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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
用过晚饭，杨逍回房，小冰掌了灯，依例备齐了笔墨，杨逍向她一笑，便坐下记录白日见闻，一笔小楷工工整整，清秀润泽。
小冰在他背后，眼色冰冷，右手在袖中捏住了一卷钢丝，双目紧盯住他后颈……只将钢丝套在他颈中，死力一勒，就……左手正待与右手交握拉出钢丝，杨逍忽然抬头笑问道：“你可识字？”
她忙得低头掩饰，道：“不认得。”
杨逍“嗯”了一声，温然道：“想学学看么？”
小冰不想杨逍会问这个，心中暗道晦气，推托道：“杨爷这么好学问，我不过是个丫头……”
杨逍笑道：“哪有什么。先就学学你的名字罢。”他换了张宣纸，写了一个“冰”字，道：“冰，水一冷就冻成了冰。《说文》解释：冰，水坚也。《荀子·劝学》说：冰，水为之。就是这个意思了。”
小冰左看右看，随口道：“我的名字，书里面也有？”
杨逍笑道：“这个自然。非但书里有，诗文里面也有。南宋杨万里的《六月二十四日病起喜雨闻莺》：夜来梦入清凉国，风月冰人别是乡。这里面的‘冰’字，是让人感到冷的意思。”
小冰睁大眼睛，她意本不在于此，但因从没人跟她说过这些，此时倒真是好奇心起，听得津津有味。
杨逍又道：“还有‘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是唐朝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这个‘冰’，形容洁白明彻，清白晶莹。和常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冰清玉洁’是一样的。”
“冰清玉洁……”小冰喃喃念了这四个字，心中波澜起伏，不觉惨然一笑。
杨逍却未发觉，续道：“外面形容做媒的人是‘冰人’，也是你这个字呢。你这好名字，非但要懂得意思，也要会写才好。”说着站起，手搭在她肩上轻轻一按，小冰不由自主，便坐在杨逍位置上，忙要站起，忸怩道：“杨爷，我……不会，不成的！”
杨逍笑道：“又有谁生来就会写字，所以才要学啊。”一手提起毛笔，一手握住她手将笔搁上，道：“拇指、食指、捏住笔杆上端，用中指和无名指活动笔下端，小指随无名指自然活动。”轻轻掰动她手指，放好位置。
两人指掌相触，小冰偷看杨逍，他神色温和含笑，便如一位教书先生，端方庄严又轻松自如，并无半点狎昵之意。她却诚惶诚恐，紧张的全身僵硬，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杨逍拍拍她肩膀，轻笑道：“放松些，照着我写的字试试看？”
小冰深吸口气，她的手中平日拿的是剑，何曾握过笔来。只管横横竖竖描摩，自然写的极是糟糕，歪歪扭扭，低声道：“不行的！”沮丧正要搁笔，杨逍的大手已包住了她手，人立在她身后略略躬腰，温然道：“你先不要用力，随着我来。”慢慢挪动笔杆。
小冰整个人在他宽怀之中罩着，温暖环抱，薰人欲醉，只想仰头便靠了过去。她眼睛盯着笔尖，却心神不属，那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轻起慢落，缓缓划出笔道，墨香四溢，有一些中药味道，幽雅芬芳，从未闻过。她熟悉的，只有溅在她脸上手上的血味，又腥又粘稠……正在神游物外，杨逍已放开她手，微笑道：“行么？”
小冰忙站了起来，定了定神，捧了那张纸，道：“杨爷，我自己练罢。”
杨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笑道：“那里就好，你屋子里头哪里有写字的地方？”说着将一叠白纸挪过去，又取了一支笔自用，坐下只管写自己的东西。
小冰只得坐下，暗暗叫苦，捏着笔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看了一阵杨逍下笔行云流水，心中竟渐渐宁静下来，专心致志写那个“冰”字，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杨逍笑道：“写的有些意思了，不错不错。”抬头见他眼中鼓励神色，一时无措，呐呐道：“这……是杨爷教的好。”
杨逍一笑，道：“看你拿笔倒似有千斤之重一般，今儿就这样罢。明天再来，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小冰于最后一句古文听的莫名，“今儿就这样”却是懂得的，如释重负，点点头退了出去，触及袖中冰冷的钢丝，才想起本来是要杀他的。不觉懊恼，但又似隐隐盼望“明天再来”。
自此杨逍每日教她一两个字，因材施教，深入浅出，她写的字选好的都给画了红圈，煞有介事。又讲解许多诗文名句给她听，风花雪月，国恨家仇样样俱全，他造诣高深，口才又好，只听得小冰出神。她身世凄惨，从不曾得人如此相待，此时方知世上还有如此意境。屡屡决心“明日便动手”，但事到临头，却又留恋着他身上的墨香收了手，暗中希望这般日子长长久久过下去才好。眼见约定之期已近，呆呆看着手中自己写的一摞字纸，惶惑徘徊，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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