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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
时间如水,白驹过隙,转眼四年匆匆而逝。
文显二十七年,夏。
淆州是一座水城,靠近沿海,空气中独有的海水的咸味随着夏日的风铺天盖地而来,街道上多见一些从海上而来的外番,不过观其体型也是远远不如北苍国子民。
淆州城里有四大家最为名气远播,其中当属城东的邱家历史尤其久远。
邱家是从祖辈开始依靠着海业吃饭,后又做起来航运的生意,慢慢的积累起来了一份家业,方才有了今天的邱家。淆州沿海航运十分发达,且又有三分之二握在邱家的手中,所以来来往往的少不了一些攀扯联系的。
今日向来素有名气的邱家却是出了一桩大事,原因无他竟是惯有天裂地陷不分家的邱家,今日却是要在邱家祖祠里面当着邱家族老的面,要将这份家业掰扯得个清清楚楚。
要说是分家谈何容易,邱家家大业大,人口旁支众多,要是分起来每人分得的肉还不够塞牙缝的,些许是邱家现在的当家人邱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今日提出来的便是单单分出去庶弟邱济一家。
分家不全分,单单只是分出去邱济一家,这个道理搁在哪里好像也是说不通讲不顺的,不过邱朿异常的坚持,甚至是还要捏出罪名来,说是邱济膝下一子邱璟心思不纯,加害嫡兄,图谋家产。
邱朿独子邱临日前城外遇险,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却是落下了一个腿瘸的后遗症,醒后当场指认道邱璟加害于他,这话邱朿当然相信,所以便是有了今天的闹剧。
邱家祖祠里面做下的决定传到邱府时,邱济的发妻当下便是痛哭出声,如此直白的陷害却要将他们一家从邱家里面分出去,邱家的家产半分也是落不着,日后不知靠什么度日维持生计不说,光是那正房的打压,他们就是不得好过。
房外一穿着水蓝色纱衣里面套着薄薄的白色内衫的丫鬟手中捧着一碗刚刚熬好的雪梨粥,站在门外踌躇不前,待看到走廊另一边手上捧着一件紫衣华服的丫鬟走过来时,眼中亮了亮。
轻轻的吱了一声便是引得了另一边人的注意,看见那人停下,小丫鬟端着小碗慢慢跑过去,脸上一派的天真浪漫,因着怕屋里面的人听见动静,于是悄声道。
“婉姐姐,夫人在房间里面哭呢,想必族中的结论已经使出来了,夫人现下心情不好,我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可是这雪梨粥是治夫人咳嗽的,又不得不送,婉姐姐夫人最喜欢你了,所以你就帮我送进去好不好?”说完两眼憧憬的看着姚婉,期望着她赶紧答应下来。
姚婉抿唇笑了笑,露出两对好看的梨涡出来。
她为人和善好说话,况且每当看着府里面的小丫鬟时心中就会不由自主的猜测自己的妹妹姚珠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久而久之慢慢的就把身边的年岁较小的丫鬟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有时还会胡思乱想自己若是对着旁人好一点,那么积累下来的福报说不定就会还在姚珠身上。
“好啊,待会儿你就捧着这件袍子跟在我的身后,待我把这碗粥端给夫人之后,你便是把袍子给我,然后你下去,我在里面伺候着,这样可好?”
小丫鬟连忙点点头,当即便是将两人手上的东西换了换,又央着姚婉赶紧走在前面,自己方才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是看见自家夫人呆滞的坐在桌前,双眼无神,脸颊上还挂着泪滴儿,姚婉轻声轻脚的走了过去,柔声唤道:“夫人。”
邱夫人没有任何动静,连双眼都未曾合上一下,姚婉心中有些担忧,将手上的雪梨粥放在桌上,复又上前轻轻的拍了一拍,“夫人。”
这一回邱夫人终于有了一点的反应,看了看姚婉一眼,眼泪便是夺眶而出,此刻的她丝毫没有礼仪可言,只是嘴中不断地倾诉着这么多年以来在邱府里面所遭受到的委屈。
“他们身为长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邱家不是也家规写着非嫡子嫡孙不得继承家业的吗?璟儿根本就没有那一份心,他们何必谋算至此,脱离了邱家,日后在淆州城里定是寸步难行,多年忍让落得个如此地步,我不甘心,不甘心啊!”说罢,双手一扫,那碗滚烫的雪梨粥便是滚到了地上,洁白的玉碗滚落至门边被一双手拾了起来。
来者便是邱璟,身姿挺拔,玉簪冠发,手持一把折扇,样貌极为出众,嘴边常带着笑意,初时逢面便已是让人生出三分的亲近之意来,这样的人会想要去迫害邱家嫡长子?
笑话也。
邱璟手中拿着玉碗走到邱夫人的身边,挥了挥手辞退了两个丫头,不经意间瞧见姚婉右手被刚刚那碗打飞的雪梨粥所溅起的热粥烫的发红时,微微拧了拧眉,随即就将碗放在桌上,自行坐到一边。
待人都下去之后才开了口,道:“母亲何必生这么大的气?邱府想将我们这一房分出去的心思也不是这一天两天就生出来的,今日能用上苦肉计便已经是下了血本了,与其呆在这里受气,不如早早的就分出去,依我看邱家的气运也快到头了。”
对于儿子,邱夫人自来是疼爱的,这会儿哪里见得刚才的暴脾气了,不过对于邱璟的说话还是抱着几分的怀疑。
“邱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怎么会气运到头了呢?我儿休得胡说。”
邱夫人是出自水乡女子,性子温和,待人亲切这一点倒是和姚婉有些相像了,刚才失态也是被逼得急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又是一副温柔贤淑的姿态来。
邱璟但笑不语,有的事情他还不方便明说,邱家虽为海商握着淆州航运,但是背地里什么肮-脏-龌-蹉-的事情没有干过?说他富贵到头也不是吹嘘。
“相信明日里邱家便是会催着我们离府,分出去的那些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到时候一起变卖了,换些银两。我念着今年秋闱我便是要上京了,所以我想带着爹还有娘一起到帝京,这淆州不待也罢。”
说到秋闱,邱夫人的心便是提了起来,儿子什么能耐她都知道,但是邱家长房那个嫡子是个十成十的草包,歪心思一大堆,邱家也是出钱一路买了上去,今年也要一起去秋闱,若是再上下打点一些……心里边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这个样样出色的儿子,心中感到不值。
似乎是看出来了邱夫人想的是什么,邱璟笑着也没有戳破她的心思,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还不如等到秋闱之后才能见得个真章,邱家有通天的本事也打点不到皇宫大殿之中。
“母亲知道儿子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做呢,母亲且安心,下来半日还要母亲想想哪些原本就是属于爹娘的东西都要带走一样都不能留到邱家,至于下人们那都是邱府握着卖身契不带也罢,不过姚婉是儿子自己买回来的,与邱府没有半点的关系,到时候带着她就行。”
一席话邱夫人也是认同,想起姚婉点点头:“姚婉倒是一个好孩子。我儿何须担忧这些,好好备着秋闱之事,娘心中有数。”
邱璟点点头,手轻轻抚着折扇上面的雕花,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若是秋闱能中,殿阁见龙颜,母亲可否答应儿子一件事?”
邱夫人看了他一眼,邱璟向来有主张,这回还用得着求到她这里来?
“莫说一件,十件也可。”
母子二人说了好一些的话邱璟方才离去,邱夫人见着儿子的那一副沉稳的劲儿,心中十分忧心也散了六分,倒了杯茶喝过之后才开始打理起东西来。
姚婉自房中出来之后便是感觉右手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和小丫鬟分开之后便是一个人溜到了后花园坐在小回廊上,这里清幽平日里无人来,也只有自己会在这里想想心事。
伸出右手瞧了瞧,好在现在只是一些红肿并没有什么水泡冒出来,不消几日应当就会好起来的。
眸光深远想起当年发现自己被许氏卖了的时候心中惶恐不安,更是担忧姚珠的安危,天色渐冷,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牙婆子怕自己病死了招来晦气,她还要摊上一口棺材钱,所以便是到了淆州就将自己卖了,自己也是病的糊里糊涂的当醒来的时候便是在一家客栈当中,买下自己的便是邱璟,虽不是为奴为婢户籍也在自己的身上,但终究也是邱家的下人,如果这一房被分出去之后,自己又该去哪里?邱家长房不好相与自然是万万不能待下去的,日后当如何?
想的正是认真,冷不丁的就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脑袋,回头一看,邱璟正笑着站在姚婉身后。
姚婉赶紧起身却被邱璟止住,随即他也是跟着坐在回廊之上,此刻哪里有着半点邱家少爷的沉稳样儿?
执起姚婉的右手,食指碰了碰那一块微红的地方,也不敢用力,一触便是离开,轻声问道:“可还疼?”
姚婉微微红着一张脸,想要抽出手又是不得方法,听见邱璟问她连忙摇了摇头。一副窘迫的样子看着邱璟直摇头,他便是知道就算再疼问起来她也会说不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方小小的盒子,拧开盖子便是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出来。
熟悉的味道让姚婉微微睁大了眼睛,此刻水汪汪的更显得可爱,“菱香膏?”
邱璟伸手剜出一小块轻轻的涂在姚婉手上红肿的地方,见每处都涂好之后才抬起头来回答姚婉的疑问,“就是菱香膏,和贵春拿给你的一样。”
姚婉有些呆愣,没有想到邱璟会知道贵春拿给她药膏的事情,贵春是邱璟身边的小书童,现在邱璟身上随身都是带着菱香膏,姚婉微鄂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邱璟再没说下去,有的事情不需要点明,他知道姚婉是一个聪明的人,心情甚好,想起觅江楼那里还有一个邀约,也便是不在耽搁些什么了,摇了摇手上那把扇子,转身就要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折回来,看着还会不过神来的姚婉,心中愈发的得意,“明日我们离府,你和我们一起走,你是我买的便是我的人和邱府没有一点点的关系,你若是不愿意的话留在邱府也是可以的。”
姚婉闻言,看着慢慢走开的邱璟,低语道:“我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这话让脚下步子慢的邱璟听见了,这才更加放心迈开了步子前往觅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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