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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飞,飞啊飞。
是以第二日谢飞白醒过来的时刻看到的人是刑若离。
据说师父谢泰安抱着棋盒邀海公公下棋去了。
整整赢了海大顾三十六局,一局一个赌注,赌注乃是他最贵重的东西。
海公公把三百多年里积攒下来的家当都输给了谢泰安,气急之下,飞升了。
确切的说海大顾本在前一日与谢飞白喝酒的时刻就该飞升的。可是看着醉过去的谢飞白,他还是心软了一下,想着等这小东西醒了之后再行离开。
......可见一时之间的妇人之仁,让他输了个精光,再不飞升,他可能连身上的粗布道袍都得扒下来送给谢泰安这小子,海公公气愤不已,奈何书院里异香弥漫,铺天盖地的各种鸟儿结着队列已然来迎他了。
自己也是三百多岁的人了,怎么会答应了这毛头小子开的条件。海老头心中苦笑,可他心中还是有些感慨,不由得摸一摸袖中那一件硬邦邦的物件,转眼望向棋桌旁的谢泰安叹道:“这小子出手也忒大方了点。”
刑若离闻讯匆匆忙忙抱着谢飞白赶了过去,边跑边跟谢飞白发牢骚:“你说这是什么事,怪事年年有,这三五年里也太多了!玉娘飞了,他娘的,海公公这老不死的居然也要飞!真是他娘的奇了怪了!”
谢飞白抱着他的脖子嘎嘎笑:“看,看,鸟,这么多的鸟!”
刑若离便道:“他娘的老海就是走的鸟运!” 似乎还是不解气,便又骂道:“飞就飞吧,跟个娘们儿似的弄出这臭烘烘的味道来也是够风骚。”看见别人飞升,刑若离和广大的师兄弟们永远都只会恶言恶语的诋毁!
“胡说,很香,味道,很香。”谢飞白反驳道。
“你个小叛徒!”刑若离狠狠瞪了一眼谢飞白,反手把她的帽兜盖了下来,“别看了,就个鸟又不是没见过,你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丑样子。”
谢飞白最讨厌别人说她丑,使劲揪着刑若离肩膀的肉掐了一把,刑若离咬着牙哼了一声,摇头叹息喃喃自语道,不管是什么年纪的女人,他娘的这一招都是无师自通的!
后面赶上来的师兄见刑若离龇牙咧嘴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水师弟,别说是你了,师兄我也觉得海公公他娘的不仗义啊!明摆着还有一年阳寿他也就该入土为安了,谁知道这老小子如何得了这番际遇!不公啊!老天不公啊!”
刑若离扭头一看,见是平日里很是投机的王师兄,一把就打开了话匣子,二人边走边酣畅淋漓的理论了一番。
等谢飞白从帽兜里挣扎出自己的小脸来,海公公的院子里已然又挤满了无数的老头们儿。
谢飞白自从记事开始,这已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玉娘飞升,第二次是谢泰安为了换丹药开坛送酒,第三次便是这海公公飞升了。五六年的时间里她已见过两次飞升,她觉得很没意思,海公公以后不能陪她玩耍了,她觉得伤心,便哇哇的哭起来。
继去年玉娘的飞升之后,书院里的众位师兄弟着实羡慕了一段时间,现在忽的又来了一个海大顾,这无异于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们再一次受到了刺激,一个个眼红脖子粗的望着海大顾,恨不得生切一块他的肉下来,吃了立地成佛。
海大顾感受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众位师兄弟眼神里的“热情”,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好在他马上要走了,猛然间听到谢飞白的哭声,寻了过来,端肃立正,恭恭敬敬地冲谢飞白施了一礼,又从袍袖里拿出一个小儿手掌大的碧玉葫芦来递给她,眨眼便飞上了云头,连一句话都没留,顷刻不见了。
谢飞白闭着眼睛哭的哇哇的,根本就没有看见海大顾给她施的一礼,这是她多年来的遗憾。
云台书院沉静的似乎死去一般,唯一活着的,在那一个很是邋遢的墨衣人怀里抱着,拿着一只玉葫芦,哭的好像死了爹娘一般。
*
十二年后。
京城三百里外的五月观,观中遍植槐树,一到五月,槐花漫天,香气袭人。
谢泰安一人又做爹,又当妈,把谢飞白养活了过来。
等到谢飞白很有智慧的时候,已经是六岁的时光了,扎一个小道髻,会跑会跳,还可以用简单的话语和谢泰安唠嗑借以打发时光。
那时节,谢泰安手执酒壶,一口口歪着头喝着小酒,悠闲地侧身躺在院中的长条石台上,石台很窄,是用来供奉的祭台,上方的墙面中挖空了一部分,里面供着三清道祖的金身。
简陋的很。
另一面便是一间小小的茅屋,是二人休息起居的地方,夜里躺在床上还可以看见茅草缝隙间的星星。如果下雨,那便一夜不能安睡。
方圆百里都不曾见过人烟。
天上落下一片一片的槐花瓣,撒在谢泰安的道袍上,就像把他自己当做贡品供奉给仙人一般,一动不动。
谢飞白蹲在花树下,搜集一片一片的花瓣放在篮子里,这是中午的饭食。
白玉一般的槐花香香甜甜的,有着一股子圣洁的味道,一朵一朵的从地上捡起它们来,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供桌上的师父身边多了几个人。
准确的说是三个人,长须道袍,席地而坐,他们在偷师父的酒喝。
于是,谢飞白毫不客气的大喊了一声:“有小偷啊!”便把谢泰安惊醒了。
到现在谢飞白都很敬佩自己的胆量,再怎么说她和谢泰安以二对三,基本是没什么胜算的,尤其这二里还有一个刚刚六岁的孩子。
谢泰安打了个激灵,撑着脑袋的胳膊猛地一滑,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撒了一地的酒。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谢飞白再一看,那三个人却都不见了。
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飞白磕磕巴巴的把刚才的事情和谢泰安一说,谢泰安张着嘴巴,神色古怪的盯着她看了半天,他的嘴巴根本没有动,谢飞白却清楚地听见一个声音说,难道这真的是染墨?
谢飞白眨眨眼便回他:“师父,我真的是染墨啊?”
谢泰安的嘴巴便张开的更大了,然后狠狠地把她抱在了怀里痛哭了起来。
劝都劝不住,一直哭了一晚上,月亮升到头顶才让她去休息。
她觉得莫名其妙。
从此谢飞白每天都会看见,有三个长须道袍的男人从墙上的三清金身中走出来,与师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五月观的门外自此也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但是他们从来不和谢飞白说话,就算路过门口也是匆匆忙忙的跟见了鬼一样走开。
师父说,他们才是鬼。
不过还好,五月观最起码再也不复那荒无人烟的寂寞。
也是这以后,师父便很少守在她身边,大多的时间都在绣春楼喝酒行乐。绣春楼是一只白狐狸开的妓院,里面是一大窝的骚狐狸。谢泰安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带她去一些有钱人家“化缘”,化下的银钱全用来周济了那帮畜生。
除了偶有师父接济,可怜谢飞白小小年纪便懂得挖野菜,摘野果,砍柴卖钱,集市买米的行当。
师父说,反正你也饿不死,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你活着就应该照顾自己,跟别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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