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

　　从墓园回来的第二天。

　　一大早，我就接到平姨打来的电话，她说恩元可能因为吹了山风有些着凉，所以引发高烧，现在人正在医院的急诊室抢救室里。

　　我放下电话，赶紧跑去跟上司请假。当我急匆匆的赶到医院的急诊观察病房时，医生已经为恩元静脉注射了退烧药。

　　我拉开挂帘，只看了恩元一眼，泪水便瞬间涌出眼圈。

　　恩元脸色潮红的躺在床上，右手打着点滴，单薄的身子完全陷在白色的被褥中，他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安静的让人心碎。

　　平姨一看到我就开始不停的抹眼泪，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声音哽咽的说

　　“平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又让恩元受苦了。”

　　“没事，没事！不怪你，是恩元他身子弱。这孩子，命苦啊……”平姨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恩元，我终于忍不住扑到平姨肩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约两个多小时以后，恩元的体温才开始渐渐下降，但人却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眼看就快到中午，可我却不忍离开恩元身边，于是又打电话给上司说自己的家人病重需要照顾，所以下午也没办法回公司，希望上司能够理解。

　　平姨回家去给恩元熬粥，我便一个人留在医院。

　　恩元因为高烧昏迷，所以一上午滴水未进，嘴唇干裂的很厉害。我按照护士的吩咐，每隔十几分钟就用蘸着温水的棉棒轻拭恩元的嘴唇。

　　十一点多的时候，恩元终于转醒。医生在给恩元做过全面检查之后，说如果没有意外，下午就应该可以出院回家。听完医生的话，我悬着的心才得以归位。

　　“恩元，你终于醒了。”我怜惜的看着恩元，动作轻柔的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恩元看着我，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但终因身体太过虚弱而没有成功。

　　“恩元，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为什么……我总是不能照顾好你呢？”我用手轻抚恩元消瘦的脸颊，心里真是难过的要碎成两半。

　　恩元费力的摇了摇头，眼角渐渐湿润。

　　“恩元，喝点水吧，你现在脱水的很厉害。”我端起水杯，把吸管递到恩元嘴边。

　　恩元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只偏头喝了一小口水，便吐出吸管不肯再喝。

　　“多喝一点儿没关系，护士已经给你插了导尿管，不用担心会失禁的。”我把吸管又递到恩元嘴边，轻声说道。

　　我原本是想要安慰恩元，希望他能多喝一点水。可是却不曾想，恩元在听到我的话之后表情一愣，紧接着便努力耸动自己的肩膀，想要抬头望向床边。当恩元看到从被中伸出的导尿管和挂在床边的尿袋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平姨曾经和我说过，恩元最不喜欢的就是插导尿管导尿。

　　因为刚受伤的那几年，为了方便，恩元一直是使用内置导尿管的，但负责照顾他的保姆却还嫌麻烦，每天只给他导两次尿。日子久了，恩元就经常会出现泌尿系感染和急性膀胱炎，弄得他每年有大半时间都躺在医院里，人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直到后来遇到平姨，恩元的生活才得以改变。

　　从那以后，平姨宁肯自己平时多受累也不再让恩元用导尿管导尿。这几年来，在平姨的精心照顾下，恩元一直是按时喝水排尿，很少会出现失禁的状况。

　　现在，如果不是因为我，恩元也不会回忆起曾经让他痛苦的经历。

　　“恩元，刚刚是因为你高烧昏迷不醒，所以护士才给你插导尿管的，等你身体恢复以后就撤掉，不会让你一直用它。”我慌忙放下水杯，握着恩元因为激动而变得冰凉的手解释道。

　　恩元委屈的抿嘴看向我，眼里闪着泪光，胸口剧烈的起伏。

　　“恩元，你别这样，放松！我这就喊护士来，给你撤掉导尿管！你放松，千万别激动，不然会引发痉挛的！”我一边安慰恩元，一边按铃喊护士来。

　　“恩元，放松！放松！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我让恩元随着我的手势调整自己的呼吸。

　　半分钟之后，恩元浑身紧张僵硬的肌肉渐渐恢复瘫软，呼吸也归于平稳。

　　刚刚赶来的年轻护士站在我身后，有些吃惊的看着我问道

　　“是你……按的铃吗？有什么事儿？”

　　“啊，是这样的，能麻烦你帮他把导尿管撤掉吗？”我指了指挂在恩元床边的尿袋，略带歉意的对护士说道。

　　“撤掉？可以啊，不过……那样你可能会比较麻烦。”年轻的小护士偷偷看了一眼恩元，好心的向我提醒道。

　　“没关系，我不怕！”看着躺在床上脸色铁青的恩元，我微笑着说道。

　　小护士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动作娴熟的撤掉恩元的导尿管，然后转身从床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片成人纸尿裤。

　　“我来吧。麻烦你了，谢谢！”我从小护士手中接过纸尿裤。

　　小护士看看我，又看看躺在床上的恩元，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

　　待护士走后，我拆开纸尿裤的包装，站在恩元身边说道

　　“恩元，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恩元的眼圈有些发红，他别过头去用枕头蹭了蹭眼角，无声的抽泣起来。

　　我把被子掀开一些，慢慢退下恩元的裤子。虽然已经有过为恩元清理下 身的经验，但当我看到他细瘦变形的双腿时，眼泪还是忍不住掉出眼圈，滴在他苍白且毫无弹性的皮肤上，一点一点连成一片。

　　帮恩元换好纸尿裤之后，我又喂他喝下半杯温水。十二点多的时候，平姨带着刚熬好的粥赶回医院。

　　“恩元，你……现在还要赶我出去吗？”我看了一眼半靠在床上正等着让平姨喂饭的恩元，小声问道。

　　恩元挑起眉毛，冲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顿时兴奋的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拍手说道

　　“太好了！那让我来喂你吃饭吧，好吗？”

　　恩元一愣，看着我半天不做反应。于是我又按照老规矩，摘下手表举到恩元面前，盯着秒针走了十下，然后开心的从平姨手里接过粥碗，坐到恩元床边。

　　我用勺子将粥舀起轻吹几下，然后再用嘴唇试试温度。一切都确认无误之后，我才将勺子小心的递到恩元嘴边。恩元看看我，又看看站在我身后的平姨，有些犹豫的慢慢张开嘴巴。

　　这碗粥恩元吃的很慢，还时不时会被呛到。我不得不中途放下手里的碗，一边轻拍恩元的后背，一边用围在他胸前的毛巾帮他擦拭嘴角。

　　虽然喂恩元吃饭有些辛苦，但我却很开心。因为平姨当着恩元的面告诉我说，这是她从开始照顾恩元到现在，第一次见恩元那么听话的乖乖喝下一整碗粥。

　　下午从医院回到家里。

　　我坐在床边，看着半靠在床上明显没有什么精神的恩元，柔声说道

　　“恩元，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如果你想睡的话，我就坐到那边的沙发上去，如果你不想睡的话，我就坐在这里陪你。那……你是睡还是不睡？”

　　恩元想了想，然后笑着摇摇头，不肯睡觉。

　　“明明身体还没有恢复，却不肯好好休息。当心平姨骂你哦！”我一边皱着眉头数落恩元，一边动作麻利的踢掉拖鞋，爬上床盘腿坐在他身边。

　　恩元微微嘟起嘴唇，脸上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

　　我抿嘴轻笑，托起恩元蜷缩的右手摊开来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仔细揉捏着他不论怎样都无法完全伸直的手指。

　　“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握着恩元的手，很难想象他现在的感受。

　　恩元眉头微皱，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脸歉意的冲我摇头。

　　“恩元，其实你的手长的很漂亮呢。”我低头看着恩元虽然已经严重变形但却依旧白皙瘦长的手指，感慨道。

　　恩元听到我的话，脸颊又慢慢变得绯红。

　　我反复揉捏着恩元细瘦冰凉的双手，希望它们能变得温热起来。可是最后我却不争气的握着恩元的手，靠在他怀里睡的昏天暗地。

　　当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恩元正安静的靠在床上，睫毛微颤，呼吸均匀。

　　我实在不忍心吵醒恩元，于是又轻轻趴回他肩上，慢慢伸手环住他的腰，微笑着闭上眼睛，心中感到无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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