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盖雪

　　“去吧，和他们玩儿去。”
　　“你不去吗？”秦悦像一只企鹅一样往前挪了几步，忽又回头问他。
　　“不了，没兴趣，我看你们玩就是。”
　　“因为你长大了吗？”秦悦不解。
　　“嗯……差不多吧。”

　　秦悦看了看屋外的靳扬，问他，“靳扬也是大人，他就玩。”
　　秦亦轩抬手往脑侧指了指，“他这儿没长大。”
　　秦悦皱着眉，像是在努力地消化他的话。
　　秦亦轩伸手摸了摸他微红的脸颊，一脸宠溺，“好了，快去吧，不然一院子雪都要被他俩铲完了。”
　　秦悦倏地回头看，靳扬和秦宝宝正拿着工具对着一堆雪狠拍，像极了有什么深仇大恨。秦悦急了，扒开门跑了出去。

　　“哎？秦小悦你怎么裹得跟个球似的！吓我一跳！快快快……过去帮秦一言那边拍实了，小膀子跟塑料似的！一点儿劲儿没有！”
　　“胡说！你看你那边都拍瘪了！你家雪人是方的吗！”
　　“小兔崽子你懂什么！这叫艺术！艺术懂不懂！……哎？秦悦你别抢我铲子！”

　　“……”
　　秦亦轩实在看不下去了。

　　“靳扬！”

　　靳扬不耐烦地回头。
　　“干嘛！？”
　　“过来！跟你说事儿。”
　　靳扬气得把铲子往地上一插，骂骂咧咧往回走。

　　回到屋里一阵暖和。

　　“干嘛就让人回来啊？正玩儿得开心呢！”靳扬进来把鞋子随意一蹬。
　　秦亦轩嫌弃得给他踢去角落，“开心？我看你都快跟我家宝宝们打起来了。”
　　“切！你就是护短。”
　　“别发疯，跟你谈正事儿。”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靳扬一把扯过他递过来的文件，“放！”
　　秦亦轩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智障。
　　“易纯的未婚夫你认识吗？”
　　靳扬翻了个白眼，“我没事儿去认识他干嘛？”

　　“徐云渊离开秦家之后，跟这个男人走得很近。他这准妹夫跟我同行，这几年捞金不少，我想这次徐云渊可能是需要大量资金。”
　　“易纯是徐云渊的表妹，这次多半就是联姻，你这姐夫做事太有目的性，而且坑深戏长，太可怕了。”
　　靳扬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一个鹰鼻蓝眼的白人，“这家伙是谁？”
　　“他叫尼尔，上次徐云渊给我的那个项目，真正的负责人其实就是他。”

　　靳扬皱着眉头:“这厮……眼熟。”

　　秦亦轩没在意，“你不是跟我说白人都一个样么。”
　　“我是说我们公司招的那些模特！这人还好点……我们公司……”靳扬静了半晌，突然跳起来叫道，“对！我在我们公司见过他！他来找过我哥！”

　　“你确定？”

　　“太确定了！就是跟他谈过之后我哥就去了东南亚，我这不才有时间放飞自我嘛！”

　　秦亦轩大脑飞速运转，实在无暇去吐槽这个人，他问靳扬:“他找你哥谈什么？”

　　“好像是要走我哥手里的一条线，运些什么东西来着，后来我哥说那条线现在不怎么太平，让他们回去等答复，结果那家伙似乎很急的样子，非要让我哥先运一部分，哪想中途出了事，丢了什么东西……哎呀！反正乱七八糟的！前段时间我哥不就亲自去处理了嘛，就是为了他这事儿。”
　　靳扬越说越糊涂，秦亦轩却越听越明白。

　　靳扬看他脸色难看的不行，拿不准到底什么事，看他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忐忑起来:“喂……说话呀。”

　　秦亦轩静默了半晌，忽然道:“你还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

　　靳扬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也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的，仿佛是一个大活人被衣不附体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他能给秦大少爷解惑，可是他的困惑由谁来解？

　　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悲凉，话音难掩急躁:“我这算是不打自招呢？我知道的都说了，说得清楚的我说了，说不清楚的我也说了！我什么时候瞒过你？倒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亏我还那么帮你！”

　　靳扬也有些生气，从小他们就跟连体似的，他对自己亲哥都没这么实诚过，一心向着他帮着他，这家伙倒好！整天到晚埋头忙自己的，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说，每次都让他干着急。

　　他指着秦亦轩大骂:“自从你上次出差回来后就怪怪的，还跟家里人撕破脸皮，搞得他们明里暗里整你，你却一句都没跟我提过，你是不是连我也不信任了？”

　　秦亦轩沉默不语，眉头紧皱地思考着什么，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法令他动摇。
　　靳扬被一阵挫败感深深击倒，他也没指望过他能得到什么回应，不过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罢了。
　　秦亦轩看着眼前这个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人。

　　装疯卖傻却心如明镜，暴躁鲁莽却重情重义。看上去跟个废柴似的，实际上却洞悉着周遭的所有，嘴上说着不知道，总会有意无意地将重要信息都透露给他。

　　半晌，秦亦轩才缓缓道:“我不是不说，是怕你不信。”
　　“尼尔他们这个组织正在进行一种基因改造工程，做一些类似于使动物进化成人的实验，他们已经有了很成熟的实验体，这便说明，这个实验，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靳扬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我……不是在听梦话吧。”
　　秦亦轩知道他不信，他将电脑上存有的资料放到靳扬眼前。

　　靳扬看着电脑上那些奇异得仿佛不真实的资料:“卧槽！真恶心……可是如果是长时间的研究，没有有利的势力支持，又能这么保密，他们怎么做到的？”

　　“我找人查了他们的资料，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曾经拥有支持他们的政府，但是后来因为一些排议被叫停，但是一部分人不甘心就这样停止，所以他们才开始转移。”

　　靳扬忽的想起了什么:“这样算来，我哥之前去的那个国家，前段时间刚好就发生过一场内战，难道是和这件事有关？”

　　秦亦轩也对那场内战有所耳闻，仔细想想，这个国家在研究动植物的药用价值方面成就显著，虽然国家不大却相对神秘，这件事十有八九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秦亦轩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靳扬，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靳扬被他看得发毛。
　　“你老看着我干嘛？”
　　秦亦轩看上去不太在意，缓缓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靳扬面上一僵，眼神中的闪躲一晃而过，不自在道:“哪有……我都是听说的。”
　　“哦。”秦亦轩不想再讨论，端着热茶一口一口的喝着。

　　靳扬被突然安静的气氛搞得浑身不自在，这话题断得猝不及防，他准备好的一腔话都徘徊在了胸口，憋得不行。

　　他小心翼翼地瞟秦亦轩，对方也只是安然的坐在那里，远远的看着窗外的人。
　　靳扬对他的不动声色感到不解，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秦亦轩在听到他说的那些事，问过几句之后便泰然处之？

　　靳扬试探性地说:“你不觉得奇怪么？”
　　秦亦轩指尖轻扣杯身，发出清脆又有节奏的响声，他的目光追随着秦悦，看着他笨重地摔倒，觉得好笑却也不去帮他，就这么专注地看着。

　　片刻，他才随意的回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他们如果只是想要庇护，只有秦素还不够吗？可是不仅仅是她，你姐夫、我哥还有你，现在却都被牵扯了进来，他们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秦亦轩看出了靳扬压抑不住的急躁，笑道:“或许他们觉得我姐的钱和势力不够呢。”

　　“你！”靳扬伸手把他手里的茶杯夺了过来，大口灌了一口又被烫得要命，大着舌头说:“他们的目的就是通过你姐夫的手里关系，拿到相关的批文。然后，通过我哥来转移他们的物资。最后找到你，要里你手里一座岛，给他们建一个基地。如果不是你突然反悔，现在我们就已经跟他们绑上同一条船，脱不了身了。”

　　秦亦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靳扬，合同我已经签了，岛已经给他们了，我依旧脱不了身了。”
　　靳扬气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骂道:“你这都被流氓□□了，还笑？”
　　秦亦轩看着他，反问:“不然怎样？扬哥这是要带我反间？”
　　靳扬:“我……”
　　话刚出口，便被秦亦轩截了去。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让我跟你哥联手，一起抵御秦素他们的施压，对不对？”

　　靳扬瞬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不仅如此，你们还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反咬他们一口，从中谋利，对不对？”
　　秦亦轩靠近他，脸上挂着笑，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你……一直以来都在帮你哥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好及时拉拢我，对不对？”

　　一时间，空气凝重的可怕。
　　靳扬一言不发，他凝视着秦亦轩的双眼，方才那些看似幼稚、轻率的样子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从未见过的谨慎沉稳，或许这才该是他本来的样子。
　　秦亦轩拍了拍他的肩，叹笑:“你果然是个演员啊……”
　　靳扬被他的直白说得有些难堪，尴尬道:“……我没想害你。”
　　秦亦轩点头:“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哥联手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知道。”
　　“我……”
　　“好了，”秦亦轩打断他的话，“我同意。”
　　“啊？”靳扬本以为他已经对他失去信任，却被他忽如其来的妥协给搞蒙了。

　　秦亦轩笑道:“我同意和你们联手，你们也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你说的没错，现在除了和你们联手，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靳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秦亦轩收起笑脸，“有一点你记住，同时你也要告诉你哥，无论如何，绝不能动秦素半分。”
　　靳扬点头答应，被他一个“但是”给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

　　在秦悦第三次拍掉雪人脑袋的时候，秦宝宝终于爆发了。
　　“不会弄你就不要弄啊！你怎么尽捣乱！”
　　秦悦看着地上稀巴烂的雪球，觉得堆雪山太难了，完全没有在意秦宝宝话中的埋怨，说:“那好吧，我进去了。”
　　秦宝宝以为他不高兴了，忙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凶，我们继续吧。”
　　秦悦摇头，道:“不，太冷了，我要回去。”
　　说完便哆哆嗦嗦地掉头往回走。

　　秦宝宝想叫住他，猛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叫什么，小舅么……
　　“等等！”秦宝宝赶忙拦住他，“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就不能回去说么……”秦悦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牙齿都不听使唤。
　　秦宝宝急道:“不行啊，舅舅他们是不在里边嘛！”
　　秦悦偏头看了一眼，话尾尖儿都带上了抖音，道:“那让他们出来，我们进去说。”
　　“……”

　　秦宝宝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裹厚了好几倍的人，他是真不知道哪有这么冷。
　　秦宝宝拽着他的手让他蹲下，严肃的平视着他，问:“我问你，你真的没有家吗？你没有家人吗？”
　　秦悦点头，老实回答:“有啊，你身后就是我家，秦亦轩就是我的家人啊。”
　　“不是！”
　　“是。”
　　秦宝宝看他斩钉截铁的样子，当初要不是自己先说的谎，他都差点要信了。

　　“你不是秦悦，你不是我小舅，你叫什么名字，你以前住在哪里，你自己不知道吗？”
　　秦宝宝是真的急了，当初他帮这个哥哥也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想过他会在这里呆这么久，要不是如今秦家局势混乱，无暇过问离家出走的真小舅，他们的谎早就被拆穿了。

　　秦宝宝看着眼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面对他的质问毫无闪躲，那双眼睛的主人说:“我知道啊，小的时候我就住在这儿了，我也有名字，我跟你说过的。”
　　秦宝宝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的，仔细看来，他也有十七左右，问:“你小时候？那会儿有我吗？”
　　秦悦想了想，摇头道:“没见过。”
　　秦宝宝心想，怪不得，原来是没见过。可是……
　　“那我舅舅怎么不认识你？还唤你作我小舅？”

　　秦悦的目光越过他的肩，投向屋内，那双琥珀色的眼中似有流光晃动，连眼角都挂着难过，他喃喃道:“不知道啊……兴许是我长大了变了样，他就不认得了。”

　　秦宝宝将信将疑，“那你得把名字告诉我。”

　　秦悦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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