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作为一个假人

　　“丹尼尔大人，参赛者茉伊拉的坐标无法观测！”机械的合成音播报着发现的问题，原本能让人觉得有些可爱的声音无端显得冰冷。

　　“嗯？”裁判长微微侧头看向那只裁判球，“最后观测地点在哪里？”

　　随着他的问话，信息的光幕在他面前生成，经过一系列检索查询，显示属于神赐之物的坐标点。

　　裁判长的神色依旧平静，看着那个坐标点，眼中有什么沉淀下去，“单次副本吗……”他像是知道了些什么，挥退了前来报告的裁判球，也没打算把这一点小小的异常报告给七神使。

　　毕竟……只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副本罢了。

　　“哎呀哎呀，真是的，到现在都不回凯莉小姐的消息，”随手摆弄着终端的黑发少女这样说着，坐在月刃上甩开身后紧追不舍的那些人，“明明说好只是去躲一阵，结果连个消息都没了啊。”

　　“啊啊，关键时刻真靠不住啊。”

　　“大哥，”卡米尔在终端上看了看，发现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复，“茉伊拉还是没有消息。”

　　“哦？”雷狮微微眯起双眼，他将那柄战锤随手架在肩上，“她能有什么事？如果连初赛都活不过……”

　　“那么也不过是个鶸罢了。”

　　“走吧，今天的狩猎……要开始了。”

　　没有必要担心不是吗？能被他们承认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去呢？

　　“维德，维德，茉伊拉那边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啊。”安特对着坐在树上的少年问道，“她不会又睡死了吧？”

　　“啧，你这都问了几遍了，”维德显得有些烦躁，看着终端上那些发出却最终石沉于海的消息，眸光闪烁，“她坐标没了，凹凸大厅不也说人不在吗。”

　　“那怎么办啊？”

　　“再等等吧，没回应这么久了，”维德这样说着，眸光微微黯淡，双手不由握紧，“如果还是没有回音的话……啧……”

　　“就只能……”

　　凹凸大赛的预赛一共只有两个月，而今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祖玛祖玛，我们是不是还要去找那个神赐之物？”红发束着马尾的蒙面少年凑在蒙特祖玛的身边，笑嘻嘻地说着。

　　蒙特祖玛拄着大剑望着前方的嘉德罗斯，对于雷德的话仅仅给予了一个“嗯”作为回答。

　　嘉德罗斯站在高处，像是在看着远方，他的眼中没有映射出所见的风景，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外放的怒气——他在找神赐之物。

　　嘉德罗斯不需要让其他人来找神赐之物，解放意识体他自己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所在——本来应该能感觉到的，但是却和那个时候一样，完全把他的意识隔离。

　　握着神通棍的手微微收紧，也多亏了是大罗神通棍才没有被他捏得变形。

　　又不见了。

　　“哈哈哈，按照那个孩子的性格当然会生气吧？”语调带着略微的扭曲，“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继续在吾期待的路上行走吧……”

　　“那个孩子到底能把汝补全到何种地步呢？真是让吾期待啊，吾的……”

　　在某处窥视着的存在发出嬉笑，在空荡荡的空间里，短促的笑声显得诡秘，像是看见设么有意思的东西一般——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挥过来的大罗神通棍擦过她的脸侧，她知道，嘉德罗斯是认出她来了。这样的场景，莫名让她想起了在大赛第一次直面嘉德罗斯的时候。如今的嘉德罗斯比起八年后要年幼些许，但是——这可不代表他的脾气就会比八年后好。

　　细微的刺痛感，茉伊拉在换了属于嘉德罗斯的那身血之后，身上的感官就苏醒了，即便只是一点点她也能感觉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摸到一点略微湿润的感觉，放下手自然是看到了沾满指尖的血液。

　　茉伊拉的心绪有些复杂，那些混杂复杂的情感自动翻上，混合成了那种仿佛郁郁难以言说的感觉，如果她能理解的话，那就是所谓的“委屈”吧。

　　但至少她大概能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嘉德罗斯会那么生气了。

　　对她来说，她在不断回流的时间中，对嘉德罗斯越发亲近，但是对嘉德罗斯完全相反。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越来越疏远，到最后，甚至连一个承诺都没有就消失了三年，再见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彻底的拒绝，就好像完全没有过曾经的一般。

　　明明是最亲近的存在，明明已经承认我，明明已经——

　　——为什么拒绝我？

　　大概就是那样的不甘吧。

　　茉伊拉觉得有点难过。

　　大罗神通棍已经从她的脸侧收回，茉伊拉能够清晰地看见嘉德罗斯脸上的表情，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似乎因为弄伤了她而冷哼了一声，然后抬起神通棍再一次指向了茉伊拉。

　　茉伊拉的脾气算得上不错这件事，之前就提过。由于在回流的时间线中和嘉德罗斯的相处以及本身和对方相合的特质，她对嘉德罗斯的容忍度异常高，但是大概是因为那种莫名的情绪作祟，她银色的眸子微微暗了下来，对着嘉德罗斯常有的笑颜也尽数收敛。

　　嘉德罗斯当时会生气是当然的，一直对自己笑得那么温柔的神赐之物居然对他露出那种对着外人才会有的眼神，在那种状况下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至于现在？自然也是相似的情况。

　　双手握紧，脚下的力道不自觉加大，将脚下的地面踏出崩裂，跃起避开横扫过来的神通棍。

　　加速靠近，抬手接住下劈的神通棍，对方的力道压得她脚下才踩到的地面凹陷，她的嘴角微微下压。她也不管自己脚下撤力后神通棍会直接压下来，就抬腿横扫过去，带起劲风直直贴近人造神的腰侧。

　　被避开，手上使力甩开下压的神通棍，原本横扫的腿立刻变了使力的方向，向下狠狠压去，在地面上轰开巨大的空洞。

　　缩在角落里的妮娜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个少女和他们王储的战斗，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仆，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那两人的战斗她甚至连看都看不清，只能看到残影，听到那些轰鸣的声响。

　　她其实有些感谢那个把自己放在这个角落的少女，不然若是当时自己被留在原地，王储大人绝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渣渣”而收手，她就只能是一个死去的结局。

　　嘉德罗斯最开始和茉伊拉开始战斗，大概是因为双方心里都有郁结，看着对方的态度都带着不愉的感觉，但是在你来我往之间，嘉德罗斯却开始觉得兴奋了。

　　这里实在是无聊，先不说那些不堪一击的普通人，就算是实验室那边送来的那些垃圾，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圣空星王的确有着宇宙最强人类之称，但是圣空星王并不负责对人造神的训练——即便嘉德罗斯是他的继承人。

　　人造神的训练是交给了制造出他的那个实验室中的人，老所长已经死了，但是当然有着接替那个老所长的科研人员。王储的训练也是交给他们安排的。

　　这就导致了在这个星球上至今没有能够与嘉德罗斯匹敌的对手——这样的话，难得遇到能打的，即便对方是神赐之物他也不免会感到兴奋。

　　神赐之物即便没有武器，也仿佛能成为一个可怕的杀器，她的速度快到可怖的地步，身体的强劲程度从那副美貌完全看不出来。

　　任谁都难以相信这样的少女会能一拳一脚在地面砸出坑洞——看上去不费分毫气力。那种可怖的力道，常人必定被触及便粉身碎骨。

　　但人造神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泛泛之辈。

　　结果便是越打越激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预兆。

　　茉伊拉侧身避开，眸光注意到远远地围住这里的侍卫，眸光微微暗沉。

　　虽然这么说会被当做自不量力，但是如今还没完全成长的嘉德罗斯和没有海之主和结晶的她相比，还是神赐之物更胜一筹。

　　这样下去，很可能失控啊。她虽然觉得有点难过，但是一点都不想……

　　而那些侍卫不敢靠近，但是她居然在最尾部瞄到了那个圣空星王。他就在那里看着他们战斗，也没有一点要阻止的打算。

　　明明现在的情况在他那种实力的人眼中相当明确……还真是，残酷的人类啊。

　　“你在看什么？！”

　　要停下来的话……只能……

　　大罗神通棍停在了止住的少女眼前，被把握着棍身的人造神握住，没有一击砸下。

　　——相信他。

　　嘉德罗斯金色的眸子很亮，茉伊拉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那份恼怒。

　　各种方面的恼怒。

　　意识小心地接触上去，人造神这次没有再拒绝她，链接的到的意识，也许是因为人造神并不介意她知道，那瞬间有些破碎的记忆窜到她的脑海里——阴暗冰冷的实验室，妄图给他冠以异端之名的教皇，不断送来给他训练的实验品，妄图再造伪神做出的失败品，和神赐之物相似的伪物，对神赐之物的回忆。

　　茉伊拉的嘴唇抿起，唇角微微下弯，眼皮微垂。

　　这真是非常过分呢。

　　实验室贪得无厌，圣空星王在乎的也不是“嘉德罗斯”，而是完美的继承人。

　　实验室利用神赐之物的血液制造出了劣等的伪物，送来给他们制造出的人造神——声称为了补全如今的人造神缺失的部分。事实上呢？只是想要控制他啊。

　　那些伪物和神赐之物的容貌有些许相似，但是在他眼里，却完全是假造的恶心的劣质品。那些劣质品的表情神态动作，不论其他人认为多么美好，在这颗星球唯一感受过神赐之物的“爱”的人造神眼中，都只是残次恶心的垃圾，妄图用精神玷污他的意识的渣滓。

　　而圣空星王……如果如今的人造神失败的话，他也只会想着再制造一个新的吧。就像他让嘉德罗斯去参加那场大赛——摆明了的意思不是吗？

　　在那种残酷的斗争中，他必须赢，如果失败，那就是被圣空星王放弃的失败品。

　　人造神会看不出来这种态度吗？他能感受到一切的恶意，他只是不屑于理会那些罢了。

　　但是在感觉到茉伊拉那股试图触碰他的意识的时候，他最开始的确是以为那些不知死活的实验室又送来了新造的残次品。

　　然而属于神赐之物的意识和那些垃圾完全不同，他感觉出来了。但是，那又如何？

　　明明将血液给他，给他温暖，对他诉说，明明只对他一个人倾入情感，明明……！

　　然后呢？抛弃了。神赐之物抛弃了她选择的神明又算什么？

　　人造神对“爱”是无法理解的，这一点和神赐之物一样。

　　但是他们都能明白，神赐之物不自觉付出的应该就是“爱”。

　　既然是“爱”的话，那就永远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不就好了？就算不能理解，只是绑在一起，就可以了吧。

　　茉伊拉扫了眼在外围的侍卫，目光和那位圣空星王有一瞬对上，然后便别开目光。对茉伊拉而言，圣空星王的目光太过复杂，她无法理解，对圣空星王而言，神赐之物仿佛“神明视角”的眼神过于冒犯让人不愉。

　　圣空星王从未阻止过神赐之物和他的人造神的接触。而如今他也完全没有要捉拿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外来者的意图。

　　茉伊拉身上的白裙早已因为战斗而有所破损和染上污迹，她这一次走近嘉德罗斯，没有受到他的攻击和瞪视。

　　这是茉伊拉第一次在嘉德罗斯身上看到那条围巾，那条围巾上有些破损，茉伊拉有注意到嘉德罗斯方才扯了扯那条围巾——他很在意。

　　茉伊拉将手触碰到围巾，简单地修复了上面的破损，然后将手伸出。

　　——罗斯，把手给我。

　　——你在命令我？

　　人造神看着神赐之物，意识中透露着不愉，但手却是抬了起来。

　　神赐之物的手相较于如今的人造神的手要大一些，她照着曾经经历过的，扣住了人造神的掌心，十指相扣。

　　——你看，我在这里。

　　她知道的，就像她所缺失的，人造神也同样缺失了重要的部分。

　　而圣空星王想做的，是利用神赐之物让他的继承人更加完美——他早知道那些残次品，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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