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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茶禅一味【下】
她已经忘记上次睡在一起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七岁，或许是八岁，总之是算不上太记事的年纪。
早晨睡醒时，明菁喝光了妈妈煮的皮蛋瘦肉粥，然后愉悦的叹口气，说去上班。
“晚上吃什么？”明菁妈送她走出门口，然后说，“早些回来。”
整整一天，明菁都因与妈妈的关系出现缓和而开朗可爱。在走廊里遇到拿着袋文件夹一边抽烟一边走路的周大化。他乐着说是不是昨晚小登科了。
“怎么说话呢？”明菁踹他一脚。
“我是看你今天精神饱满的有些异常，怕你回光反照。”周大化又往前迈出两步，转到正对着明菁，停下动作。
“没调乱扯。”明菁说，“我今儿高兴。”
“怎么？”
“明天大登科，那个生活栏目的新活立马开张。”
周大化抱紧双拳鞠了一躬，把文件夹往笑脸上一拍，说，“恭喜，小弟有事走先。”
“你等会儿。”
“……？”
“昨天在哪儿呢？又鬼祟又阴险。”
“呃……”周大化轻轻皱起眉头，然后一下子把脸笑开，“逛窑子呢。”说完摇摇文件袋，转身离开。
明菁摇头苦叹。心想周爷爷说过，悟则为佛，迷则众生。这小子肯定是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的人不快乐。
凭着直觉就能找到快乐，躲避痛苦。痛苦本身就是因为顾虑太多。
她知道周大化执迷的是什么。
他曾说那个女人是坏人。
但人的思想如果没有感情的纠葛，坏人就不会有那么多。
回到办公室，明菁把生活百态栏目的策划调出来，鼠标在字里行间点来点去。动作大概是在修改，不过心情是不在焉的。
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是17点05分。明菁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手机的推盖上推来推去，给周大化口中的坏女人的电话还是拨了出去。
她说亲爱的我想你了。
王霞说我们的想念总是彼此充满了灵犀，“你在哪？”
“报社，晚上出来喝酒。”
“我现在喝茶了。”
“恶心。”明菁啐了一口，接着说，“我还有二十五分钟下班。”
“我在同天商厦这里的上岛，下班过来找我。”
挂断电话，明菁翘着腿，两只手玩弄一支黑色钢笔，一边瞅着天花板，一边捉摸着怎么把周大化目前的行为状态如实的告诉王霞，又怎么把他的心理状态基本属实的告诉她。
但肯定不能瞎掰。
佛门十戒：杀、盗、淫、两舌、恶口、妄言、绮语、嫉、恚、痴，其中就有一条妄言。
她把眼珠转了转，拔开钢笔的帽子，在打印纸上写下妄言与绮语四字，又画个圈圈把它们圈住。
如果用绮语去修饰妄言，信的人就会变多。那么绮语变成真语，妄言化作缄言。
离成佛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她看了看时间，然后双手合什，两眼半阖，神情庄严肃穆，一如一尊神抵。
轻声念了两句《无常经》——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王霞坐在上岛咖啡最里面的位置，光线算不上差，但却很暗。明菁在里面绕了一圈，最后还是打电话才找到的。
她坐在用蓝白相间的格子布铺的桌子前，脸上画了浅浅的淡妆。眉毛很长，习惯性的舒展开来，看着明菁落座。
明菁和她对视一眼，心里忽然就有点不自在。她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些疏离的笑意。
“喝什么？”她笑着问。
“你喝的什么？”
“铁观音。”
“我也要。”
“这茶杀精的。”
“杀卵吗？”
“不知道。”
“那我陪你试试。”明菁说，伸手遥遥阻住正要往这里走过来的服务生，然后告诉她照着王霞的饮品来一份。
喝茶的时候，王霞问她，最近还和洪贞有没有联系。
明菁摇摇头，说打过几次电话，但都没有接。
“怎么不接？”王霞把茶杯放到胳膊的右侧，笑看着明菁。
“你今天好怪。”明菁也笑了，“总爱问些有的没的。”
“就是问问。”她把牙齿笑了出来，像微凉的春风那样笑。
“你和洪泰呢？”
王霞和明菁一样摇摇头。
“这两兄弟不一样。”明菁说，然后她们两个杯子里的茶水都见底了。
泡第二次的时候，王霞深深吸了一口茶叶的味道，抿抿嘴巴，说，“我听赵庄庙里的和尚说，茶和禅是一样的。”
明菁学她深吸一口，作出倾听的模样。
王霞就接着说，“和尚说，都可以自苦中升腾出清香。咱们活着也是这样。我就问他，活着没有香味。我本以为他会跟我打机锋，但没想到他跟我说，那是因为你的生活太苦了。太苦了什么香味都没有，所以你们凡人寻欢，我们和尚也去酒肉。”
“花和尚。”明菁噗嗤一笑，王霞也跟着笑了。
这之后，王霞一直把话题牵到她们还在上学的那些年。王霞告诉明菁，其实她那时，好快活。
“现在就不快活了吗？”走出上岛咖啡，准备各奔东西时，明菁问她。
王霞不置可否，穿着黑色长裙，高跟鞋在柏油马路上踩出嗒嗒的声响，影子在路灯下一长一短地走远。
明菁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纳闷一会儿，也走向回家的方向。
但她并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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