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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舍掉的庸俗
索拉怔怔地凝视着面前难以想象的恶心景象,躯体在宕机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诚实地连连后退,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唔呃——呕,这就是间桐家的虫术吗?”
仿佛突然深刻理解了“魔道乃外道”这句话,索拉厌恶地瞥了一眼彼此交叠蠕动的、给人压倒性的生理不快感的浩瀚虫海,甚至不由自主地庆幸了一下自己没有修习魔术的资格。
要一位女性和这些东西朝夕相处,她宁愿痛快点直接去死!
毫不犹豫地快步原路返回,索拉对自己的好奇心感到了深深的后悔。不该仗着有盟约大着胆子来的,要是间桐脏砚说得再清楚一点,她也不至于——
嗯?
眼角余光似乎在一片阴惨惨的青黑色里,瞥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
她迟疑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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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地平线的束缚中彻底挣扎出来了。晨光遍洒,然而总有些照不到的地方。
迪卢木多背负着一动不动的某人在街道之间快速移动着,尽量避开早起的行人。他并没有立刻回到御主身边去,而是沿着反方向疾驰,径直冲入了远坂宅附近一栋空荡荡的烂尾楼里。
建筑物内部像是依旧停留在三小时以前的黑夜里,暗的几乎看不清脚下,里面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黏糊糊的霉味儿,伴随着单调而规律的水滴落地的声音。迪卢木多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紧绷着的躯体这才放松了一点。
他扛着肩上的重物继续往里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似乎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蜷缩在承重墙下的一团生物微微颤抖了一下。
“Berserker的御主……请您……”
意识缓缓回笼,一下子便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感攫住了。
似乎四肢百骸都在抽搐着嘶声尖啸,他居然……还没死吗?
“……间桐先生,你还好么?”
唔,可以说差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啊……等等,谁在叫他?
白发的青年费尽力气撑开了眼皮。在他身前三步之外,有过一面之缘的Lancer正以担忧的眼光注视着他,踯躅着不知该不该近前。
间桐雁夜疲惫地瞥了一眼自己身前——这三步的距离里以他为圆心散布着各式各样的虫尸,让来人几乎无处下脚。他慢吞吞地用失去知觉的手勉强撑起身子坐直,声音嘶哑得令自己都害怕:“怎么……赢了吗?”
黑发的从者轻微地摇摇头,随之把肩膀上死气沉沉地垂着头的男人放了下来:“您提供援助的条件,我已经带来了。”
他所要求的条件……那是……
意识到了什么,青年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这位是远坂家的家主。”
“远坂——时臣!!!”顿时陷入癫狂状态的间桐雁夜嘶吼着,燃烧的意志力撑起了几近废品的残破身躯,“你怎么敢!你这垃圾,把葵和小樱害成这样……你怎么敢就这样死了?!!”
“请您冷静一下!”迪卢木多在短暂的愕然后立刻出声解释,“虽然的确是重伤状态,但只是为了防止惊动Archer所以把他打晕了……”
“……”间桐雁夜无力地瘫回了墙角,“你不早说。”
两人相对无言地等着家主大人醒过来。间桐雁夜盯着后者西服上深色的血迹幽幽开口:“你呆在这里做什么,不回去吗?”
一直不自觉频频往外看的从者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我需要确保他不能使用令咒召唤Archer。还有,”不太确定盟友的感情偏向,他略带犹豫地观察着雁夜的表情,“在您处理完您的事情后,我必须让他‘彻底’退出圣杯战争。”
彻底退出……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彻底呢?
但是这个人,是葵的丈夫、樱和凛的父亲。他从没想过……真的要……从她们那里夺走吗?
他的迷茫和纠结毫无遮拦地展露在脸上,迪卢木多无声地叹了口气,刻意抬高了声音,语气一反常态地锋芒毕露:“您在想什么?归根结底这是我的战利品,您并没有处置的权力吧?!”
形销骨立的青年顿时浑身一震。的确……
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这可是圣杯战争啊。这样的话,他也无能为力——
一抹无意识的笑意浮现在他半边完好的脸庞上又转瞬即逝,速度之快让迪卢木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个男人……不对劲。果然,他和修的御主才是最正常的吧。
对自己幸运数值E这件事毫无自觉的从者默默往外挪了一下。
远坂时臣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弟子关切的面庞,而是脏兮兮正在往下渗水的破旧天花板。
他十分迷茫地打量着四周,试图坐起来:“绮礼?”
第一个音节刚出口,一柄寒光烁烁的红色长/枪猛地抵到了他的喉结上。尽管对方的分寸掌握得很好,但脆弱的要害部分还是传来了尖锐的痛感。
懵逼的远坂时臣:……弟子呢?Archer呢?防御魔术呢?
然而留给他思考人生的时间并不多,手持红枪的迪卢木多全神贯注凝视着他,裹挟着无形的冷漠气势开始宣布判决。
“您最好仔细思考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Archer的御主。”
“一旦发现您有动用令咒的倾向,我会即刻动手。您大可比较一下Archer的速度是否赶得上我出枪的速度。”
“那么,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请尽快解决。”
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对放弃反抗躺在地面上的自己说的,而是对身边的什么人。这个语气,应该不是他的御主……圣杯战争的其他参战者并没有关系和自己特别密切的吧?
怀抱着这样的疑惑,他看见了一旁倚在斑驳墙壁上形貌骇人的青年。
“……间桐雁夜。”懦弱的男人,畏惧家族的责任而逃走,又因为贪恋圣杯不惜变成这样回来吗。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神已经赤/裸到足够激怒对方了。雁夜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怒火直奔主题:“我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小樱交给脏砚?!”
本来无意回答的,但迫人的形势让他觉得还是不要激怒对方为好:“这种事……当然是为了让幼女能有幸福的未来。”
“你说什么?!”
这个男人理所当然一般的回答,根本无法与事实重合起哪怕一星半点,因而产生了一种错位的、古怪的荒谬感。
间桐雁夜甚至忍不住产生了“因为怕激怒我,所以编造了比较好听的原因”这样的想法。但地面上重伤垂死、被长/枪抵着喉咙依然气度从容的魔术师,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说服了他。
——那人是打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育有二子的魔术师都有这种烦恼。魔术回路只能传给一人,另一人终有一天必将被打入庸俗的这种落差……特别是我的妻子是位太优秀的母亲,樱和凛的资质都少见的优秀。其中一个的可能性会被牺牲掉这种事,又有哪一个父母希望那样的悲剧发生呢?”
“我的两位女儿,都必须受到魔道家族的加持。”远坂家的家主如是说,“这种情况下,出养是最好的方法,而间桐家的要求等于上天的恩赐。”
白发的青年痉挛着,紧紧抱着头低声闷笑。
“庸俗啊……”
到头来,居然是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
阳光弥漫的青翠草地上,嬉笑追逐着的一双孩童。温柔的母亲坐在凉亭里微笑着,满含爱意地注视着她们。
居然只是怕“庸俗”,就这么……割舍掉了?
脑海中的画面猛地切换。阳光不见了,背景变成阴惨惨的青色。总是害羞地躲在姐姐身后笑着的小女孩,一/丝/不/挂地躺在虫池里,眼神木然得像是认清命运的傀儡。
她的年纪或许还不足以理解自己的生活骤然崩裂至此的原因,但是,已经足够理解“被抛弃了”这个事实。
被放弃了。不想要了。不是姐姐而是你呢。
小樱……做错了什么吗?
和妈妈跟姐姐一起在阳光下玩……似乎有过那样的记忆,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能那样称呼的人了。
索拉紧紧捂着嘴唇,把尖叫死死掐灭在喉咙里。在虫海里无助地被推起抛下的稚嫩躯体,对命运无力反抗被迫全盘接受的麻木感似乎弥漫到了台阶上,把她整个淹没了。
不想这样啊……但是,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因为我“没有价值”。
视同理所应当,乖顺地被压迫的话,大概会好受一点吧?
一滴久违了的眼泪倔强地从眼眶里奋力探头,顺着面颊滞涩地滑下来,把手背上鲜红的令咒缓缓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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