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

　　“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和一堆小朋友们一起上课……”叔叔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一颗颗年轻的头颅，内心深处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1987年9月，在周岩的安排下，叔叔在当地一所名不见经传的高中办了入学手续，跟着高三一起上课复习，准备明年的高考。

　　几个月前，叔叔听说亚杰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看来姐妹俩以后可以常聚了。大红差了一分落榜，据说回到乡下后就没了动静。叔叔可以想象到大红的痛苦。可是又能怎样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你高兴的时候，总有人在难过，没谁的人生总是一帆风顺。他又能好到哪去。想到夕日热热闹闹的几个伙伴，终于还是各奔东西，叔叔长长叹了口气。
　　“我现在也有了新的目标和头疼的事啊……”叔叔望着眼前堆得厚厚的考卷和教材，不禁头疼起来。

　　虽然叔叔比同班同学都大上一两岁，但因为叔叔那张具有欺骗性的娃娃脸，大家反倒觉得他年纪还小些。可是叔叔心里总觉得自己年纪太大，感情经历复杂，社会经验丰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祖国的花朵给荼毒了。所以高三一整年，他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在学校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和同学的沟通几乎为零。

　　周岩每天准时去校门口接他，表面上看特别温暖感人，实际上是他只是怕叔叔出去瞎混。所以他要严格掌控，叔叔不在学校的时间。
　　“周叔？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我又不是犯人，总得偶尔放我出去透透气吧。你这天天潇洒自在的，哪知道我们高三考生的辛苦。”
　　“我以为你可能只是落下一点功课，没想到你基础那么差。我这天天义务帮你补习功课，哪有空出去潇洒，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小朋友？”
　　叔叔一想到周岩给他补课时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情景，就恨的牙痒痒。
　　“报答？暴打你一顿我都不解气。”面对气场强大的周岩，叔叔也只敢在心里偷偷骂他。
　　谁知周岩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后排的叔叔，冷冷的追问了一句：“怎么？不回答？那我就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让你报答了。”
　　叔叔被周岩的眼神吓得汗毛倒竖，连忙拉开书包拿出一本书来挡住自己的脸。

　　回到家里，饭菜早已摆在桌上。不用多想，都是周岩从楼下饭店定的餐。他不会做饭。
　　两个人吃过晚饭，叔叔自觉地就去洗碗，扫地拖地了。周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叔叔的书包，检查他一天的功课情况，取出教材来，开始飞快的学习。
　　等到叔叔打扫完卫生，周岩也已经把叔叔一天学习到的新知识看的透透的了。他把书一放，一把拎着叔叔的领子就把他放到餐桌前，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堆新的教辅书来，“嘭”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这星期做完。来，书本翻到178页，这个知识点我觉得你应该重点掌握下。”周岩指着那页书上的知识点，异常严厉的盯着叔叔。
　　叔叔无奈的坐下。自从他住进周岩家里，他心里就一直有个疑问。
　　“你真的不用上班的吗？”叔叔再一次发出灵魂深处的拷问。
　　“闲话少说。这个知识点，对应的习题在这本书的30页，那几道题你先做一遍。不懂再问我。”话音刚落，周岩的大哥大响了。
　　“喂？对，好，马上到。”挂断电话，他就转身离开。
　　叔叔一时没反应过来，脑海中大齐他们的各种猜测逐渐浮现出来。
　　“黑|she|会，地头蛇，杀手……”
　　叔叔拼命的摇了摇头，他实在无法把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大活人和什么杀手联系在一起……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学习吧。考上大学就能自由啦。哈哈。”一想到考上大学之后，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放浪形骸，叔叔就突然来了学习的劲头。

　　周岩大多数时候都会陪着叔叔直到深夜，叔叔学习，他读书，看的都是什么《文心雕龙》、《古文观止》这类连书名叔叔都看不懂的书。他偶尔也会翻一翻，梁启超，鲁迅，林语堂的作品。
　　“喂，我看要不你来考吧，反正你学的比我快比我好。”叔叔学得实在烦了，就忍不住想去招惹下对面看书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周岩。
　　“我？晚了。你，正好。”周岩头也不抬的随口应付了一句。
　　“哪有，你应该没比我大多少吧，二十出头，怎么晚了。不会吧……”叔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不会已经四十多岁了吧……只是显得年轻……难怪生活滋润，出口成章的……”
　　周岩好像被刺激到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凑到叔叔面前，不由分说的就伸手扣住叔叔的后脖颈，然后用一个狠狠的吻堵住叔叔的嘴。扣在叔叔脖颈后的那只手不断用力，好像挨得怎么近都觉得不够。
　　那是一个十分霸道的缠|绵的吻，恶狠狠的，好像想通过这个吻把叔叔的魂魄给吸走嚼碎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周岩轻轻的舔了下叔叔的鼻尖，然后一脸不怀好意的问道：“你再说，我几岁？”
　　叔叔被吻得晕头转向的，鼻子上，脸颊上，嘴巴上，下巴上满是口水。他朝着周岩不断眨巴着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然后露出一个猥琐的笑。
　　“十八岁！”
　　周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狠狠揉乱了叔叔的头发，随手掏出一张身份证放在桌上。
　　“小朋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叔叔赶忙凑过去看了眼，上面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旧照了。
　　出生日期那一行写着：1963年10月27日。
　　叔叔心里想的是：“原来只比他大五岁，现在也才二十多……”
　　嘴上说的却是：“果然已经是个老大爷了……”
　　周岩只是抬了下眼皮，没有理会。
　　叔叔自讨没趣，继续埋头苦学。

　　那一年，生活简单而平静，周岩始终没有动叔叔，叔叔也渐渐的习惯了有他在一旁陪伴的生活。叔叔的人生，似乎正朝着一个满是希望的方向轰隆隆的行进着。
　　那一年，冬去春来，叔叔看到北归的燕子，会想起小时候清安阻止他捅燕子窝时涨红的脸；看到房檐下那一排长长的冰溜子，会想起清安帮他打落高处的冰溜子时高高举起的手臂……
　　那一年，四季流转，物是人非，叔叔看到春草、夏虫、秋叶、冬雪，都会想起那个总是浅笑着的文雅清秀的少年。
　　那一年，叔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可心里的恐惧却越发清晰浓烈。他害怕看到这个世界，却又不能不去看这个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里曾经有清安，因为这个世界里不再有清安。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可在叔叔眼里，却起了一层总也散不开的薄雾，像是蒙了一层眼泪。

　　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
　　考试当天，一大早，叔叔就被周岩从沙发上拽了起来，然后他指了指手表，又指了指餐桌。
　　叔叔这才发现自己差点睡过了头。他走到餐桌旁发现四个盘子里端端正正的用瓜子摆了“金榜题名”四个大字。周岩罕见的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
　　叔叔望着那一盘瓜子，觉得既温暖又好笑。然后他端起一盘来，抓起一粒瓜子一边嗑着，一边问道：“你是打算让我这么磕着进考场吗？”
　　周岩这才想起来还没准备早餐，赶紧冲进厨房，结果就是对着一堆锅碗瓢盆发愣。
　　“算了，别装的好像你会做饭一样。我到楼下早餐店吃个包子就成。”叔叔边说边飞快的收拾好考试要带的东西，笑嘻嘻的出门了。
　　周岩怕叔叔紧张，没有送他，只是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叔叔那天的状态特别放松。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但反而是这种轻松的心态，让他超常发挥，居然真的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全国重点，但也是还不错的本科学校。

　　1988年6月底，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天，叔叔激动的上蹿下跳，一个劲儿的吼叫着“我自由啦！我成功啦！”。而周岩坐在沙发上，看着得意忘形的叔叔，表情有些复杂。
　　叔叔终于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这才注意到周岩一直没有讲话。他一屁股坐在周岩旁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把那张红彤彤的北京某某大学的通知书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的说：“我厉害吧，哈哈。怎么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周岩转头，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叔叔。叔叔以为他要吻他，不由自主的把脸凑了上去。
　　结果周岩“啪”的一声，把一张纸拍在叔叔脸上。
　　叔叔吃了一惊，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开支。再仔细一瞧，第一行的日期刚好是他住进周岩家那天，最后一行居然是刚才他买冰棍儿的记录……
　　“周岩，你连一双袜子的钱都记上去！这么小心眼儿的吗？”叔叔看着那张事无巨细的流水账，再看了看最下面那个总额，只觉得脑子要炸开了……
　　“我和你非亲非故，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养你？我都说了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要回去读书。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学费我会帮你垫付。但是你以后赚钱了，要一分不差的还我。我不收你利息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周岩摆出了一副谈生意的姿态，眼神专注，语气严肃。
　　叔叔转念一想，他说的似乎有理。
　　“天上不会掉馅饼。看来周岩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傻瓜。”
　　“好吧，那我可能要还很多年了……你等的了吗……”叔叔认认真真的把那张纸折好还给了周岩。
　　“多少年我都可以等。”字字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叔叔的心突然被一丝暖风轻拂了下。他一脸感动的看着周岩，情不自禁的就凑过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周岩的侧脸。
　　周岩仿佛被那个吻电到了，他吃惊的望着叔叔。叔叔没有躲闪，红着脸伸手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
　　周岩突然露出心旌荡漾的坏笑，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眼神突然就有了侵略的味道，好像看到肥羊送上门即将开荤的饿狼一样，用力抓住叔叔的后脖颈，把他的脸慢慢送到自己嘴边，咬住他的下嘴唇，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
　　叔叔也闭着眼睛主动的回应着。

　　冷不丁的，周岩松开了叔叔，一把把他推到沙发上。
　　他俯视着已经神|思|迷|乱的叔叔，哑着嗓子问道：“想好了？”
　　叔叔不敢看他的脸，扭过头去，轻轻点了点头。
　　周岩伸手扳过叔叔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盯着叔叔，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叔叔，角色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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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蛋了……算了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无奈，叔叔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帐，任由他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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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这才发现，在某些方面，他还真是有些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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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房间内散发出浓烈的石楠花香……
　　叔叔已经变成了一根面条。周岩俯身，凑到他耳边，问了句：“现在懂了什么叫‘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了吗？”
　　周岩本想再调戏下叔叔，谁知叔叔突然转过头来，一脸猥琐的说：“我现在不止懂了这一句。还有‘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衾裳’，‘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叔叔厚着脸皮喋喋不休的念叨了好一阵子……
　　周岩居然被他念得脸红了，狠狠的敲了下叔叔的头，含笑骂道：“臭小子，原来你没有努力学习，整天净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叔叔顺势坐了起来，捂着头，反驳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不是？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让我多读书的。”
　　“谁让你读淫|书了！？”周岩哭笑不得，随手点了根烟，赤|身坐在沙发上抽了起来。
　　叔叔凑过去也想来一支，被周岩狠狠的打了一下，骂道：“你不适合抽烟。去洗澡吧，你看看你身上。”
　　叔叔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场面，皱起眉头，骂道：“你特么不知道收敛点儿吗！这么不体恤小朋友的吗！”
　　周岩一脸得意的笑道：“这已经放你一马了，来‘日’方长。”
　　叔叔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只觉得气不过，不服气的争辩道：“凭什么！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跑到上面去啦！”
　　周岩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说：“我第一次见你就告诉你了啊。”
　　叔叔这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周岩的那句 “我，只在上面，下面免谈。”的话来。
　　没想到，自己种下的因，结了颗只能自己默默吞下去的苦果来……
　　叔叔莫名其妙的就吃了个暗亏，气呼呼的冲进浴室，洗着洗着，不争气的脑补起周岩刚才说的“来日方长”的画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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