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与归

　　昨晚睡得迟，汐宸羽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纷乱的思绪飘到了昨晚睡前的那一幕，汐宸羽一下子惊醒。她看向身侧，空空荡荡，带着凉意的床铺提示着身边人早已离去。
　　洗漱之物早就备好，袅袅热气提示着那人的体贴。昨日之事还在眼前，汐宸羽收拾好自己以后却没有忙着外出，而是静坐在椅子上思索好久。若叫旁人看去，这绯红的俏脸，羞怯的眼神，还有这稍有的扭捏姿态，倒是让人不遐想也难。汐宸羽呆坐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站了起来，完美地收拾好自己情绪后推门走了出去。

　　汐宸羽刚刚理了好久自己的想法，脑中杂乱的思绪才有了些许路子。她想，自己大概，约莫，可能，也许，一不留神地喜欢上冷天翎了。噢！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头疼。就像是自己一直辛辛苦苦养在地里的一棵大白菜，天天等着别人家的猪来拱，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然后到头来却猛然发现，竟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把这颗大白菜给拱了，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
　　她这选夫婿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等等，夫婿？
　　真是要命。

　　她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发现自己之前可谓是近水楼台占尽了先机。这家伙平日里就对自己也没什么要求和讲究，甚至基本就是散养的态度，怎么折腾都行。甚至她偶尔讨点便宜，他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换言之，任她胡来。

　　这点认知让汐宸羽开心了好一会儿，不过很快她又懊丧了起来。这冷天翎平日里对她的每个举动，与其说是随她性子，倒不如说是完全不在意她到底在干嘛来得贴切。想来要是可以选择的话，这家伙一定是想着离自己远远的才好。这不，昨日他还一心想着把自己往老头儿那边赶呢。
　　还有昨晚自己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怎么回答来着？正在努力。也就是有目标但是还没成功咯，真是愁死人，也不知那个让他喜欢的姑娘是谁。想到这个，汐宸羽心中就莫名的没了底气。
　　算了，要是那家伙实在喜欢那姑娘，自己就不凑热闹了。

　　“哟，这是谁欺负了我们的恶霸啊。瞧这小脸儿，都快拧巴成一坨腌菜了。”
　　桑揽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汐宸羽回神看了一眼手抵住窗沿，眼带媚笑的桑揽月。对方招呼道：“正准备吃饭呢，你就过来了，来吧，进来一起。”
　　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桑揽月的住处。
　　汐宸羽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中有了主意。于是她也不推拒，转身地走了进去。
　　——桑揽月在冷天翎手底下办事儿这么多年，没准儿知道些什么。

　　里面桑揽月在吩咐丫鬟再添一副碗筷，汐宸羽环顾了一圈，有些奇怪，“那只花蝴蝶呢？”
　　“有事儿出去了。”对方倒也知道她在说谁。
　　汐宸羽了然，“我就说这一天恨不得黏在你身上的人，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吃饭。”
　　“贫嘴。”
　　“欸，跟你打听个事儿。”汐宸羽放下筷子，虚心求教。
　　桑揽月看她一脸求知的模样，信手拈起一块蜜汁鸡放到她碗里，挑眉看着她道：“说说看。”
　　汐宸羽想了想，决定先旁敲侧击，设好铺垫，不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的目标给暴露了。
　　“之前我在戚月城，听说那里原本不叫戚月城。不过前几年出了一个皇后，那皇后的故乡就在那儿。那皇后十二岁入宫，到二十岁就当上了皇后，好像还挺招皇帝喜欢。不过她没福气，死得早。比较离谱的说法是那皇帝在她死后觉得她生前贤良淑德，进退有度，又早年离家与父母分离，所以将这短命皇后的闺名赐予这个城池，也就是这短命皇后的故乡。你听过这事儿没？”
　　桑揽月听她说了一通，抬头看了她一眼，“有所耳闻。”
　　听着有戏，汐宸羽好奇道：“这里面是不是有文章？”
　　“有啊。”
　　“快说说。”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桑揽月懒懒地开口，声音慵懒魅惑。
　　汐宸羽都被这样的声音弄得骨头一酥，她搓了搓胳膊怪道：“难怪这世间男子对你万般迷恋，你简直整个儿一勾人魂魄的妖精。”
　　“这就吃不消了？”桑揽月被她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逗得莞尔，嗔怪地掩唇，“说说，昨晚去哪儿了？”
　　“呃。”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汐宸羽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她脑子转得快，避重就轻地坦然道，“想秦雅宁了，去看望看望她。”
　　“然后呢？”
　　汐宸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然后就回来睡觉啦。”
　　“大清早我去敲你门，你不在。”桑揽月悠悠地抛出这么一句，“而阁主那边，却听说他一早就吩咐其他人不得打扰他的屋子。你说，这里面可有什么联系？”
　　如此直截了当的问题，噎得汐宸羽说不出话。她清咳一声，“我以为多大事儿，昨晚我去找他有事，后来聊得晚了就睡那儿了。怎么，你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桑揽月抬手端详了一番自己刚染完朱蔻不久后的指甲，悠悠地说，“就是今早突然想早起锻炼，准备拉你一起。不过不凑巧，你借宿于阁主那里，我也没好意思去打扰。”
　　“不过。”桑揽月放下手指，又给她夹了一块点心，挑眉逗趣道，“想起前阵子你问我的事儿，我如今想来倒又有了其他答案。”
　　“什么？”汐宸羽一头雾水。
　　“那日你问我，觉得阁主如何，我说与你想法无二般。但如今我细细想来，怕是要与你有了分歧。” 阁主的心意早就是众所周知，只有这个糊涂丫头还没开窍。然而阁主都没什么反应，他们这些人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此时不旁敲侧击一下，更待何时？
　　桑揽月的隐秘试探，让刚刚知晓自己心意的汐宸羽有些招架不住，摆手掩饰道：“行了行了，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咱不说这个。那前皇后的事儿，我觉得有点蹊跷，这里面我总感觉有些猫腻。”
　　看对方打太极，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桑揽月也没继续，顺着她的话题道：“不错。”她肯定了她的猜测，“那位前皇后的确并非百姓口中的难产血崩而死。”
　　“哦？”
　　“万物相生相克。看过王允之，你就应该会有所了解，这个世界上存在鬼之子，那么必然在某一处会存在神之女。与鬼之子类似，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女婴，在胎儿期便通过人为用药，使未成形的双子在腹中争夺营养和生存空间，最后杀死对方存活下来的那一方才能成为天之女。用这样逆天道的方式得来的阴阳双子血，便成了长生环节一道关键的步骤。”
　　这里面的事儿立马吸引住了汐宸羽的注意力，她把自己的小心思先抛在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所以那位前皇后的死，也与这有关系？”
　　“世人只知当今皇上与仙逝的皇后伉俪情深，却不知道这背后是怎样的一个故事。这位皇后十二岁进宫，刚开始只是因为有几分姿色而吸引了当今皇帝的注意，与其他小妃子并无任何差别，但她后来诞下的一子才彻底改变了她此后的命运。”桑揽月索性也放下筷子，与她细细道来，“当时钦天监推算出宫中怀孕的五名妃子中，有一名妃子将产下百年轮回一次的鬼之子。于是，皇帝当即下令让这五名妃子一起接受药物试验，通过一道道测试后，只剩下了前皇后与另一名妃子。只是到最后，由于药物的毒性作用，仅剩下前皇后一人准时诞下鬼之子。皇帝担心消息走漏，在外假称皇子早夭，暗地里却是将这个孩子送到了自己亲姐姐身边。”
　　“这孩子生来也是可怜，从小便被当成一味药材来养，除了长公主没有人好好待他。他周围的人都等着时机一到便将他杀死物尽其用。”
　　“后来前皇后听闻自己孩子早夭，心中悲痛欲绝，几欲寻死。然而阴阳之子认主，一旦被选定，则不会再易主。也就是说，前皇后产下鬼之子后，只可能由她再产下神之女。所以，后来那几年，前皇后便一直被深禁于房内，皇帝不顾她身体情况，不断地让其怀孕，小产，再怀孕，小产，直到满意地怀上钦天监所谓的‘神之女’，最后分娩出小公主后，惨死于宫中。”
　　“由于前皇后生前便已经面容枯槁，瘦脱人形，皇帝在夜里时常心慌恐惧，便在外给前皇后冠以各种华丽的荣耀，实则只为填补他内心的恐惧，求一个心理安慰。”
　　“据说那前皇后死相极为凄惨，皇帝怕她变成污秽之物留于宫中，便寻了个由头，连夜派人将她的尸首运往她的家乡，这便是后来民间广为流传的一段美好佳话。”
　　桑揽月说完，拿起手边的骨瓷茶盏润了润嗓子，清雅地提醒对面听得目瞪口呆的人，“醒醒，回神了。”
　　汐宸羽保持着面部僵硬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这事儿，冷天翎也知道？”
　　“你觉得呢？柳方菲负责掌握宫中各方情报，而我负责搜集江湖大小消息。而这个掌握天下情报的消息网，是阁主一手建立的。”
　　换句话说，他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比桑揽月还多。
　　再换句话说，冷天翎还挺长本事。
　　再再换句话说，她汐宸羽挑人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像是路边随意捡了块石头，最后发现它竟然是块上好的璞玉。汐宸羽忽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了。
　　“你今天很不对劲啊，小丫头。”桑揽月看着面前洋溢着迷之笑容的少女，有些狐疑道，“难道，我刚刚讲的故事很好笑？”她想了想，又摇头否认，“不应该啊。”
　　“我先走了！”汐宸羽可不管她，一下子跳起来跑了出去。
　　反常。为天枢阁做事的人，有几个不是人精，只需几眼便看出了些门路。桑揽月看着远去的倩影，眯了眯杏眼暗道，看来阁主好事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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