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慕雪窝着一团火坐在公交车的后面，她不想跟顾炎的母亲闹成这样，但是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不好惹得她如此讨厌自己。车上放着广播，慕雪一句也没听进去，倒是前面坐着的一对男女引起她的注意。
　　“要是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慕雪听见女人靠在她爱人的肩头上问，看他们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样子，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肯定是男方正带着女友去见家长。
　　男人安慰她不要紧张，“要娶你的是我，又不是他们，他们要是真的不喜欢你，那我们就私奔吧。”
　　尽管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女人也很满意这个答案。慕雪别过头看向窗外，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她听见广播正在播送天气预报：“随着冷空气南下，明天起南方地区气温急剧下降，在未来的一周里上海将迎来今年的第一次降雪……”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慕雪连了线，顾炎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慕雪，你总算接我的电话了！很抱歉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我替我妈给你道歉，其实她人很好的，可能是看见我对你好有点吃你的醋才会这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炎，初雪那天我们从各自的家里出发，如果能在大街上遇见彼此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吧。”慕雪突然说，她能想象顾炎在电话那头愣住的样子。
　　“嗯？”
　　慕雪重复一遍：“我们在一起吧，初雪那天。”
　　忘了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慕雪只记得那天和顾炎打了好长的电话，她笑了好久，真的很开心，直到下车后才结束了通话。
　　走过一条街，拐个弯，就看到家了。慕雪疑惑地看着门前停着的几辆黑色轿车，立刻警惕起来，不会是讨债的又来家里找麻烦了吧？可是转念一想，那些人并非开得起如此奢华的豪车，那么到底是什么人会来家里？她完全没有思绪，摸出钥匙开了门。
　　“慕雪，你总算回来了，李董事长已经等了你一个小时了！”慕舒婷看见女儿，一脸容光焕发，像是见到宝物一样。
　　“李董事长？”她很快看见客厅有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坐着，另外一个直挺地站在他的右手边。
　　“你好，慕雪小姐。”坐着的男人见到慕雪后礼貌性的站起来。
　　慕雪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但见他慈眉善目，便卸下提防，对他颔首以示礼节，“您好。”
　　站在旁边的男人介绍道：“慕雪小姐，这位是T.O.D的董事长李泽毓先生，我是李家的管家赵明礼，董事长此次前来是特地来拜访您的。”
　　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大概五十不足，四十有余，却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称“您”，可见李家的规矩森严。慕雪微笑，“叫我慕雪就好。”耳后转向李泽毓，“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吗？您……认识我？”
　　李泽毓道明来意：“我无意中看到你的作品，觉得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想要着重栽培你，送你到法国ESMOD深造，你看可好？”
　　慕雪还在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很快明白了大概，他口中所说的看了她的作品应该就是上次负责人要的设计图稿吧，当时他们只是说有公司要看一下她的其他图纸，却没想到竟然是国内最大的服装设计公司T.O.D，而此时此刻，T.O.D的CEO就坐在她家，竟说要着重栽培自己！
　　赵明礼见她有所思考，还以为她要提什么条件，“慕雪小姐，您放心，您在法国的一切费用均由我们承担，如果您不放心慕太太，也可以带她一起去，所有开销也不用您支付，每个月您还会有一笔可观的零用钱，最重要的一点是从今以后你们母女就此可以摆脱还债的生活，那些人不敢再来找你们麻烦。”
　　慕雪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
　　李泽毓笑，“你不必惊讶，我既然决定找你，就肯定是掌握了你所有的资料。当然，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以后为我们公司效力，这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的事，你要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T.O.D，但能进我们公司的寥寥无几。”
　　慕舒婷也劝女儿：“慕雪，能得到董事长的赏识这可是天大的荣光，你还犹豫什么，赶快答应啊！”
　　她自然明白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也许今天错过了日后就算能翻身也必定是要经过长时间的打磨，但是……但是她要是去了法国，顾炎怎么办？就在刚才他们才有了约定，她真的不忍心一次又一次伤害他。
　　“我……董事长……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我……”慕雪心里摇摆不定，她不想放弃这个弥足珍贵的机会，又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勇敢追求的感情。
　　李泽毓懂她的意思，“的确有点突然，我理解你的感受。这样吧，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到时候一定给我答复。”
　　说着他起身要离开，慕雪和母亲送他上车，直到几辆车开远，慕雪还不能完全相信刚才的事实。
　　慕舒婷带女儿回屋，拉着她的手问：“你还考虑什么？你难道还想过这种生活吗？”
　　慕雪坐在沙发上沉默，眉头拧的很紧，她的心真的很乱，很乱。
　　“你是不是……”慕舒婷顿了顿，“因为顾炎？”
　　慕雪抬起头看她。
　　慕舒婷叹了口气，前两天在慕雪房间收拾的时候看到顾炎的笔记本时她就明白了，“果然，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这个当妈妈的还会不知道？”
　　“妈……”慕雪鼻子有点酸，“我……我舍不得……”
　　慕舒婷见女儿对那小子真动了情，于心不忍，“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女子不怀春，妈妈是过来人能够理解，但是孩子，你要掂量掂量孰轻孰重，你真的要为了一段不知结局的爱情放弃光明的前程吗？”
　　慕雪脑袋里一团浆糊，现在只想独自静静，起身走向卧室，“我这会儿不想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慕雪蒙头睡到天亮，被顾炎的来电吵醒，“今天还补课吗？”
　　“不了，”慕雪下了床，拉开窗帘，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雨，“你要出来吗？”
　　顾炎问：“去哪儿？”
　　“我发地址给你。”慕雪给他发了短信，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跟电话那头的人商量妥当，才换了衣服洗漱。
　　顾炎提前到了约定地点，等待十分钟后他也看到了慕雪，今天她穿了粉红色的厚毛衣外套，头发扎成一个马尾，令人眼前一亮。
　　“你把头发扎起来很好看。”顾炎一直盯着她看。
　　慕雪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拿手在他眼前晃晃，“看够了没？”
　　顾炎摇头，一脸正经的说：“不够，想天天这么看。”
　　慕雪扯了一个微笑，心里五味陈杂。
　　顾炎看了一眼天空，喃喃的说：“要是今天下雪就好了。”
　　慕雪装作没有听见，引着他去了一个地方，不一会儿，顾炎站在一扇门前，问身边的人道：“这是哪里？”
　　慕雪开了门，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工作室，她也是搞设计的。”
　　顾炎果然看见了缝纫机，各色布料，卷尺，样衣……房间有点暗，还有一股衣料的特殊味道。慕雪开了灯，跟他解释来这里的原因：“你大概猜到了，我带你来就是想为你做一件衣服。”
　　顾炎根本没想到她要给他亲自做衣服，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
　　“嗯。”慕雪应着已经拿着尺过来了。
　　突然的靠近让顾炎有些局促不安，慕雪的心也突突直跳，但仍保持从容的神情给他一一量完了所有需要的数据。
　　“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慕雪走向工作台，试图打破这过于暧昧的氛围。
　　顾炎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们一人一件吧？”
　　他忍住没说“情侣装”，慕雪当然懂他的意思，并不反对，“但是这样的话只能做两件简单的T恤了。”
　　“T恤很好啊，一年四季都能穿。”顾炎看起来很满意。
　　慕雪不置可否，“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图案？”
　　顾炎想了很久，但都觉得没有新颖之处，要么就是别人已经采用过了。既要不落俗套，又要只属于两人的独一无二，还真是伤脑筋。
　　“这样吧，”慕雪似乎想到了什么，“图案就用我们的个人卡通像，怎么样？”
　　顾炎恍然，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既可爱，又不重复。“你好聪明！就这么办！嗯……你画我的，我画你的。”
　　“好。”慕雪递给他纸笔。
　　顾炎画得很仔细，画了擦，擦了又画，画了很久，他想把慕雪画得很美很美，但总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慕雪画好后凑过来看他的，笑道：“我有这么漂亮吗？”
　　顾炎小鸡啄米似的，语气很遗憾：“其实画得还不够好。”
　　“很好了，你再画下去就不是卡通版了，就这样吧。”慕雪替他做了决定，着手做起来。顾炎就安静的站在一边欣赏她做衣服的样子，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很热爱这项职业，从头到尾她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这几块布料上，手法熟稔，很是专业。
　　等到大功告成，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慕雪揉揉肩膀，发现顾炎坐在一个藤条编制的椅子上睡着了，她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顾炎睁开眼睛，声音懒懒的发磁：“好了？”
　　“嗯。”慕雪把成品给他看，“怎么样？”
　　顾炎站起身，对着镜子比照一番，“很好看。”
　　慕雪心情不错，收拾完东西，跟他说：“我们吃饭去吧。”
　　顾炎并排走在她右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问了一句：“我们今天……算约会吗？”
　　“啊？”慕雪扭过头看他，只觉得手被一只柔软温暖的大手握住，下一秒她就看到顾炎拉着自己的手放进衣服口袋里，而他目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没有说话。
　　慕雪不敢乱动，任由他握住，她轻咬着下嘴唇，突然很想笑。
　　这个时候，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想吃什么？”顾炎轻轻摩挲慕雪冰凉的手问，“火锅？寿司？”
　　对学生来说消费有点高了，一两顿还行，可是以后时间这么长，她可不想败光他，慕雪摇头，“我们吃面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面做得特别好吃！”
　　顾炎随她，只要她高兴就好。
　　这家面馆是四川人开的，四川面的核心重在红油，很显然这家店的老板是业界良心，不仅量足味道也正宗，最后慕雪撑着肚子满足的和顾炎走出来。
　　天早就黑了，顾炎想送她回家，慕雪考虑到这两天母亲因为想离开上海的事情应该不会喜欢顾炎，为了避免见面，慕雪说：“我家离这里很近，你就不用送了，天冷，快回去吧。”
　　顾炎坚持要送她回家才放心，慕雪又找了各种理由搪塞，顾炎说不过她只好听她的话。
　　“那明天学校见。”顾炎走之前说。
　　慕雪点头，跟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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