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理想圆满

　　四月中旬的时候，学校照常安排了春游。

　　南城中学的春游向来与众不同，其他学校的学生在游乐园里上天入地，要么就是在景点里逛大街，南城的学生在某农业基地学农。

　　学农是官方说法，唐楚凡高一的时候，全班翻了一整天的红薯垅，最后把整个班的女生都搞疯了，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们扛着铲子，看着那个基地找来指导他们种地工作人员，“哥，你说，这整好没？”

　　大哥看了看，认认真真地说：“妹整好。”

　　姑娘们把铲子往土里一插，还不忘动作专业的踩了一脚，“你再说一遍，想好了说，说得不对这铲子就铲你头上。”

　　她们威胁人的姿势非常专业，就是语气太温柔了，听了也生不起气来，大哥笑了笑，非常配合地说，“行吧行吧，差不多就得了。”

　　吃土一天这才结束。

　　今年的安排要人性化一点，包饺子和烤红薯。文科班包饺子，理科班吃文科班包的饺子，充分考虑到了文科班女生多的特点……
　　可是，文科班的女生也不会包饺子。

　　秦子涵右手端着饺子皮，左手犹犹豫豫，半晌扭头看顾则笑，“这个咋包？”
　　顾则笑其实之前也不会，南方人家里是没有包饺子传统的，都是吃馄饨，梯形的厚皮子，自己家可擀不出来，还得去市场买，然后裹陷，一扭，一捏，就成了，哪有饺子这样的，还得捏个花边出来。
　　但是顾则笑学得倒挺快，两手一托一捏，居然就成型了，口子也封得很紧，旁边帮忙的阿姨凑过来看了一眼，“小伙子厉害的，包的真的蛮好。”

　　顾则笑带着黑色口罩，轻轻咳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

　　前段时间天气比较热，顾则笑穿少了，结果这两天降温，减衣先锋顾则笑首当其冲，一天打了快二十个喷嚏，按照本地一个喷嚏一声“百岁”的说法，顾则笑都能成仙了。
　　其实就是，着凉了，感冒了。

　　顾则笑知道自己生病，所以也只是试了一个就不动手了，就连试着包的那个也没和大家的放在一起，梁娘娘四处转悠，转到这边，啧啧啧感叹“我们班女生一点也不心灵手巧”，结果瞟到顾则笑端端正正立着的饺子，“咦顾则笑倒是不错嘛。”

　　“是啊是啊，但是他生病了不能包。”秦子涵艰难地捏了一个，总算是捏成型了，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托盘上，饺子颤颤巍巍地站了一秒钟，啪叽一下，倒得十分干脆。

　　“……”梁娘娘：我走了，告辞，你们包出来的饺子不要给我吃。
　　“顾则笑你没事做的话就出去转转吧？”梁娘娘拍了拍顾则笑的肩，“今天天气不错呢，出去转转透透风也好的。”

　　文科班在包饺子的时候，理科班在烤红薯。

　　今年的学农内容比之前还是轻松了很多，虽然主题不变，好歹不是种地，能享受“丰收的喜悦”了。唐楚凡一边把自己的红薯从塑料袋里捯饬出来，一边伸手去摸林天刚刚从包里掏出来的薯片。

　　“所以，这个，怎么烤？”周斯同从炉子旁边拿起大铁钳子，试着用了一下，毫不意外地被杠杆原理打败了，前段过于长，而且因为材质的缘故，拿着特别坠手，周斯同没有心理准备，第一次差点没拿起来。

　　胡宇凡也接过来颠了颠，试着往炉子里夹了一块炭，好巧不巧站在下风口，新炭往里一加，迸上来一堆灰，胡宇凡一时间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喉咙里还呛了不少，举着铁钳子往后面退，“这事儿你们谁爱干谁干吧，我肯定是不行了。”

　　一群毫无农村经验的男生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简单粗暴地把红薯往灰堆里扔，反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让带着余温的草木灰将红薯慢慢烘烤至散发出香味。

　　四个刚刚从地理刨出来的红薯，带着没有擦干净的泥，就真么被扔进了还有明火在烧着的炭灰里，林天拿着火钳时不时拨弄两下，其他三个人外在旁边的石头凳子上打瞌睡，烟熏火燎的环境，总算抑制住了他们把周末作业从书包里掏出来写的冲动。

　　周斯同歪靠在胡宇凡肩膀上，未成年的男孩总是睡不够，从上车开始周斯同就在打瞌睡，一路到这怕是十几个呵欠都打过去了。“老胡，我好困啊。”

　　胡宇凡被他传染也打了个哈欠，“好无聊啊，不知道文科班在干嘛。”
　　“听说是在包饺子。”唐楚凡从包里偷偷摸出手机，他知道周六要春游之后特地周日来学校的时候就悄咪咪带在身上，上课的时候一直锁在自己抽屉里，今天早上起床才拿进包里，开玩笑，春游没有手机，那春游有什么意义。

　　四下看了看，老师都不再这里，唐楚凡点开微信，给置顶的那个联系人发消息：“你在哪呢？我过来找你。”

　　“不用，我马上到你那儿了。”

　　唐楚凡抬头，恰好看到顾则笑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往这边走过来，唐楚凡先是举起手来挥了挥，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索性从座位上蹦跶起来，往顾则笑那边跑。

　　其他三个人顺着他的动作一转头，好巧不巧看见唐楚凡扑进顾则笑怀里。

　　周斯同：“不矜持。”
　　胡宇凡：“没眼看。”
　　林天：“汪汪汪。”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性，即使属于正常体重范围，自带的惯性也是非常可观的，顾则笑被扑地后退了几步才稳住，生怕自己摔倒后把唐楚凡也给带倒一直在往反方向推他，结果唐楚凡紧紧勒着他的腰，把感冒中的鼻塞患者勒得差点喘不上气，最终还是顾则笑实在受不了了：“哥，哥你松手，你快把我腰勒断了。”

　　唐楚凡这才慢慢放开，隔着口罩在嘴唇的位置悄悄亲了一口，“你推我。”

　　“我这不是怕你摔了吗，”顾则笑伸手摸了摸唐楚凡的头发，“你怎么学会撒娇了。”

　　“为你学会的，可爱吗。”唐楚凡往后退了一点点，为了让顾则笑摸他的头摸得更方便，他把头微微低了一点，顺着目光大量顾则笑的脸，“你是不是又瘦了。”

　　顾则笑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感冒以后没什么胃口，吃得肯定比以前少，但这会儿必须死不承认：“没有，黑口罩显瘦。”

　　显瘦个屁。唐楚凡捏了捏顾则笑的脖子，接着顺手勾住了他的肩膀，“走吧，我们烤红薯呢。”

　　另外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顾则笑顺从地被唐楚凡带着往这边走。
　　周斯同：“我天老顾在楚凡面前也太软了。”
　　胡宇凡：“五毛钱我赌楚凡是攻。”
　　林天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下火堆里的烤红薯，“我过去问问那边女生有没有多出来的红薯。”

　　他们这红薯烤得也是全凭感觉，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熟，一点具体概念也没有，几个人琢磨着，多烤一会儿总没错，结果林天从炭火堆里扒拉出来一个黑的看不出曾经是个红薯的坨坨，几个人才意识到，原来还有“过火”这一种说法。

　　几个人立刻对这个坨坨进行了研究，都说不是自己的，一定是之前一拨人忘在火堆里的，顾则笑看了看，“说不定只是外面的皮糊掉了呢？”

　　哦，又意识到一个新概念，“外焦里嫩”。

　　刚从火里面扒拉出来的烤红薯，除非你又一双“铁砂掌”，否则真是霹雳无敌金刚蛋一般的存在，五个人很有耐心地等表皮降温，然后看着林天两只手各套了一个塑料袋，缓缓捏住烤红薯的两端，用力一掰！
　　！
　　“好烫熬！”林天刚刚摁下去就松了手，人类的嗓子硬生生嚎出了哈士奇的感觉，顾则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在自己书包里翻了翻，竟然翻出来一袋湿巾纸。
　　“老顾！你到时是什么品种的居家好男人！”林天整个人扑到桌上，把手伸到了顾则笑的鼻子下面，“怎么不早说你又湿巾纸啊！”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烫。”顾则笑抽了一张放到林天手心里，后者拿着纸巾，小心翼翼地掰开。
　　“这个黑炭的私生蛋里面是金黄的！”林天咦了一声，“所以这是谁的？”

　　还是没人承认。
　　林天只能又在火堆里扒拉了一番，发现四个烤红薯还是四个，刚刚拿出来的确实是多出来的。

　　“老顾来得巧啦，刚好多出来一个。”胡宇凡把刚刚掰开的烤红薯连着塑料袋子一起推到了顾则笑面前，“吃吃看，据说很好吃。”

　　其实都不用据说，这边一溜的小火堆，都在烤红薯，老远就能闻到这边红薯的甜香味，再说面前这个金灿灿的，放在街边卖都是最讨人喜欢的那种。
　　顾则笑不爱吃甜食，但是他很喜欢烤红薯，喜欢到如果路边看到一定要买一个的那种，拿纸巾垫着手轻轻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很好吃的。”顾则笑把另一半递给唐楚凡，“你尝尝。”

　　唐楚凡十分讲究地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勺子，挖着吃了一口，“好吃，就是炭火味道有点太重了。”

　　“不会啊，烤红薯就是这样的。”顾则笑又咬了一口，“没有烟火气的烤红薯是没有灵魂的。”
　　“为什么啊？不会很不健康吗？”

　　“难得吃一次，难得不健康一下，”顾则笑看着手里的烤红薯，黄里带点红色，“就像大家都知道肯德基麦当劳是油炸食品，不健康，可是我们还是会去吃，因为好吃啊。”
　　“口腹之欲，一定要满足的。”顾则笑说着，吃着，不小心被烟火熏到，转过头咳嗽了几声。

　　唐楚凡又伸手捏他的后脖子，“我们一会儿换地方吧？”

　　“为什么呀？”胡宇凡四处看了看，“这儿挺好的，还有坐的地方。”

　　唐楚凡看着顾则笑因为咳嗽咳得凶而变得通红的脸，“烟太多，太熏了，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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