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晚风

　　晚会上那桩意外事故，向晚很快便抛诸脑后。
　　每日里照旧跟着团队一同跑各种活动与行程，无事时便潜心复习，或是去上一上表演课。

　　不过，这件事所带来的余韵，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尤其，当有一天，她们在休息的时候，周云舒掏出手机，一脸神秘地说要给向晚看一个“好东西”——
　　她与裴庭树的“CP”剪辑。

　　“……这些人可真有想象力。”
　　向晚看着用不同视频片段拼接出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画面，只能叹服。
　　周云舒笑她少见多怪，“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是不是不知道，裴庭树的CP，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让人家作品多，合作过的男女艺人数不胜数。你顶多只能算他CP大军里的一个小喽啰。”
　　说着，周云舒便切换页面，誓要让她看看裴庭树的“CP盛况”。

　　“你还是别给我看了。”向晚闷声阻止。
　　周云舒调侃：“别吃味。我百分百支持‘空庭春晚’，绝对看好你和裴庭树。”
　　看向晚一脸莫名，乐不可支地解释，“空庭春晚”，正是他们的“CP粉”给她与裴庭树取的名字。

　　向晚更郁卒，“能说吗？我觉得这个名字，兆头很不好。”
　　周云舒笑得要倒在她身上。

　　“空庭春晚”这股风，刮了几天，非但没有止息，竟还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拜网友神通广大的挖掘信息的能力所赐，就连他们共同拍摄的那一支香水的微电影广告都被翻了出来。
　　他们对手戏那几秒的镜头，又被反复地截出来。

　　向晚对此很有几分苦恼。
　　理智上，她可以接受，为了“热度”让渡一些属于自己的权利，比如自由，比如隐私；可私心里，她仍旧为自己划分了一片属于自己的、不希望被他人侵扰的、不对外开放的领地，与裴庭树合拍的那一支微电影广告，便是这领地里隐秘的一支幻梦。
　　可如今，这个梦被人大喇喇摊开在日光下晾晒，任谁都能上前翻检审阅。

　　更让她不适的，是公司也发现了如今她与裴庭树很有热度，且为了延续这热度，找了不少推手去营销。
　　一时间，“向晚”与“裴庭树”的名字，仿佛被捆绑一团。

　　为此，向晚没少找余妍抗议。
　　可余妍总是一句“这是公司的安排，我也无权置喙”，轻飘飘就将她打发了。

　　向晚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原本，裴庭树只是为了帮她解围，才在舞台上相助，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了，却还要因为他的影响力，继续利用发酵，将他不断地牵扯进来。

　　纠结了两天，向晚还是决定，先在微信上老老实实给裴庭树道歉。
　　她苦思冥想地撰写了一长篇信息，怀着壮士扼腕的决心，闭着眼发送过去。

　　裴庭树这一次的回复，比以往都要快。
　　几乎是消息发送过去的下一秒，向晚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切换出微信的界面，弹窗便跳出了他的回复。
　　快得她不由腹诽，裴庭树是不是根本没有仔细看她说了些什么。

　　点开来，果不其然，裴庭树发来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条：过几天我要杀青了。
　　向晚莫名，皱着眉，思索半天，还是不懂他的用意，只好老老实实发过去一个问号。
　　裴庭树：当天还有一个杀青宴。

　　向晚心里一动，犹豫半晌，才回复道：是开放的吗？我能去吗？我都还没参加过正儿八经的杀青宴呢。
　　消息才发出去，裴庭树很快拨来一个电话。

　　捧着手机耐心等回复的向晚不设防，险些将手机扔出去。
　　她屏息等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接通语音，将手机放在耳边。

　　裴庭树带着笑的声音顺着听筒钻过来：“想来吗？”
　　“当然。”
　　她小声嘟囔着回一句。
　　还是没忍住，稍稍将手机挪得离耳朵远一些，用手揉了揉好像要烧起来的耳郭。

　　裴庭树那边有旷远的风声，吹得他的声音也并不真切，忽近忽远，“那你来吧，我让邵时去接你。”
　　向晚的心也好像在被那隐约的风吹拂着，鼓噪叫嚣着要她快答应。
　　还好，残存的理智阻止了她。

　　向晚叹一口气，说：“但我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
　　“嗯？”裴庭树微微疑惑的语气。
　　向晚比他更疑惑，“你没有看我之前发你的东西吗？”
　　“成娱想要炒作你和我的CP。”裴庭树似乎换了一个地方，电话里骤然安静下来，“那跟你来不来杀青宴有什么关系？”

　　向晚卡壳，“我要是去了，万一被什么人拍到了，怎么办？岂不是主动送人头？到时候，可就不是炒CP，估计是真的闹绯闻了。”
　　若是真是如此，那她可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现在裴庭树面前了。

　　裴庭树顿了顿，“这件事，就这么让你困扰？”
　　江舟前两天来找过他一次，与他通报一些工作室最新的事务与新近的行程。
　　交谈间，特意提到了，最近他与向晚的CP在互联网上小有热度，且根据他们的观察，这里面，少不了成娱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裴庭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况且，就江舟说的，因为有了这一波小小的热度，WIND最近接洽的各方资源都跟着上扬。

　　他本就懒得管这些杂事，更何况，这种事，于他无损，于向晚，还小有裨益。
　　没有闹开，没有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也就随它去。
　　哪知道，先是莫名收到好长一通来自向晚的致歉小作文，现在，看她的态度，分明是不情愿，甚而受到了困扰。

　　向晚想了想，说：“困扰……是有一点点吧。”
　　“主要是，”她有点抱歉，“我怕你会觉得被打扰到……虽然云舒说你的CP数不胜数，现在大家都只是一时上头，加上我这边公司的推动，所以一时看起来声势浩大。不过，如果我是你，好心去帮别人，反而变成了别人博眼球、搏名气的工具……我也会很生气。”

　　裴庭树打断她，“我没有生气。”
　　向晚怔一下，忘了开口。
　　“这件事我来处理。”裴庭树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兀自道：“杀青宴……”
　　他沉吟片刻，“既然你有忧虑，担心得也不无道理，那就算了。”

　　听着他平静的声线，向晚反而有些忐忑，“……你生气了吗？”
　　“没有，”裴庭树沉默了一会儿，说：“别多想。我没有觉得被打扰，也不会觉得是被你利用。”

　　“……嗯。”
　　向晚轻声地应一声。
　　心里好像也吹起了一阵风，将连日里盘旋着的阴云轻轻吹散。

　　-

　　赶在最后一抹晚霞淹没于黑暗前，向晚终于到达目的地。
　　反身关上车门，她才站稳，路口一辆黑色别克商务便摁了摁喇叭。

　　小跑着过去，上车前，向晚还记得四下里看一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车里，邵时已经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手里，“可算来了。”

　　向晚接过水，抿一口，说：“之前有一个活动，错过一班高铁，过来的时候又碰上堵车，就晚了。”
　　邵时摆摆手，“没关系。他们的杀青宴估摸着也才开始一会儿，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向晚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邵时从后视镜里瞟她一眼，笑着说：“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大裴可惊讶了。”
　　“我其实本来想悄悄过来，没想到路上耽误了，怕来不及，只好说了。”
　　向晚摸一摸鼻尖，很不好意思。

　　她前前后后想了三天，推演了无数遍，可能发生的状况。
　　最后，还是决定，来参加裴庭树的杀青宴。

　　原想着等到了片场，再告诉裴庭树，给他一个杀青的惊喜。
　　结果一路上都在被各种意外延误，及至在高铁上，刷出了《秋声赋》官方微博发出的，裴庭树捧着花的杀青微博。
　　没有办法，这才联系了邵时，请求他来接应一次，免得她去片场扑一个空。

　　邵时呵呵地笑，“来了就行。”
　　车行约半个小时，停在一家酒店门前。

　　向晚望着洞开的玻璃门，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疯狂。
　　她折身，从包里掏出给裴庭树准备的，杀青礼物，递给邵时，“要不然，我还是不要进去了。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裴老师。”
　　邵时背过手，不肯去接，“有什么东西，你还是当面交给他吧。”

　　他看一眼向晚的神色，宽慰道：“你放心好了，今天出席杀青宴的，都是剧组演职人员，你都认识，别紧张啊。再不济，还有大裴兜着呢。”
　　向晚没好意思说，就是因为可能都认识，她才更不敢进去。
　　也不知自己是被什么蛊惑，听了裴庭树一句邀请，竟然真的头脑发热，跑了过来。

　　邵时轻轻推她一把，“先进去吧，别杵在这儿，小心被人拍到。”
　　向晚顺着那力道，往前走了两步。

　　进入宴会厅后，向晚才知道，为什么邵时会让她别紧张。
　　她原先设想的，是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这场杀青宴的规模，远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除了剧组的几个部分领导，主要的演职人员之外，几乎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场。
　　光是酒桌，就不知道摆了多少台。

　　她来得晚，恰好错过了酒席刚开场时的导演发言，大家已然已经放开自我，喝得正酣。

　　邵时领着她，朝裴庭树所在的主桌走去。
　　行至半途，向晚被人拦了拦。
　　“向晚？你怎么来了？”

　　向晚顿一下，看一眼，认出来，是剧组里几位服化组的老师。
　　在剧组时，她等戏等得实在无聊，就会去找她们，和她们关系一向不错。

　　“我……”向晚看了看邵时，回道：“我听说你们今天杀青，过来看一看。结果路上耽误了，过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转场杀青宴了。”
　　“别说这些了，快来坐。”
　　小化妆师热情招呼，添了一把椅子，拉着向晚要坐下来。

　　向晚推拒不过，也就只好顺势坐下来。
　　她抬头，看了看仍站着的邵时。
　　邵时耸耸肩，朝主桌的方向指一指，对她做口型：我先过去。

　　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们交流些不在剧组时的趣事，向晚全程心不在焉。
　　隐蔽地抻长脖子，往主桌那儿瞟一眼，却没看见裴庭树。

　　正纳闷时，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人站到了她身后。
　　熟悉的气味先一步笼过来。

　　裴庭树一只手撑在她椅背上，随意道：“来给大家敬个酒。”

　　男主演亲自前来，给她们敬酒。
　　一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才好像忽然反应过来，纷纷站起来。

　　向晚也端起面前被摆好的酒杯，站起来，侧身，要与他碰杯。
　　杯口还没靠近他的，先被裴庭树拦住。
　　他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什么时候来的？”

　　向晚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还未张口，身边的人先替她解释，“向晚才来，刚坐下，她来庆祝我们杀青。”
　　“既然来了，怎么不去跟导演打声招呼。”
　　裴庭树一副“怎么这么不懂事”的口吻。

　　向晚眨眨眼，反应过来，“是我不对。”
　　裴庭树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对她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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