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

　　阿姨和姐姐
　　年底了季向空要回一趟家，让他妈知道他还活着。
　　肖尔不久前刚回过一趟老家，正考虑要不要再回一次去老家过年。
　　季向空正鼓动他留下来，真要回重庆也不急在春节，可以等下次他春季赛集训的时候肖尔再回去看外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那你跟我回家见见咱妈呗？”季向空提议。
　　肖尔很惊恐，“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肖尔拒绝的理由有三：一，他们才刚刚交往，感情也不稳定，最好等过段时间再说，马上进入下一阶段很容易磨合不好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二，他还没准备好见季向空的妈妈；三，季向空跟家里人出柜不能太突然，要给彼此一点缓冲的时间和机会。
　　其实最主要的，就是他怂。
　　但是季向空不怂。
　　“你跟你妈出柜了吗？”
　　“我没跟你出柜的时候，我就跟她出柜了啊！”季向空说道。
　　“……”肖尔捂着胸口，“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那个时候暗恋你，又觉得你不会喜欢我，很痛苦啊，所以我就跟顾放说了，也跟我妈说了。”
　　肖尔颤抖着问：“你怎么跟你妈说的？”
　　“我跟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那……那……那那你妈怎么说的？”
　　她说：“你果然还是喜欢男的。”
　　肖尔要抓狂了。
　　季向空笑起来，肖尔抓住他，“你逗我的是不是？靠，让你逗我！”
　　季向空躲开他的殴打，“我骗你干嘛，真的啊！我还给她看了你的照片，好几个角度的。”
　　“……”
　　季向空继续说下去，“以前我带邱樱回家见她，你猜第一次见面，她怎么跟邱樱说的，她说我还以为空空早晚会带一个漂亮男孩子回家呢，看到邱樱，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肖尔的眼神黯淡下来，果然……“果然你妈还是希望你和女孩子谈恋爱。”
　　“也没有啦，因为我是单亲家庭嘛，我妈很早就担心我会有心理问题。大概十四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了，她给我买了一些性教育的书，我们还谈论了未来女朋友的事情。那时候她就跟我说，如果我喜欢男人她也可以接受的。”
　　“……”
　　“就是黑人不行，黑人她接受不了。”
　　“……”
　　“后来她深刻检讨了自己的种族歧视问题，她表示黑人也可以接受，只要我自己喜欢就好。”
　　“……”
　　季向空道：“你也觉得她很奇葩吧，所以当时她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只能跟她说，‘妈，你想多了。’”
　　肖尔完全凌乱了，就跟早上他觉得很荣幸和弥雅成为情敌的时候，季向空非常凌乱一样。
　　季向空把双手按在肖尔肩膀上，“总之你就放心吧，我妈肯定能接受你，她还觉得你比我好看呢，说照片是不是美颜过度了。要知道她可从来没觉得有谁能帅过我的。”
　　既然如此，肖尔就没有理由拒绝了，今年春节，他得留在这里，跟季向空一起过年，还有季向空的妈，还有季向空的外婆！
　　这之前他可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头，简直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同样单亲家庭的季向空，他妈妈对他没有占有欲吗？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季向空现在二十岁，还不用考虑结婚生子这类的事情，等他三十岁甚至四十岁的时候呢？肖尔甚至想过，如果到那个时候季向空跟自己也腻了，提出分手，那他也只能接受，默默离开他。
　　所以珍惜二十岁到三十岁的时光吧，这个少年把人生里最美好的十年都给他，此生无憾了。
　　说不定还撑不到十年呢！
　　听说男人对男人喜新厌旧的程度更甚。
　　而季向空与前任们也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孩子心性，他毕竟太年轻了，对于一段感情能维持多久呢？肖尔承认他是个悲观主义者，所以活在当下就好了，未来的事不用想那么多。
　　喜欢年轻的情人，享受青春的同时，他得付出更多包容和耐心。
　　肖尔胡思乱想了很多，大不了被季向空的妈扫地出门，也没有多可怕。
　　。
　　肖尔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然后提着礼物跟着季向空去拜见丈母娘了。
　　肖尔之前一直以为季向空的妈妈和外婆既然住在老房子里，而季向空没有跟父亲这边的亲戚有多少往来，多半是因为上一代有些矛盾，比方自己家里就一笔烂帐，肖尔根本没见过爷爷奶奶，亲爹都不要自己了，爷爷奶奶怎么还会要他？肖尔母子在那边的亲戚嘴里都是不详的存在，彼此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肖尔对于老房子的概念就是八九十年代拥挤的老破小，五六十个平米住着四世同堂，冬冷夏热，阴暗的客厅，不通风的卫生间，楼道内堆满杂物，小区内谈不上绿化，唯一的好处是大概不需要交物业费。
　　结果到了地方一瞧，乖乖，在闹市区成片的林荫道后，小路蜿蜒进去，是一片独栋的老洋房，虽然不是那个年代气派华丽的风格，但是几栋风格相似三层四开间的法式建筑，别有老派风情。肖尔知道这种级别的房子，一栋估价得上亿了，季向空指路左右几个拐以后，保时捷停在其中一栋老洋房前。
　　他欠身替肖尔按了按喇叭，二楼有人探头出来，那个应该就是季向空的妈，“来了来了！”
　　铁门是自动的，缓缓打开，洋房旁边另砌的平方内有一个空车位，旁边另一个还有一辆肖尔看不出什么牌子的老式汽车。
　　“外婆！”季向空拥抱来人，肖尔及时咬住了舌头，他还以为那个是季向空的妈，一声阿姨差点喊出口。
　　外婆姓王，头发用几何拼色丝巾包着，画着精致的妆，身材瘦而高挑，旗袍外裹着毛呢披肩，像个艺术学院的舞蹈老师。
　　“如今是过年才回来一趟了，明明就几公里路，活像身在国外似的。”外婆讽刺季向空。
　　“我知道你忙，怕是没空理我。”季向空撒娇，然后转头看看，“妈妈呢？”
　　“一大早出去了，说是工作上的事情，等下中饭会回来的。”
　　“我都跟她说了，今天带肖尔回家。”
　　“知道的知道的，我也说她了，可她说开庭的时间先定下的，总不能因为你们说要来就延后吧？肖尔，你能理解吧？”
　　肖尔哪敢不理解？人家就是真的故意避而不见，他也没任何意见！
　　肖尔知道，季向空的妈是律师，而且是四十岁的时候转行的，原因就是不喜欢原来的工作了，觉得当律师比较酷。
　　三个人先进屋，坐在向阳的阁楼茶室里聊天喝咖啡，隔着玻璃，屋内暖和得像春天一样，所以穿一件丝绒旗袍足矣。
　　季向空的外婆要肖尔称呼她“王阿姨”，季向空又撒娇，“你倒是把自己叫年轻了，那他成我叔叔了啊？”
　　王阿姨问肖尔：“你是要叫我王阿姨，还是跟着空空一起叫我外婆？”
　　肖尔红着脸，简直为难死了，“我……我还是叫王阿姨吧。”
　　王阿姨冲季向空摊手，季向空气得无话可说了。
　　接着王阿姨从后面橱柜里拿了几本相册出来，一边翻相册一边给肖尔介绍家庭成员，闲谈中，肖尔知道季向空的爷爷奶奶，一些叔伯姑侄等亲戚，大部分都在国外生活了，他们已经很多年不回国内，彼此联系并不多，至于与季向空年纪差不多的同辈亲戚，姓甚名谁，甚至有多少人，王阿姨自己也闹不清了。
　　“现在都用数码相机，照片都没了，空空三年级以前我还带他去照相馆拍照，后来长大了，不肯让我摆弄了。”王阿姨翻着季向空小时候的照片，对现在不配合拍照的季向空一脸嫌弃。
　　至于季向空妈妈这边，因为是几代单传的独生女，所以亲戚也不多，几句话就介绍完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王阿姨道，“我们家空空呢，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也没别的优点了，希望你不要嫌弃他。”
　　肖尔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时间，轮到肖尔说说他家里的情况，正在他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季向空把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肖尔的手很小巧，偏偏季向空的手出奇得大，能把他捏紧的拳头整个儿包起来，“你不用说你爸的事了，我跟我妈和外婆都说过了。”
　　果然王阿姨道：“肖尔，你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过年要开心一点，咱们就别说这些了。”
　　正闲扯间，外面汽车引擎声由远至近，一辆白色雪佛兰开进大门，是季向空的妈回来了。
　　“这是哪家的大少爷来了啊？有失远迎！”
　　肖尔暗叫不妙，他刚刚把保时捷开进空车位，占用了妈妈的车位。
　　季向空在楼上喊，“你先随便停一下，我们走的时候再给你倒好车位，你不是说晚上还要跟小姐妹去看电影的吗？”
　　“你总有理！”
　　季向空的妈年轻得过分了，扎着马尾辫，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肖尔跟她面对面站立的时候，局促得不行。
　　“他要叫我阿姨吗？”季向空的妈妈为难地问季向空。
　　王阿姨道：“他叫我王阿姨，就管你叫晴姐吧？”
　　晴姐表示对这个称呼挺满意的，只有季向空一个人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这一顿饭吃得很放松，气氛融洽，晴姐又说了那个黑人的梗，季向空“嗷”一声，“妈，你就别说了！”
　　“所以他把你的照片发过来时，我一看，哇！这种顶配帅哥，他是哪儿找来的啊？”
　　“街上捡来的！”季向空得意洋洋，“我运气好吧？”
　　肖尔羞红了脸，觉得他们都夸大其词了。
　　季向空忍不住道：“你还别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又黑又土，现在窝家里画画，脸也捂白了，比以前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肖尔的身量与季向空相当，两个人穿同一个码的衣服，基本已经共享衣柜。今天肖尔要见丈母娘更是刻意打扮过，一件浅蓝色毛衣加上空气刘海，标准日本文艺小清新风格。毛衣是季向空特意新买的，五位数的价格，穿上了能不好看吗？肖尔还不能拦着他买，因为他说衣服不是给肖尔买的，是他新年时节给自己添置的。
　　。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肖尔还在震惊当中。
　　“你不是说以前去韩国做交换生，跟弥雅租住在十二平米的小房间里吗？我以为你多穷！”肖尔不满。
　　“我妈不同意我跟去韩国，给的生活费就很有限，所以喽，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家也不是很有钱，你别看咱家的房子值钱，三证不齐，只能自住，不能买卖。”
　　“她不想你去韩国？她不喜欢弥雅吗？”肖尔心中暗喜，这么说自己稳操胜券了？
　　“不是，她觉得我反正读书没什么指望了，应该跟着弥雅一起去做练习生，在娱乐圈发展。”
　　“……”
　　肖尔不知道原来晴姐想当星妈，“那你为什么没去当练习生？”
　　“没选上。”季向空叹了口气，仿佛有点儿无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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