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阿娇传

　　第二十六章

　　我抱着水果篮子站在门边，门开了一条缝，刚好能看见屋子里面。

　　哥哥回来十几天了，母亲说我好像不像以前那么黏着他们了，怕哥哥们伤心，特意打发我去拿点新鲜水果送去。我当然没意见，长幼有序，先给大哥送来。

　　可是我看见大哥在轻手轻脚地摸索出一幅画后，突然就起了疑，下意识躲在门边。

　　万幸万幸，挂画的地方也对着门。我屏住呼吸看着哥哥一点一点展开画卷，小心翼翼若珍宝一样，更好奇了。

　　然后，我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全部的画。

　　画上是一个巧笑嫣兮的女子，发鬓乌黑，双眸清凉，眉心有一点小小的红色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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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急忙忙把水果送到二哥那里，二哥好奇地看着我，把我看得浑身不自在，问他：“你怎么了？看我作什么？”

　　“我还要问你呢，娇娇，你怎么心慌意乱的啊？”他看着我，笑意满脸。

　　“啊？”我错愕地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神像夏天溪水一样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突然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刘彻。

　　二哥笑起来真好看。

　　“对了，昨天我看你偷偷摸摸地和刘彻跑出去了，你们去哪里了？”二哥突然问。

　　“得了吧哥哥，您这么大把年纪还不娶个媳妇儿，倒关心起你妹妹来了。”我转移话题，同时看见二哥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回复我：“你懂什么，你嫂嫂当然要慢慢找个好的。”

　　二哥和我很合得来，我们互相贫嘴打闹，母亲说我的性子就是被他带野的。可是话是这么说，每次我都看得出来他在让着我。小的时候我怕打雷半夜哭哭啼啼地缩到他床上去，他总是把被子都留给我。长大一点他就脸烫地睡床下同时语重心长教导我女孩子不能这么没讲究他好歹是个男人。我才不管那么多，只要他在，我就睡得很安稳。

　　大哥也疼我，可是不像二哥那样，我也不敢像和二哥在一起那样那么放肆。唯一的遗憾就是大哥和二哥总是不合的样子，他们有的时候吵架得厉害几天不说话，非要说话都要通过我来传达，所以我总是觉得自己功劳颇大。

　　我任务完成后又去了大哥那里，进去之前我偷偷看了看，画已经被取下来了。我保持微笑地走了进去，放下篮子：“大哥，母亲让我送水果。”

　　大哥正在看书，点点头：“恩。”

　　“大哥看书辛苦了！”我笑嘻嘻地退后，退出门外，拉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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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须抬头看了看紧紧合上的门，叹了口气，拿开竹简，露出下面写了字的书信，提笔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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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没忘了和宁绪的约定，和母亲说过一声就走，走了一会儿觉得肚子痛了起来，很快就不能动了，蹲在地上，满头冷汗。

　　好奇怪……怎么会……这样……

　　我疼地厉害，手死命攥着衣袖，把衣服捏皱了。一个侍女路过看到惊讶无比：“翁主您怎么了？”

　　我抬头，看到是玉喜，拉着她：“我肚子……疼……”

　　她蹲下来满脸急迫：“翁主别急，我去喊人。”她急忙跑走了。过了一会儿母亲到了，让侍女把我扶到最近的房间，让大夫诊治。

　　我坐在床上一瞬间就想起来了，这种坠铅一样的痛，我早上才经历过。

　　平阳告诉我，那是天葵。

　　我捂着肚子满脑子乱想，侍女手忙脚乱地跑进跑出，春蕊给我打来热水和红姜汤。我告诉了母亲之后，母亲松了口气，反复叮嘱我不能碰凉水后执意守在我床边。我热敷了一阵子缓和一下之后，她也离开了。

　　我虚脱一样靠在窗边，隔着轻纱幔帐闭上了眼。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刘彻在我身边，会不会急切地满脑汗？

　　我闭上眼就能想象地出那张好看的清净的脸眉毛皱起的焦虑模样。

　　可是我为什么……又在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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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看见他是在一天后，他在书房读书，听夫子讲学，我从窗边上望他，他一身月白色长袍，认真地听着夫子讲学。

　　窗边的露水溅湿了我的鞋，旁边有一株旺盛的盆栽。我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听课，隔着一个窗台听完了那些陌生的繁冗的词汇，然后看着他起身走出来，我也赶紧下来，站的端正，脸上还是浓浓的矜持没有表情。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先开口：“我等了你一节课。”

　　“你来找我干什么？”他说，语气很平淡。我吃了一惊，他的态度怎么这么冷淡。

　　然后我看见了他的眼神和嘴角，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其实是……撒娇的口气对吧？

　　我笑眯眯走上去，摸摸他的脸：“对不起啊彻彻，我错怪你了，不要生我的气啊。”

　　他脸红了，然后耳根子也红了，眉毛依然皱起来说话口气却软了三分，也没有推开我的手，就由我肆无忌惮地摸着：“喂……你，摸错边了。”

　　“哦？”我眯着眼睛邪恶的笑笑，“非让我把你揉够是吧？”

　　他窘迫地看了看周围好奇的皇子们，一把拽过我的手拖着走：“大庭广众的没规矩，我家什么媳妇儿，换个地方说话。”

　　他的手冰凉，十指修长，很漂亮。

　　他的背影也很好看，还有让人遐想连篇的“我家媳妇”，都足以让我心动。

　　我之前还为了一个刘荣，死去的刘荣像寡妇一样清心寡欲冷冷漠漠的，现在想起来还真……

　　还真的，很坚强。

　　我甩开他的手，他疑惑地看看我，挑挑眉毛，我板起脸：“好了，别闹了，说正经事。有个人我想给你借来用用。”

　　“谁啊？韩嫣？”

　　“哟，你肯吗？”我笑笑，“你不会吃醋吧？”

　　我以为他会因为我借了个好看的伴读而以为我对韩嫣有意思而吃醋，没想到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藏在眼里，他开口：“那个……”

　　我心里隐隐不安：“是楚修。我有个差事要用人，以前觉得他很不错。放心啦，他没有你好看，我不会喜欢他的。”

　　他如释重负般点点头，然后脸红：“谁以为你会喜欢一个侍卫？”

　　可惜我没有注意到第一个表情，那么蹊跷的如释重负，我到几年后才明白过来。

　　“恩，那你等一下带他出去到我府上，我不方便的，你帮我收拾一下。”我准备走，他开口：“别忙，”

　　“啊？

　　“这么说你欠我一个人情咯？”

　　“小气鬼，我记得住！”我做了个鬼脸，恶狠狠地皱皱眉，转身跑开了。

　　他看着我离开的背影，笑着喃喃：“还真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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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跑了一段路后停下来，慢慢蹲下去，大口大口喘气。

　　心里像是有无数千斤的石头压着一般。

　　眼泪缓缓无声地滑落出来，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点点湿漉漉的痕迹。

　　我没办法忘记刘荣。

　　刘彻和他长得那么像，连笑起来都神似，少时的荣哥哥，就是现在的刘彻的样子。

　　他活着一天，我对他的愧疚便越深。

　　但是他死了。

　　这些愧疚，我便永远无法偿还。

　　刚才刘彻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恍惚又回到了小时候，刘荣的手也是冰凉柔软的，牵着我满皇宫乱跑，但一直死死拉住我，怕把我弄丢一样。

　　他刚刚走的那几天我一直在做噩梦，他站在逆光的地方对我面无表情，说，都是你还我的啊。

　　要不是你，我就是太子，未来的皇上。

　　我的母亲就是太后，整个天下就是我的啊。

　　都是你害的我前途断送。

　　都是你害的我。

　　都是你害的我。

　　我总是在梦里惊醒，然后抹掉一脸冰冷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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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已经对不起刘荣，如果我再喜欢上刘彻，

　　那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不起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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