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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逢春
再也不提那个洛洛,不代表会忘了她。
身处的环境不容他对某人与某物念念不忘,像个寻常人一样就够了,假装忘了她,不提起她,自己一个人记得她就够了。
常去尼夏塔塔,试图在人海茫茫中再次遇到她,幻想过无数个她,从少女到青年,也见到过无数的蓝色眼眸与金色头发的女子,却没有一个人的眼睛干净纯澈得像水行天盛夏的模样,没有一个人像水行天的灵物。
也曾告诉自己,她或许嫁人了,她或许离开这个国家了,她或许真的是水行天里的灵物,或者,最坏的结果,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有她没她都可以顺遂到老,图容亚德本以为就维持如今的状态就很好了,怎料世事无常,二十一岁那年,父亲图容孛亚意外去世,身为牧金卢司的父亲死在了勒拉其雅草原。
大喜大悲似乎永远相随。
图容亚德匆匆启程勒拉其雅城,准备将父亲的遗体接回来,没想到在勒拉其雅城,那位父亲在自己成年时才肯告知姓名的母亲柯罗莎会问他:“有没有什么愿望?”
对母亲没有太多感情,除了知道父亲很爱她,别的事图容亚德从来不会去想,因为没有母亲的他,在容青城也可以活得很好,很快乐。
一口拒绝了她的好意,他只想带父亲回到容青城。
出人意料的是柯罗莎了解他的所有事,以为被所有人忘记的那个名字再次被人提起。
“我会帮你找到她。”
“条件。”图容亚德的旧忆就那么轻易的被柯罗莎从记忆深处强硬拽了出来,不愿意欠她人情,只要她说的代价合理,试一试也不是不行。
“没有条件,不过你父亲肩头的重担你要接好,你扛起的不仅是图容部的将来,还是呼屠的将来。”
柯罗莎肆无忌惮的话听到图容亚德耳中并不可笑——她确实能力超群。
“你不止我一个儿子。”图容亚德提出了怀疑。
“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唯一希望活下去的孩子。”
听到她的话,图容亚德原地沉思了许久,最后他决定一试。
“只要找到她,母亲的愿望,孩子也会替母亲实现。”
还是不想亏欠她什么,图容亚德深知她那般的女人不是目前的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去应付的。
设想过她会带来的所有的结果,然而一年又一年,她什么消息也没有,等来的是四年后,宇文铎下令进攻碎叶的战书。
卜喜泼希诺一路告捷,攻破碎叶后,继而拿下予殳、于凉与弃关。图容亚德也奉命出兵,轻松攻下了离图容部最近的解州、宿州与芝子,翻过向南的歌喏山,大军直接就到了凉州州城。
余下各部在碎叶城破后,由云州所有边境城池,对长安施压。
战火持续了三年,长安派了那个年轻的皇子赴凉州应战,卜喜泼希诺在李长逸那个毛头小子处吃了瘪,宇文铎则从云州转战凉州,誓言取李长逸的项上人头。
虽然打仗靠的是实力,但是有时就是需要时运。
图容亚德在察觉到柯罗莎对大唐暧昧的态度后,果断将攻占的凉州城池拱手让人,将心思用在了取得宇文昂的信任上。
精心打扮,隐瞒身份,潜入卜喜泼部,在战场上,作为探报,带着宇文铎撤退,又偷偷给李长逸留了线索,亲设毒计,结束了那位自诩像自己亲生父亲一样的杀父仇人。
议和并不是图容亚德的主意,是柯罗莎的授意,不过对宇文昂来说,是谁都无关紧要,只要有人提议和,终止这场被他挑起的战事,那就直接采纳。
粮草丰盈,不缺吃穿的图容部,一向左右摇摆,鹰之羽下令打,那就打,鹰之羽不想打,那就收兵,
议和以后,图容部是最先打开边市的部落,而图容亚德是最先被新大汗宇文昂嘉奖的部落首领,当然除了图容亚德结束宇文铎这件事的功劳,更重要的是柯罗莎的枕边风。
打了几年仗,图容亚德对这个女人的手段也算是稍微熟悉了,所以,当再度被柯罗莎单独叫到卧房,他直言不讳:“要借我激起宇文昂的嫉妒心?”
“难道男人进我的屋就会有谣言?”柯罗莎悠闲坐在椅子上,招呼他坐下的同时,否定了他的话。
“母亲的名声与我无关。”图容亚德如常没有接她亲自倒的水。
“不如试着与母亲相处,或许在你听到关于洛洛的消息后,你会后悔你方才无礼的话语。”柯罗莎含笑说道。
“找到了吗?”图容亚德懒得与她扯东扯西。
“我们的图容部首领并没有那么高兴,难道已经不想找到她了吗?”
她开始兜圈子,也就意味着她真的找到了。
图容亚德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端起一旁的杯子,饮了一口,略带苦涩的说道:“她在哪?嫁人了吗?还是已为人母?”
是令人意外的话。
柯罗莎收敛了表情,他其实还是很在意那个人,她简单微笑着说道:“她在来呼屠的路上,还没有成亲,也不可能有孩子。”
梳理着她的话,图容亚德抬眼看着她,神情依然苦涩,“不会是尸体罢?”
“尸体的话,还需要吗?”好玩的心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柯罗莎试探着问道。
不知是玩笑太明显,还是他一直那般从容,一扫悲伤与难过,叹息道:“是她就好。”
最后没有告诉他真相,尸体他或许可以接受,她其实是男人这件事,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去接受罢。
柯罗莎的先见之明确实有用,等到塞纳拿着施正卿的亲信来了呼屠,她亲自写信告诉儿子,那个叫洛洛的女孩子是男孩子的事实,图容亚德一开始并不相信,所以没有来。
一方面是为了任务,一方面是真的想撮合儿子,所以柯罗莎经常让影卫给图容亚德送信。她有意无意提起洛洛的爱好,提起洛洛多么招人喜欢,又暗示不该那么轻易放弃,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之类的话。
僵持了三年,图容亚德终于是接受了她是男人的事实,还顺便克服了心理障碍,决定见一见这个本来该是男人的女人。
大唐与东勒觉开战那年,鹰之羽的王后怀孕,鹰之羽设宴邀草原六狼同贺,图容亚德收到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听错了——自己这位母亲是真能折腾。
勒拉其雅城是要去,但是不能明着去,只能偷偷去。
图容亚德打心底里厌恶弟弟妹妹,倘若柯罗莎想要腹中孩子活下来,他可不能保证不会从中作梗。不过,一把年纪了,费力生个阻碍,不像柯罗莎会做的事,图容亚德还是有必要亲自去勒拉其雅搞清楚她的花花肠子。
髭须一修,头发梳理齐整,衣裳一换,图容亚德一身呼屠常见打扮,出现在了勒拉其雅城酒馆的角落里。
坐在他一边,亲昵挽着他胳膊,包裹着严严实实,只隐隐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是柯罗莎。
指着不远处与人交谈甚欢的男人,柯罗莎说道:“看到了吗?那个金色头发的人就是他。”
用手指悄悄掀开遮挡眼睛的头发,图容亚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有些远,酒馆昏暗喧杂,只能看个大概,不过还是能在人群里一眼发现他的特殊,图容亚德中肯的说道:“看不大清,他不像小时候了。”
“明日我会宣他来碧水宫,你近距离看,就知道他还像小时候。”柯罗莎感觉这个儿子怎么不太争气呢?
“嗯……”
说着不像,图容亚德还是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久,一直到塞纳离开。
碧水宫不在皇宫,在城外的一处湖边,风景秀丽,柯罗莎会在此处暂住游玩。初夏的碧水宫正是美的时候,她今日邀请塞纳的理由是赏花。
假扮随行伺候的宫人的图容亚德不知道母亲为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风好天蓝,柯罗莎打量着塞纳,然后摸着小腹,颇为可惜的说道:“希望生个女儿,最好能像牧金卢司这般。”
“最近怎么一直念叨这句话?”双臂后撑,闭着眼睛享受微风的塞纳笑着问道。
“拉雅从小不喜妆粉,就连嫁人,也不肯妆扮,她不知母亲也想亲自为她梳妆打扮。”柯罗莎叹息着,又看向了他,“塞纳可否帮我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呢?”
塞纳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难道要我化妆吗?”
柯罗莎的手拍了拍身后放着的箱子,十分高兴的说道:“衣裳妆奁我都带了。”
“是不是从聂歧那听说的?”塞纳无奈的问道。
“是听闻你小时候被阿郎打扮成女孩,衣裳也都是女孩的。”柯罗莎点头说道。
坐直身子,塞纳瞧了眼她手底下的箱子,说道:“换衣裳就免了,你要化妆我倒是可以接受,不过仅此一次!”
就等他这句话了,柯罗莎确实没有勉强他换衣裳,化好妆以后,强迫他把头发盘了起来。
今日第一眼见到塞纳,图容亚德就知道确实是他。
他的眼睛还是记忆里的颜色,像水行天的夏天。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让人悸动。
本来确认是他,就已经非常高兴了,等到他被柯罗莎折腾完,图容亚德差点忍不住热泪盈眶。
不过是略施粉黛,再将头发绾结,那一眼就如同看到了朝思暮想,长大了的她。
风姿如仙,再度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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