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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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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太一笑,道:“我看得不真切,所以怠慢了两位。想来密斯方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罢。”密斯方笑道:“陈太太说的对。”说完,她立刻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云淡风轻又给陈太太和季小姐相互介绍一番。季小姐道:“陈太太我曾是见过的。去年家父的生日宴会上还赠送了我一本英文书。”陈太太一笑,道:“季小姐记性实在很好,去年——正是我先生同府上大少爷刚刚开始合作。”陈太太说完这句话,暧昧而得意洋洋地眯了眯眼。她或许觉得自己已然胜券在握。
既然她有心将此话宣布出来,在座的人,岂还有听不懂的道理?季小姐怒不可遏,密斯方倒是表现出十足十的坦然。季小姐冷笑道:“这话我听不懂。”陈太太道:“我这是一句夸奖,季大爷目光如炬,又很有经商的手腕,即使不参政,想必也能即刻在商界崭露头角。这一副本事别人学都学不来,不然怎么每年仍有太多人血本无归呢?”季小姐被这话一激,警醒起来,说道:“贵府上的事情,我不清楚,季家的事情,太太也不见得比我明白。”
陈太太没做太大反应,随意应承了一声,接着道:“不是我要卖弄这个关系,我先生那个人钝的很,他绕不动这里头的曲曲回回,所以做事情才怕被人拿住把柄,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给他指一条明道儿。季大爷年轻有为,别说是我们,这官场往来,趋炎的压脊挨肩,附势的吮痈舐痔,府上的台阶儿都将似被踏破了。你看,我也是受过一些新式教育的人,因此也看得很开。贵人多忘事,古来有之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总不能到了新时代,就失却力量了罢?”
季小姐从未跟人有如此大的一场辩论,何况关于清让,她的内心是那样排斥,因而她沉默下去,不再说话。密斯方看其如此,便微笑着替季小姐说道:“陈太太讲了这么多大道理,可怪腻歪人的。我看,你就休要再说这么多了。陈太太是晓得如今季家老太爷退了,过去叠肩而来的掮客掉臂而去,一个季家老宅哪还有那么大的气派呢?清让在官场上,是陈课长的后辈,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又如何敢忘掉这似海的友谊?而且说到贵人多往事,我还要罚你呢,想年初我们一起在贺祥楼打牌的时候,你可输了我不少钱,结果现在我也没见到一个大子儿,这要是传出去,总不能叫人家说,说当年陈太太家里闹亏空。否则,如今的事情定是一桩天大的冤枉了。”
陈太太听到这样一席话,便打起了太极,说道:“马死黄金尽的故事你不见得有我听过的多,可我也从来没听过你这样讲话的。季小姐尚还坐在这里,和你看跳舞吃茶,谈谈笑笑说不完的亲昵话,要我怎样相信季家高楼这就倒了呢?反倒是密斯方当着季三小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在招人的晦气吗?”
密斯方轻轻朝季小姐身边靠了一靠,笑道:“这话不假,我与三小姐跳舞吃茶,谈谈笑笑,可是谁看得出我们的内心竟是存在隔阂的呢?我怕这隔阂将永永远远存在下去,致使我们面和心不合。何况陈太太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总不至于相信晦气不晦气的?”陈太太也笑:“我由衷地相信季家的金字招牌。另一方面,两位贵人现在有隔阂并不要紧,左不过是季小姐年轻面子薄,等她再大些,恐怕你们无话不说无事不谈,不会记得今日的尴尬了。”季小姐情愿这是一句玩笑,可她知道密斯方说的那样真。
她知道,她总能知道。
或许是因为密斯方依旧脉象平稳,没有任何缓急的变化,或许是因为她嘴角那一点晕开的胭脂,或许是因为她讲话声音与语调,总之因为这个人是密斯方,因此一切仿佛都有了合理的缘由,使季小姐全心全意地相信。
季小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扣住了密斯方的手,方才想逃走的心思全然不见,只是赌气一般回握住,似乎是以此来回应陈太太的戏言。只是她握了片刻,又轻轻松开,只是隐秘地伸出食指去拨弄密斯方那颗琉璃红的戒指。宝石冰凉凉的贴到指腹上令她浑身一凛,然而石头滑腻,久触生情,一来二去,割舍不下,几次摩挲下来,竟也温润亲手,再离不开了。她心下暗喜,发觉自己对这些娇娇滴滴的首饰珠宝并不是毫无热情。一则是她不愿去做甚么花木兰、穆桂英,二则是从来珠宝配不了美人,也令她徒增扼腕之意。如今一见,红宝石衬着密斯方皮肤细嫩,长葱管似的手指红艳艳的蔻丹,煞是好看。
密斯方这厢面不改色地同陈太太玩笑,一边翻开手掌向上抓住季小姐不安分的手指,她本欲同季小姐十指相扣,以掌控住季小姐的行动,然而还未成行,季小姐游鱼一样的指尖便钻下去,搔刮着密斯方的手掌心。通常人遭遇如此酷刑,大笑出声,恨不能把腹中秘密招得一干二净;可季小姐看密斯方,神色安然,唇边带笑,惬意非常,竟是由着她闹。
季小姐即刻失去了报复的快感,她觉得扫了兴,遂要抽出手去;然而她任是如何挣扎,均不能摆脱密斯方的桎梏。她要是告求,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密斯方肯不肯依还要另说;何况阵前对垒,岂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道理?因此季小姐同样嫣然一笑,由着对方闹。
陈太太见二人神色,只是顺下眉目喝茶,一句话没有说。她素来听闻季方两家貌合神离,旁人只需从中轻轻一挑,新兴的联盟便会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也好,她本来乐得做这个渔翁,从中得利。季清让虽后生可畏,不过受着季家的拖累,成不了太大气候;方家不知餍足,刚刚回到风暴中心,就不加挑选地活络人脉吸收势力,企图给方家两个儿子铺出一条康庄大道。如此情况,加之季家自己个儿正闹得鸡飞狗跳,若不趁此机会捞回本钱利息,可不真要让人骑到脖子上羞辱一通了?
“密斯方这话说的不错。现在做甚么不是要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呀?就是说街边不起眼的车夫,还要防着车被收走了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股票这样热,大户头动辄几十万的投入近百万的进账,说破了也是有胆识承担这个风险。那些个自以为使得万年船的,可不都在阴沟里翻着吗?所以要我说,季大爷合该兼济天下,开设一门学科,救一救那些行将溺毙的人。”
此时季小姐清泠泠一笑,说道:“他就是有万般本事递一根稻草给那些落水的人,恐怕陷在淤泥里头的那一些也再不可能起来了。再往开说去,色厉胆薄之徒,安能不防其后手;狼心狗肺之辈,安能高估其心胸?农夫怀蛇温其体肤之时,大约也没有想到被反咬一口,一命归西。”此番话心眼全在不指名道姓的一句,一方面是警醒陈太太,一方面则是针对季清让。而密斯方虽早有心理建设,然这话里话外终究是听不出她对季清让有丝毫手足之情,自是心下微妙,不欲接茬。
陈太太不想一直沉默的季小姐说话这样不留情面,虽然面上笑容已经顿失,不过盛怒之余内心却又窃喜:若季三小姐是这样一位闹事的主,恐怕季家那边的力量还不必她挑拨,便能轻松化解;唯余一个方家,还不好要他们偿债?
密斯方正笑着欲打一个圆场,却见那厢王经理慌张跑过来,冲着季小姐说道:“好几位,方才季家来的电话,催您赶紧往回,沈家老太爷听了蛐蛐儿,逢着一场大火,家宅大院烧的底儿掉,季家太太叫您回去拾掇拾掇跟着二爷过去点个卯呐。”
“沈家没了。”季小姐迟愣了半天,这才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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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速度实在太慢,眼看存稿就要发完了,可真愁人。
整个故事的进展的确是很慢的,可能大家从第10章直接拉到第30章,发现内容还是在写季小姐和密斯方的香山之夜,7万多字用来写一个晚上,多少就显得啰嗦、琐碎、无聊,而且奇长无比。
但是这一次我想尝试尝试这样的写法:但凡一种感情萌芽,不一定总是顺理成章、一帆风顺;倒不是这份感情遇到了什么跨越不过去的阻碍,只不过这世间许是没有那么多的一见倾心、两厢不厌。
我爱你,你也恰好在一瞬间爱上我。哪有那么理所当然?
对于不懂爱情的季小姐而言,她甚至还需要去确认、却否定、去看去想去琢磨,也许需要花很久很久,才能弄清楚,原来,我不是因为对男子失望而被密斯方的美丽所迷惑,一切只是因为她是她,只是因为我爱她。密斯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她同季清让在谋划些什么,如斯琐碎并不是我爱她与否这道选择题的干扰项。
一直以来我想努力展现给各位读者大大的就是这样一种莽撞又稀里糊涂的情感,我也希望它能够符合一个年轻的、生活在民国的坏女孩子的心理表达。失败的是,这种意图表达出的“脆弱感”实在太容易被文章中的每一个事件左右,季小姐这个角色不停的在爱与不爱、恨与不恨之间摇摆不定。不过请各位放心的事,爱钻牛角尖的季小姐一旦认定了某事,便不会再有任何的犹疑^^
无论如何,谢谢这十几二十天来大家的支持,谢谢你们的每一次收藏、每一条评论,故事还会继续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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