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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
夜色沉静,一轮皎月高挂树梢,映出一地斑驳树影,摇摇曳曳,初秋微凉,一阵夜风刮过,刮落院里半树金黄。
院中石墩上,有一人独坐独酌,一袭玄衣,墨发高束,垂至后背,清俊高雅的面容上,一双坚毅冷冽的眸子灿如星子,一望便如坠深秋清潭,凉薄的唇带了晶亮酒泽,紧抿的唇,望着满院初秋之色,露出一丝叹息。
月拱门外转来一人,白发白眉,脚步匆匆,带了几丝风尘仆仆的味道,行至玄衣男子面前时,就地单膝下跪,抱拳道了声:“主子。”
玄衣男子轻“嗯”了声,放下手中酒杯,上前扶了一把:“连日来,你替我奔波各地,辛苦了。”
“主子言重了,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白眉老翁躬身惶恐。
玄衣男子又轻嗯了声,摆了摆手道:“奔波数日,你快些去休息吧。”
“主子不问事情进况如何?”
玄衣男子自桌上斟了杯酒,转身递到白眉老翁跟前,面色无波:“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白眉老翁望着眼前酒杯,口中娓娓道来:“咱们剩余的亲兵,奴才已将主要细节告知领头人,他自当有所计划,至于老贼那儿的一半兵力,本就有许多不服他背叛祈国的作为,而我已寻过主子的故人,财物安抚,泽恤士兵家人自是没有任何问题,到时候,老贼那儿的兵倒戈相向亦是指日可待。”一口气说完,老翁才接过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玄衣男子嘴角上挑,带着些许不屑:“毕竟都是齐国子民,我只不过是给那群为虎作伥的小兵们一次悔改的机会,他们心里若是还有祈国,那便最好。”
“只是,晏国那儿恐怕一时半会儿还...”
男子打断老翁:“也不必急于一时,反正在我还未彻底掌握虞国幕后之前,我还不需要晏国那老家伙的兵,况且...他要的东西,我也还未找到。”
男子信步至院中一棵杏树前,抬手扯下一片黄叶,眼中充斥着悲悯与不屑:“为了个死了的女人,即便散尽国力,也要找一颗虚幻的长生药,你说这样一个人,如何还能自诩君王。”
“这些年来,主子仍旧不信世上存有长生药?”
老翁反问,男子有片刻的迟疑,只一瞬,眉宇间只留几分无奈:“自你说有的那日起,我便信了,只是...我倒宁可自己从来没信过。”
手中枯叶落地,骤然一阵夜风呼啸而过,带着枯叶悬了几个圈便飞去了别处,抬首望向墨黑天际,静静地看着,深深地望着,仿佛只要努力地看,那漆黑沉寂的夜幕中,便会出现自己想要看到的脸。
“主子,白日里在街上,奴才...遇上了纤贵妃...”老翁的声音飘飘然,轻地仿佛要没了声,但是他全都听得清。
“遇上了吗?”男子总是冷漠的脸上,突现满满的柔情,可嘴角上翘的弯度,却无端透着浓浓的苦涩:“她还好吗?”
老翁垂首,语气尽量不带情绪:“挺好的,人也挺开朗,就是瘦了些。”
“瘦了吗?怎么会瘦的?她从不是个会让自己挨饿的人才对。”男子略现几分焦急之色,下意识地上前几步,想要向老翁询问,行至一半,终是停了脚步,没了言语。
那时候,一定伤她伤的很深,也不知道她回去后,有没有伤心,有没有使性子不吃饭,有没有骂他,有没有想要带上几瓶子毒药来扔他一扔,有没有哭,有没有怨他,有没有怪他,有没有...想他。
思绪良多,院中早已只余他一人,看着满院的萧萧落叶,扬扬洒洒,突然觉得很是萧瑟,凄凉,脑中不自觉竟想起了那个被她种满紫兰的锦萝苑。
犹记得,前一年,有他陪着,她脸上的笑容还如宫外时那般灿烂,那后一年呢?
她是为了他才进的宫,没了他的那一年里,她一个人守着那个院子,抱着的是怎样一种心态?是不是经常会觉得无聊?
想到这里,秦子煜不禁轻笑:“她那样的性子...”
是啊,她那样的性子,本该潇洒不羁,豪放江湖,顶着纤女侠的名头处处留名,然后一身紫纱,一支玉笛,片片紫兰,偶尔锄强扶弱,偶尔劫富济贫,偶尔逞逞强,偶尔耍耍小聪明,戏弄戏弄别人,身上总会带着几瓶药,这儿卖卖,那儿扔扔,不知有多逍遥快活。
可是进宫后呢,她究竟忍耐了多少?收敛了多少?
很可笑的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此后收敛些!”
纤纤,我欠了你的,将来都会一点一滴还给你,只要你等我,只求你...等我!
白纤总觉得自己是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决定的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或许,自己行走江湖这些年里,人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可是,现时现地,她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很没出息的人,她打从心眼里看不起自己。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有一个人,一身犹如云烟的紫纱,随风飘摇,那人立于一座府门前,抬首望着牌匾上的“秦府”二字,一会儿兀自发蒙,一会儿咬几下手指,一会儿又徘徊着走两圈,总之,看上去,很是纠结。
尽管刚与魏令隆交心一番,坦言坚决不再想要知道某人的任何消息,结果,她潇洒地出了客栈,理直气壮地想要去溜达两圈解解闷气,结果,走着走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回过神时,脚下早已来到皇城附近的官街上,抬头一望:哎呦我去,怎么就来了这儿呢。
白纤挠着脑袋想不通自己的行径,也找不到可以为自己这种行为开脱的借口,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郭公公那老头不对。
想起白日里在那条小巷里,他说完祈国近况之后,走就走了吧,非要补两句:“姑娘,当日主子亲自带兵前往边境应战,即便再如何以一敌百,因着贼相的阴谋,主子兵力薄弱,最终还是落了败,被虞国的人虏了回去,也不知受过多少侮辱,遭了多少罪,老奴也是听闻最近主子被虞国国君放出了宫来,赐了一座宅院,这厚待中也不知藏了多少玄机,总觉得主子的日子过的很心惊,老奴当日有幸逃过宫中贼相的耳目才得以逃出祈国皇城,如今才想着要来虞国找主子,继续侍奉左右。”
唧唧歪歪一大堆,白纤也不予置评,这三步一回头地说完一句又一句,最后终于要消失在巷子尽头时,好死不死,偏偏又回过头来补了最后一句:“姑娘,主子的宅院在皇城附近的官街上,匾额上刻有‘秦府’二字的那间便是。”
要不是郭老头子不说这地址,今夜,她也不会有这么一出了不是!
白纤自心里暗暗埋怨着郭公公,脚下却生了风,颇心安理得地飞了进去,心想:看一眼也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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