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寂歌

　　回到颐园的当晚，似玥说去学校报道，实则去了烨航家。没有任何电话和短信，太过安逸也是一种潜在的恐惧。徘徊在门口到底该不该敲门的时候，熟悉久违的声音吓得似玥一抖。

　　“如果我是你，会趁这个机会彻底和哥说声拜拜。”

　　“这么晚了。”似玥手心早已出了汗，看到唐一格后，更是心虚不已。想问为什么他会出现这里，也问不出口了。

　　“这话我问你更好吧。”唐一格若无旁人的拿钥匙开门。“奶奶，钟雯姐，我回来了。”

　　在似玥还未消化这些名称的时候，穿着拖鞋，盘着发髻的钟雯出现在她面前。

　　“似玥？”钟雯也很惊奇，在她的印象中，没有郑烨航的接送，这个女孩压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脸像烧着般火辣辣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对上的是唐一格一幅看戏的神情。好在钟雯的声音刚好让烨航听到，似玥看到烨航的身影时，心中的恐惧像找到了出口般。不过烨航的表情分明是，你为什么会出现的意思。

　　“怎么都挤在门口啊，我的宝贝一格啊，奶奶亲自帮你提酒，很重吧。”不一会，身材富态，衣着得意的老妇人出现在似玥面前。“这位是？”

　　这个问题似玥无时无刻都想过，却从来没有像此刻害怕听到答案。不用去看烨航神情，光是他沉默就该知道有多为难。

　　“奶奶，是一格的女朋友呢。”钟雯的声音温婉好听，端庄得体的挽过似玥的手臂。“快进屋吧，正准备等一格买酒回来开动呢。”

　　老妇人一看就是保养有方，挺直的腰板显示着身体健康。听到是宝贝小孙子的女朋友，连忙将似玥上上下下看了遍，最后点了点头。

　　唐一格抓了抓头发，耸耸肩的先走进去，不发表任何意见。直到郑烨航提醒快叫奶奶，似玥才轻声喊了声奶奶。老妇人象征意思的恩了声，说快进来一起吃饭吧。

　　以为，开门的是烨航，会先责备她的消失，再开心她的回来。

　　以为，在和钟雯姐一起的时候，烨航会先挽过自己。

　　以为，烨航会让全世界的人知道，自己是被他重视的，身份也不过是爱的轻重。

　　一餐饭，吃不言，食不语。什么是世界末日的感觉，什么是明明委屈，可知道自己才是错的理由。唐一格只关心着奶奶的饮食，时不时问着习惯吗，还想吃什么。到是钟雯姐，帮她夹稍远的菜。

　　老妇人不问她，郑烨航不问她，唐一格也不问她。看到一直没有无视自己的钟雯姐，似玥心里的滋味更加难受，她好不甘心，却没有资本去争什么。姿态她更不敢摆，吃完晚饭后，和大家说了谢谢后便提出了离开。

　　“恩，时间是不早了。”老妇人也站了起来，走到钟雯身边扶起她来。“烨航，你送小雯上去休息。我今天坐飞机腰也疼了，一格来给奶奶按按。”

　　有时候，就算努力去避免，别人也未必给你台阶下。似玥看向烨航，只要他上楼，这戏她不会再演。

　　“奶奶，我有些话想和一格说，让烨航去送似玥吧。”钟雯起身拉过一格，又和似玥交代了几句。“似玥，你要的考试资料，烨航已经托人整理好了呢，让他拿给你吧。”

　　判断不出烨航的真意，还是因为钟雯姐的交代。似玥不等烨航靠近，最后说了次再见，向门口走去。

　　步伐随着心中的怨言越来越快，在转过街角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在似玥做出最后一次决定后，她回头看到了距离身后不远的烨航。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郑烨航从家里出来，没有加任何的外套棉袄，身穿单衣，任由风吹着，身影显得更加修长。

　　“回去吧。送到这里够了。”她真的，可以做到很勇敢呢。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以不怕别人的想法，怎样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可是看到这样跟在身后，一言不发的郑烨航，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涌出。

　　“我告诉自己，只要你不回头，我就一直跟下去，直到你气消了，愿意回头找我了。”郑烨航三两步的走到似玥面前，捧起被风刮红的脸颊，还有擦净那比天气更冷的液体。

　　“郑烨航，我们结束吧。”这句话，她说来了。在心怀感动的时候说出来，会不会好受一点。在刚才她也告诉自己，只要回头看到郑烨航，她就会坚定的爱下去。可是，郑烨航是那么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会回头，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感情，真的太可怕。

　　“钟雯怀孕了。”

　　以为他会说，不要结束，绝不同意分手。看来她对烨航的了解，远远不及他对自己的了解。只要他说不结束，似玥会收回刚刚的话。这次的台阶是她亲手断绝的，他竟然没有反驳，这样默认了吗？故意问了句然后呢。见烨航抬手拦了辆的士，说天气冷，快回家吧。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说完这句话，摇上窗户不去看那个男人。这句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他赢了，赢的彻底。爱她未表达之前，就这样散了。幸好她没有在烨航面前输的彻底，他不知道的，永远不会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

　　司机不是瞟向镜子看着后座的女孩哭泣，从小小的抽泣到抖动肩膀的哭出声音。

　　“到光谷。”似玥在到达目的后，发泄性的朝出租车司机喊到，看什么，没见过失恋的人吗。

　　不顾行人的怪异眼神，进入广场做电梯去顶楼，向前台要了间迷你包房。音响声开着最大，什么分手快乐，崇拜，会呼吸的痛，一首接着一首。

　　原来失恋的感觉是这样的，那种无力的心痛，像活生生被抽干了氧气。
　　唱到失声，电脑自动转为打开原唱。孙燕姿唱着：

　　我竟然没有调头
　　最残忍那一刻
　　静静看你走
　　一点都不像我

　　郑烨航不会知道，在车转过街口的时候，似玥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小狗一样，不愿放弃的趴在窗口直盯着后方，明明知道不会有奇迹，还是想去等待。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
　　是透彻的懂了
　　爱情是流动的
　　不由人的
　　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郑烨航不会知道，似玥在这几天里，就算快乐开心充实，还是会习惯的想念他霸道的专制。会想象着他找不到自己那懊恼的表情。他永远不会知道了，原来似玥会主动去找他。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
　　很爱过谁会舍得
　　把我的梦摇醒了
　　宣布幸福不会来了

　　被压抑的爱并不是不够爱，是明知道没有结果，也不愿意放弃的隐藏。歌声盖过歇斯底里的哭声，嘶哑的声音最后跟唱着。

　　用心酸微笑去原谅了
　　也翻越了
　　有昨天还是好的
　　但明天是自己的
　　开始懂了
　　快乐是选择

　　爱一个人，是不是希望他快乐，希望他过的好。
　　好，郑烨航，这一刻我希望你过的好，祝你合家快乐，工作顺利，早得贵子。

　　欧祁仟是被服务生通知后赶来的，服务生发现喝醉的似玥无法续费，只有一个闪耀灯光不停的手机。接通后告诉对方，快过来付账，不然立刻报警。

　　欧祁仟交了之前的钱后，还预定了后面的时间。看着趴在沙发上的似玥，心被狠狠的扯痛到。在服务生清理地上呕吐过的秽物时，他去查看了点歌记录。

　　不记得喝了多少酒，吐过多少次。恢复意识后，疼的不只是心，还有脑袋。抬头的时候好像看到熟悉的下巴，还有一直以来最好奇的睫毛，为什么男人的睫毛可以这样长和卷翘。是祁仟吗，她躺在祁仟的腿上，是梦吗，熟悉的歌声震惊着她的心灵。

　　他在唱什么？《傻瓜》吗？

　　不要听这全部都是谎言说已经忘了你的那句话
　　只害怕微不足道的那颗心再被伤害心便背叛了话语要我怎麼能忘记你
　　只去回想你的那些任性
　　这样努力想要忘记你思念是永不停息的旋律
　　我依然深爱著你我依然渴望著你
　　失去了你后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就算像一个傻瓜我都不在乎
　　终于可以明白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祁仟。”扶着额头，似玥坐了起来。她不知道现在几点，是在做梦吗。

　　“似玥，最后一次我陪你疯，陪你闹。请你清醒过来，想想住在医院里面的妈妈，还有我。”爱情里面的忍让是建立在谅解上面的，这一刻开始，他不要再忍让。“最后一次，哭完后忘记他。从此，眼里只有我。你这个傻瓜！”

　　“你也是傻瓜！”似玥抱着祁仟，将头埋进他胸口，不用听也能感受那份属于她的心跳。

　　#

　　两个星期了，不用似玥特意的告知，每个人都知道她和富家少爷唐一格彻底分手的事了。以前穿过的光鲜衣服，以及身上闪烁的首饰统统不再穿，不再用。有人是好心的抱不平，干嘛赌气不用那些东西。有人是刻意挖苦，表示不用的好，以免睹物伤情。

　　对于各种形形色色的闲言杂语，似玥全部一笑而过。穿着最简单的休闲衣裤，梳着精神的发髻，干干净净的装扮没什么不好。有着大学生该有的朴素，不是坏事。

　　“哇，似玥你……”

　　看到室友瞪大的眼睛，似玥笑着故意摆了摆脑袋，顺直的黑发也随着摆动起来。“好看吗？”绸缎般的头发乌亮柔顺的落在腰处，整齐的刘海配上白净的脸颊后，清纯可爱，美丽大方。“下午没课去把头发烫直了，以后打理起来也方便。”

　　“好看死了。真羡慕呀！”住在似玥床位对面的于珍，飞速跑过来伸手摸了摸。“天呐，发质好好哦。”

　　“对啊，像个洋娃娃呢。卷发的时候都长，这会烫直了更长了。”另一位室友郑亮也伸手感受了下。

　　似玥低头看了看发梢，那些分叉的发尾也被剪掉了。回到位置上放下包包问道。“你们开水打了吗。”

　　“一直等你呢，走吧。”于珍和郑亮纷纷跑去凉台，顺便把似玥的开水瓶也拿了出来。

　　还好，她有寝室可回，有室友在身边。这个寝室是一进大学便分配的，于珍和郑亮是音乐学系的，专攻理论和研究，和文化生没什么区别，不注重外表，一心学习。那个时候似玥和玮伊玩到一块，还暗自说过她们老实死板，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她们和其他同学一样势力，这寝室她是没法回来住了。

　　当初和玮伊一起离开，出去住，现在独自回来，她们也许听到了些什么，却没拿出来说，这让似玥很感激。毕竟有缘分在一起寝室里，半年后一旦进入实习期，再想聚一起就难了。时间往往给人留下回忆和印记，却从来不通知人们珍惜，直到流逝了才后悔。

　　想到祁仟说过的话，再不住寝室体验大学的最后时光，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大学生应该住寝室，在睡觉前和室友聊聊明星的八卦事件。考试前要去图书馆占位置，下课的时候和好友偷看心仪的男生打球。打开水，吃食堂，在操场上散步。

　　还有，恋爱。

　　原本她也是这样的。

　　郑烨航穿着西装出现在学校特别显眼，与左手提桶，右手拿开水瓶下楼来的似玥碰个正着。两人同时诧异，郑烨航笑呵呵的说到，我来的真是时候呢。

　　似玥站在他身后，看他脱下外套，打开车门放进去，再接过水桶一系列的动作，优雅绅士。一路去开水房，吸引无数目光。似玥说，打击人，以前那些目光是看我的，现在全部叛变了，下次不和你走了。

　　谁叫你在音乐学院，如果在体院，我脱光衣服也不会有人看一眼。郑烨航抿唇到展开笑容露出牙齿的模样，似玥深深记在心里。

　　打完水回来，见郑烨航还往里走，似玥连忙追了上去。

　　“你好，阿姨，我是似玥的堂哥，她跳舞扭到脚，打水不便，我可以上楼吗。”别说同龄人拒绝不了他的要求，一楼看门的阿姨连连点头答应，还不忘赞赏说着，一表人才，是个好兄长啊。

　　似玥住五楼，跟在郑烨航身后，那笔挺的背和有力的臂膀，看上去格外有安全感。寝室里面没有人在，郑烨航也不拘谨的走进来放下水。

　　“谢谢你，烨航哥。喝水！”似玥拿的是自己的杯子，上面印有星座的图案。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似玥开始找着话题。“你不用工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用吃饭吗？当我是超人么。呵呵！”郑烨航眼里微微流露出难过的神色。“你应该刚刚下课吧。”

　　“对啊，刚刚下舞蹈课呢，所以……出汗了，下去打水想洗澡后再吃饭的，没想到遇到哥了呢。”似玥才意识到出门前整理好的换洗内衣，整齐的放在板凳上呢。脸颊顿时火烧了起来，拿起衣服奔进了卫生间里。

　　都说欲盖弥彰，似玥在卫生间里深呼吸了几下后出去。“哥，先坐会吧。等下带你去吃小区后面的绝佳美味。”

　　这也许是似玥做出的第一个错误决定，留下不是亲生哥哥的男人在寝室，她还去洗澡。她承认，在卫生间洗澡的那会，一想到外面的人，心跳和脉搏都加快了速度。那外面的郑烨航呢，一定也是想着她的吧。

　　“似玥，轮到你了，怎么啦。”于珍轻推了似玥一把，排队无聊防空想事很正常，可轮到自己了都不知道，这出神太厉害了吧。

　　哦，呵呵。似玥不好意思的提着开水瓶过去。有很多感受和猜测都是通过回忆产生的，所以说回忆的越多，想法也就越多。

　　甩了甩头发，告知不要再想了，上个星期把房子退了，钥匙给了楼管。手机号码也给换了，直到今天把头发也烫了回来。不过两年啊，她可以从头开始的。

　　回寝室洗澡后上床和妈妈通过电话，说明天中午去看她。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祁仟该到家了吧。拿着手机正犹豫的时候，看到屏幕上巨大笑脸闪动了起来，呵呵。

　　睡了没。
　　到家了没。
　　呵呵，两人一起笑出声来。心里都默念着傻子。

　　“明天星期二哦。”祁仟一手扔外套，一手拿着手机走进卧室，扑在床上。

　　“我记得，中午会去陪妈妈做检查的。”似玥故意曲解祁仟的意思，笑容爬上嘴角。

　　“还有呢。”隐约可以想象欧祁仟撅起嘴唇的模样。

　　“恩，让我想想哈。哦！晚上和朋友去唱卡拉OK。”

　　“挂了，我睡觉了。”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明天下午在你下课前出现，前提是不会塞车。”祁仟工作很忙，似玥答应他，每个星期二和星期四都会去送晚餐。然后在他办公室里等他下班，一起宵夜，送她回学校。“欧祁仟，有没有喝我买的胖大海啊，你嗓子嘶了。”

　　“这叫磁性，不懂别乱说。”

　　“啧啧，是我不懂。”

　　两个人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见不到面就煲电话粥，起床到上床所见所听的都拿出来说。

　　只是欧祁仟不会问，你还想不想他。

　　似玥不会说，我有想过他了。

　　从奶奶回国，钟雯也没再去过外地，郑烨航更是每天都要回家。两人睡下的时候并无太多的交流，醒来时，感伤不由得涌出。

　　钟雯看着郑烨航换好衣服离开卧室，睡意全无。他们毕竟也有过激情，先不说有无爱情，至少在床上曾经是默契的。郑烨航睡觉的习惯，她都记得。不过这次回来常住，再睡一起的时候，她发现烨航多了很多细节的注重，半夜会习惯的醒来盯向她的方向，再躺下。是为另一个人而改变吗。

　　钟雯双手轻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宝宝的心跳。如果这个孩子是烨航的，他就算逼死她，她也不会拿掉孩子。

　　“又怎么了。”接到钟雯电话后，唐一格也起了早床过来。先哄了奶奶去花园享用早餐，再去了钟雯和所谓大哥的房间。

　　哪怕丝毫不耐烦的语气，钟雯也能扑捉的到。一格，对不起，你是我现在唯一能够依靠和可以利用的人了。“有件事情，我不想瞒你。一格，对不起，我过的也很辛苦，所以原谅我的自私，这事我一个人杠不起。”

　　“又是关于我哥的？”唐一格笑的难看，他不懂，为什么女人都不懂安逸，喜欢去争，去抢不属于自己的爱情。郑烨航到底哪里好。

　　“我可以骗过烨航，但是不想骗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除了结婚当夜他没有采取安全措施，以后的每一次都有。他根本不想要孩子，或者说不想被婚姻，孩子所束缚。正好最近的一次，他陪客户喝多了，那晚我在家里帮他清洗的，不过我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可惜，在上个星期我查出怀孕了，只能告诉他，那个晚上他有对我用强。”钟雯一直盯着唐一格的眼睛，直到它发生了变化。

　　“这孩子是我的？”唐一格表面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止不住的翻腾。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很快的恢复不变的冷脸。

　　“除了你哥，我也就只有你了。”一语双关。钟雯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细声哭了起来。

　　“你想要我怎么做。”唐一格并没有出现惊慌的表现，更多的是麻木，在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递给钟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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