。自柳无若出征后,每月初一暮惜色都会风雨不改地陪着娘亲来上香,顺便替柳无若祈福。
这天适逢初一,又是佛诞,上缘寺前的空地热闹非凡:卖解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狗皮膏药、行医的、占卜的……全都聚在这里,希望趁着这个好日子赚取些许银两。
暮惜色一大清早便与娘亲来到寺中,如往常一样虔诚烧香礼佛,心里默祷但愿柳无若能早日平安归来。跪拜完毕,张芸秋照例会到后面的佛堂布施香油,而容妈则领着侍书以及几个丫鬟、家仆,把备好的铜钱分发给寺外行乞的乞丐。
暮惜色眼看围在容妈等人身边的乞丐越聚越多,正想上前帮忙,突然一名相士打扮的中年人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这名相士一身布衣,皮肤黝黑,年约四旬,摆了个占卜问卦的摊子,口中不住吆喝:“占卦算命,预测吉凶……消灾解困,指点迷津……”他见暮惜色向他望来,赶紧热情招呼:“小姑娘,来算个命吧,如若不灵,我徐半仙分文不取。”暮惜色被他说得心动,碎步走到摊子前,说道:“徐先生,我想替一位朋友问一问吉凶。”
“没问题,姑娘请把贵友的年庚八字告知在下。”
暮惜色取过纸笔,写了一行字,默默递给徐半仙。徐半仙闭目合指占算一番,睁眼笑道: “姑娘的这位朋友命格贵不可言,主属金,掌天下兵。”
暮惜色连连点头:“先生果是神算,实不相瞒,我的朋友现正征战在外,先生看他此行可有凶险?”
徐半仙略一推算,皱眉说道:“依在下推算,贵友目下恐有一场血光之灾,凶煞的方位应在西北。”
若儿正是在西北作战!暮惜色不由得对徐半仙又多信了三分,慌忙问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如能指点迷津,我必有重酬。”
徐半仙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我本不欲泄露天机,只是难得与姑娘有缘,今遭便破例一次吧。我这里有一道朱砂灵符,你只需在辰时前往东南方的巽位处寻一灵气所在之地,默念贵友的名字三遍,然后把这道符化掉,便能解除贵友的灾厄。”
暮惜色诚惶诚恐地接过灵符,脸露难色:“但……何处才是灵气所在之地啊?”
“寺庙东南方有片菩提林,你往林内西行二里便是地脉灵气积聚所在,只是……”徐半仙抬头看了看日影,“……时间无多,姑娘手脚可得快点,迟了便恐不及。”
“多谢先生指点。”暮惜色心急如焚,取了两锭白银放下,把灵符收入绣囊中便匆匆离去。
“又香又滑的豆腐花呐!小姑娘,尝一碗再走吧。”当暮惜色经过旁边的一个小摊位时,卖豆腐花的老婆婆一把将她拉住,笑容可掬地送上一碗白生生的豆腐花。
“老婆婆,我要先去办一件事,这碗豆腐花您替我留着,我回头再吃。”暮惜色摸出一把铜钱塞到老婆婆手里,便心急火燎地往菩提林的方向赶去。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无踪,徐半仙方掂了掂手中的银两,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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