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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寻他千百度(上)
我愕然回头。
“七……哥!”
眼里映入的是熟悉的面容,我忘情地扑进他的怀里。他被我撞得踉跄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这般紧张?”他伸手揽在我的背上轻轻抚顺,柔声问道。
我窝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嗅着熟悉的药香味,按下心中的兴奋。抬头,嘴边咧开大大的笑容,“等了这么久你都没来,心里怕得紧,想着你怎么没来,该不是不要十一了吧。”
他摸摸我头,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等我回神,已然戴在我的胸前。一阵暗香飘来,我才发现胸前正挂着一个细小的链子,上面串着一个镂空小莲花灯盏,精致小巧,很是别致,香气便是从里面传来。
“生辰礼物。”
我诧然抬头,却见他再次摸摸我的头,“你不是常常做噩梦么,夜里睡前把这个放在枕边,里面放着我调的药粉,宁神静心,你便可安然入睡。”
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又摆手让一边看戏一般的流一走。
流一正歪头看着这位少见的公子是谁,见我这番亲热,笑的一脸古怪,我不好意思,知道她又想到别处了,只好让她快快离去。
好在她还算识趣,早早退去,并无多言。
七哥并不刚处在宫中,流柔因为自小跟着我,自然是识得七哥,然,流一幼时被领去习武,较大时才回来,却是不大认得七哥。
“待会哥你就和我一块出去,帮我收拾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我笑嘻嘻拉着七哥的衣袖,见他笑得无奈,我又转眼想到,“要不你给我一些药丸,我自个收拾也是可以的。”
“不行。”七哥轻轻扒开我的手,我却是紧紧抓着不愿放手,“待会我会到偏角坐着,况且,按着我的身子,本也不该到这里来,即是来了,也不可过分宣扬。”
我才想起,七哥在宫里是常年卧病不起的病公子,现在就算是出席了,也得做一番羸弱不堪的模样才行,自然是不能伴在我身边的。
叹了气,乖乖松了手,又不甘心搂住七哥,“那过会,你不来找我,我就找你去。”待我放开七哥,独自跑开时,却听七哥的声音传来。
“好。”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似羽毛轻拂过我心底柔软的角落。
我茫然回头,盯着他,仿佛隔了两重世界那么远,他站在暗光里,脚边的衣裳被夜风轻轻挽动。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七哥总处在我所捉摸不到的地方。
坐在席位上,看着台下的歌舞,台边的小姐公子,觥筹交错间,我却好生厌烦。在灯火迷离的坐席,我却独独看向远处略微暗处,一袭青衣坐于其中,不时掩袖微咳,抖动衣袖,我的心也不觉紧起。
虽然有可能只是七哥为了掩饰的假意咳嗽,可我的心还是揪着,毕竟,七哥的身子,是确然的不大好,即使是假的,我仍是心疼不已。况且,周围都是这般的热闹,却唯独他身处之地如此寂静。
突然感觉有一道眼光正盯着我看,我侧目,发现侧席上,一褐衣长袍男子正对着我这边举杯,然后一饮而尽,眼向七哥的方向看了眼,又回看我,眼神里流露出好奇,还有些许同情。
我皱着眉头。
任之迁在想什么,这么看着我。
摸摸脸,该不会是我的表情过于凄切了罢,回瞪了他一眼,示意你不许想错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嘻嘻的调笑,向我做了吹口哨的动作。
我把拇指向下倒,做了鄙视的姿势,却见他一愣,手在底下悄悄指向他对侧右方,我顺着他的动作,恰然看到一清秀雅致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不是谨兰是谁,而她侧边,正坐着我极爱箫声的主人萧荻,他虽没看我,但我还是吓到了,赶紧放下手,正正衣饰,正襟危坐。
我咬了咬唇,偏过头,低头端起酒杯,也是一口入腹。
不知道刚刚究竟被他看去没,就算没看见,谨兰也会讲的吧,他会怎么想我呢,会不会以为我是不知羞耻的女子。
当然,我不大会喝酒,杯中自然不是他们喝的酒水,不过是流柔特意准备的蜂蜜花茶罢了。而且父皇也不会允许我在此等场合喝酒的,毕竟借酒乱事这种事情我是定然敢为的,至少父皇是不会给我这样胡闹的机会。
不过,可惜父皇那时还是不了解我,我的性子,堪比大闹天宫的孙行者,就是关乎一国体面,我都是不管不顾的。
默默然,看向一旁的荷花池。
因着今夜我的身份就为特别,设的位置也极好的,恰好是临近池边,设上案几,摆上我平日喜好的茶点,玛瑙盘上整齐排放着新鲜当季的水果,带着清凉夜色,散发着淡淡幽香。
今夜,月光如水,水光潋滟,荷花亭亭如盖,摇曳在风中,素净不是娇媚,映着柳如烟,人如玉,好不恬淡美哉。
突然,不知何时,琵琶声响起,伴着玉笛,如荷叶上莹润的露珠般,慢慢渗入人的心田。
我回神,却见,在音乐声中,窄袖宽襦的阿雪舞剑而出,剑华而艳,冷而不寒,恰如阿雪清冷淡雅的气质,大气娇美,舞中柔中带刚,刚中含柔,极为动人。
但让我呆滞的不是阿雪大气的剑舞,而是那幽幽的笛音。
那人站在对面,儒雅的墨绿袍子,立于庭中,他的眼神有情无情间,好像殿前的新柳,又像风致楚楚的苏州绢人。手持玉笛,吹出悠悠软软的笛音,听得出是相当纯熟的音色,伴着嘈嘈切切的琵琶音,丝丝笛音扣着琵琶声,居然让琵琶音里带着流水般的质感。
那弹琵琶的女子,淡黄色的纱衣,不是谨兰是谁,听那音色,便知,她的音乐才华,是不可小觑的。
看她们搭配的如此协调,亦难怪萧荻对她情有独钟了。
“怎么会是他们上前献艺?”我问道。心中不免好奇,怎得我走一回神,他们就莫名被邀上前献艺。
“公主,是芙妃提出的。”流一悄悄在我耳边道。
哦,她?可是她无端提出这等要求,总不会无由而道的吧。
许是猜出我的心中所想,流一靠了过来,“不是啦,是芙妃想让她的亲侄女上前献艺,想先借着让萧公子出来吹奏一曲,嘻,不想,她还没让她的侄女出来,木小姐却先出声道,今日是公主你生辰,理应让她们这群好友助兴,就拉着谨兰小姐上前表演。”
说完,还让我看看芙妃的脸色,“哈,这就是酱猪肝。”
我不答,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男子,合上双眼,静静听着我所追寻的笛声。不愧是野王笛,真的不可小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笛声似乎缺少了什么,和我听过的却是有那么些不同,我听过的,那是放荡不羁,肆意江湖的快意,然而,今日的,已然是纯熟的音色,但是,却让我隐隐觉得,多了几分拘谨,几分约束,几分循规蹈矩。
应该不是这样的啊?
台上突然传来清脆的拍掌声。
我睁开眼,却见是父皇,他的嘴角牵起,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点着头,开口道,“恩,确实不错,真可称是大都的三宝呢。”
此言一出,大伙都静下来了。
所谓金口玉言,父皇这般说,岂不是等同赏赐了他们。但却又未明说,君心难测,自然惹得大家伙都不敢开口了。
我当时仍然年幼,从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多,自是想什么说什么,开口便是,“咦,父皇,你这般说,可不是对他们封了赏了不是?”
“哦,十一,此话怎讲?”
“父皇,你不是说,阿雪她们是大都的三宝吗,那么,不就赏了她们三宝的名号吗?”我笑嘻嘻跳到父皇跟前,“父皇,你说不是吗?”
父皇笑了,摸摸我的头,“是是是,这鬼丫头。”
“那三宝是不是要有东西拿着才算三宝啊”我笑着,向父皇眨巴眨巴眼,父皇无奈,然后摆手,“来人,赐三人金牌。”
“谢皇上。”她们三人跪下。
我笑嘻嘻看了眼阿雪,示意她看我,多够意思。
阿雪没好气看着我。
当时,我觉得这只是我随意的玩闹,却从来不知道,父皇除了是我的父亲大人外,更是一位君主,他又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任性随意而为呢?更不会知道,因为我的任性,竟绑住了阿雪的真心,伤透了谨兰的痴心。
“启禀陛下,过晏,连翔,豫东,华榳四国使者前来为十一公主敬献礼物。”平安先前跪下道。
“宣。”
我诧然,回到自己的席位端坐。
一身形高挑的年轻人,着了一身雪白的绸衣,戴着儒帽,眉目端正,不似平常见到的公子哥般俊秀可亲。只见他向父皇敬了礼,便招来身后两人,抬着一如同三岁小孩高的东西上前,“见过公主殿下,小人乃过晏莫隼。”
我皱着眉,看了看那东西,上由大红色丝绸布盖着,又看看眼前的人,心里不禁大叹,难怪说衣服也穿人,白衣还真不是人人适合,眼前人真是清楚明白地展现了此真理于我,问道,“你,为何不穿你过晏的衣服,反而穿着我朝的衣饰?”虽然对过晏不是很熟悉,但是,平日听娜拉倒是介绍过,那里的衣饰她也曾带给我看过,长袖大襟,紧身束带,不是这般的啊。
却见他优雅甩袖,“小人自小对西祁的诗书极有兴趣,况且入乡随俗,自然是着西祁的衣饰。”似乎自我感觉良好。
我点点头,道,“恩,”心里却不觉嘀咕,你还是穿你们自己的衣服吧,感觉好像守丧一样,但还是忍住了,“确实不错。”
“公主请看,”他揭开布,却是一盏花灯,我诧异地站起身,却听他道,“今日乃赏荷会,且姻缘节灯会将至,小人送来“香雪灯”一盏,以应公主生辰之景。”说罢,便点燃灯心。庭内顿时珠花璀璨,香气缭绕。
“真美。”大家不禁感叹。
只见这盏灯,是个绷了透明轻的圆筒,小孩般高,底下燃着牛油大蜡烛,蜡烛上罩着一个斗,斗里盛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蜡烛点着片刻后,这些白花花的东西受到底下热力的托举,居然如同雪花片一般飘飞起来,一直升到灯罩顶部,才从四周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带出熏染欲醉的异香。
“此灯乃是用上等湘妃竹削制为骨,以过晏最好的薄绢为衣,牛油大蜡经了十二道秘制程序,加了香料,灯罩里飘飞的雪花乃是五百只白鸽头顶上那最小最软的一撮毛,这些毛经龙脑香,檀香,麝香,木樨香等多种名贵香料熏染,其中有几种香料是由我国独产,在其他地方都是难找的上好香料。”他站在灯旁,眉飞色舞地介绍了一番。
周边的宫人贵族都忍不住爆发出惊叹,可也就一小会罢了,大家又端坐于席位,脸色平静。
我早已坐下,看着谢隼,“可看来看去不就是一盏灯。”他愣住了,欲要开口,却被我先发而动,“况且,灯罩是白的,里头的鸽子毛是白的,在这大好日子里,弄得白惨惨的,很不应景哎。”
他哑言,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不喜欢,约莫估量他可是以为,我只是一小女孩儿,大抵是喜欢这些个新鲜玩意儿,却没料到我的答案是不应景。
“这……”
“这,就是说,你的礼物,”我绽开笑脸,“失败。”
却见他叹息,带着礼物退下。
而后,又一中年男子前来作揖,笑着道,“小人乃豫东摩毅,”然后,一人上前,他在我面前揭开红布,熟食的香味弥漫。
“糕点?!”旁有人禁不住喊出声。
我大惊,却不只是因为礼物是糕点,更是因为,上面摆着的,竟是我日思夜想的‘盼君归’。
“此乃公主殿下所创的千金点心,‘盼君归’,”众人哗然,都禁不住站起而观,他却是态度从容,“小人听闻公主殿下有一条金舌头,自小亦是喜好研究糕点作法,因而,”他将糕点放在的面前,示意我品尝一番,“小人多日明察暗访,终于找到了当年夺魁的厨娘红娘子,千金求一道‘盼君归’,作为公主的生辰之礼。”
不愧是姜还是老得辣,他是打听了我的喜好,来判断给我的礼物为何物。确然是花了些许心思。
我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嗅着,确然是这个味道,咬了一口,满口含香,味足香浓,甜而不腻,嚼了嚼,却禁不住皱了眉。
放下点心,我问道,“我记得红娘子不是多年已然归隐,你是如何寻得?”他似乎浑然不知,向我解释道,“公主可能不知,红娘子是寻得有情人,方才隐居山林。而其现居住地,正是我国。”
我一愣,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多年,也没法找到她的消息。调整好心绪,我才回道,“摩大人确实厉害,竟能访得我寻了多时的‘盼君归’,真真花了不少心思,”却见他面露喜色,俨然得胜之势,“但是,味道不对。”
他一脸惊异,“不可能。”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按捺住说,“公主殿下,此乃红娘子亲手所制,怎么会……”
“等等,”我制止,“这味道已然不是我要求的那种味道,本我也有所怀疑,但方才大人不是已然将答案给出了么?”我拿起一块点心,“‘盼君归’的寓意,是等待,红娘子已然无须等待了,结束了等待的‘盼君归’,便失了它的原意,自然,也失了它的原味。所以……”然后,将点心放入盘中。
“所以……”
“所以,”我叹道,“失败。”
看着使者再次带着礼物下去,父皇有些看不住了,喝道,“十一,怎可如此胡闹。”
“是。”我瘪瘪嘴,趴在案几上,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入口清甜,正好清了方才的浓郁甜味。
歪着头,看向池边,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不觉无聊,想着快快应付一番,便离席到别处去玩。
“公主殿下,小人乃华榳明君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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