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觞楼

　　胖子一说我才开始关注那个铜像，非常原始的青铜铸造，保存的比较完好，工艺算不上多精湛，反正我是不大看得上这种粗线条的抽象表示方法。刻的是一只鸟，看样子很像我们路上遇见的怪鸟，只是头上的三根毛变成了一条毛发，那只阴冷的眼睛则被刻画成了一张木然的人脸，看起来有点搞笑。
　　据胖子说，他是在一个老人家的藏书里看到这种东西的，当然他会去看那种古书的原因要参考他看山海经时的经历。胖子苦着脸说看封面上那个女的胸画的挺大的，就又上了一次当，翻开才发现是一本幼稚的简笔画（胖子切中要害，说实话我觉得这个雕像就是简笔画风） ，但他还是以卓绝的毅力把书看完了。胖子说这是一个公元前出现的文明，名字叫“喾”，这个文明带有一点奇特的神学色彩，说白了就是崇拜。不过他们崇拜的不是什么人神，而是一个长相奇特（胖子说像棒槌）的兽神，并且热爱人祭。胖子拍了拍那只铜鸟的头，说这也是他们崇拜的一个图腾，但可能这胖子手底力气没大小，这一下生生把人家鸟头给拍下来了。胖子是北派，下斗信保佑的，这一下把人脑袋都拍下来了非常晦气，他赶紧捡起来安回去，一面嘀嘀咕咕道：“对不住，对不住，鸟兄弟多担待……”
　　我一听就笑了：“你什么时候还跟鸟成兄弟了？”
　　胖子大怒，刚要骂我，手一松鸟头又滚下来了，乓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两半，连那个小人脸都摔出去了。
　　这下好了，安回去人家也不收了。
　　胖子瞪我一眼，又对那雕像道：“手滑了下，您大人有大量啊……”说完又觉得不对，嘿嘿傻笑了下，看得我笑的肚子都痛了。
　　胖子索性也不管这个了，拉着我们又围成一圈，非要跟我们好好科普科普这个喾国。他说喾国是母系氏族，世世代代都是女王，加上遗传基因好，女王都漂亮的不得了。古代社会大部分都有等级森严的特点，喾国也不例外，女王的地位极高，豢养大批男宠。这些被选中的男人不需要充当劳动力，好吃好喝地养着，唯一的功能就是帮助女王产下继承人（我确定说到这里的时候胖子咽了口口水，我默默地在心里打击了下胖子：想被包和谐养也要看脸才行）。不过女性极权也会造成不少麻烦，母系氏族对男性的压迫丝毫不亚于日后父系氏族对女性的压迫，不同的是母系氏族中被压迫的人有足够的力量反抗，终于在连年战乱中男性士兵不堪重负，趁机引入外敌击垮了女王统治，因而喾国迅速地建立起了父系社会。但好景并不长，这些原本充当劳动力的男性并没有足够的知识和经验来领导政治活动，甚至皇室的男孩都不能像女孩一样接受领导技巧的教育，过于快速的社会转型致使国家被一群毫无统治经验的人搞得一团乱麻，最终在与先进外族的战争中彻底消亡。后来据说喾国遗民为了恢复政权做出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举动，比如大肆人祭之类的，祈求得到他们神明的帮助，结果当然是失败了，这一支史前文明就永远地停留在了历史中。
　　听完我立刻反应过来：“那这个地方跟上面那个墓真的不是同一时期的。”
　　胖子点头道：“十有八九。”
　　我记得在鲁王宫的时候我们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把墓故意建在别人的墓上，形成藏龙穴。不过藏龙穴的话一般那个“龙穴”风水是非常好的，根本不会出现尸变，而底下那个用来藏龙的墓，才会因为被吸干了灵气而变得无比凶险。可按照闷油瓶他们那时候的经历，那样大规模的起尸，应该不会在龙穴里出现。那这样把这个墓建在别人的墓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能够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小花已经醒了，他看起来脸色好了不少，正从黑眼镜肩上起来。闷油瓶跟胖子看到这一幕都没什么反应，可能单纯觉得是盗墓兄弟情；而我作为一个知情人士，看他俩这搂搂抱抱的姿势，怎么看怎么觉得……基情四射？
　　“可以出发了。”黑眼镜道。
　　小花身体还稍微有点虚弱，不过他也是个练家子，没这么轻易倒下。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原来的布条被拆下换上了新的绷带，捆绑方式看起来非常专业，黑眼镜跟我说的他在德国拿过什么学位看起来好像不是骗我的。
　　黑眼镜扶着小花，我们把火灭了，打着手电继续前进。手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弄丢了两只，还有两只快没电了，不过幸好那个筷子头壕，给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电池。一路沿着通道走的畅通无阻，期间我把这是两个墓的推断跟小花说了一下，明显发现小花脸色沉了一下。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小花是担心这个叠斗的格局，后来想起来，才发现自己一路上遗漏了多少重要的信息。霍家的牛角杯，王盟，小花一路的举动，神秘的筷子头，实际上我遇到的一切都已经把这个秘密悄然暴露在了我眼前。只等最后一个人，轻轻一指为我点破。而当我最终发现时，已经不可避免地身处漩涡中。
　　通道走到尽头，雕塑出现了变化。原来两边都是整齐的铜鸟，现在忽然出现了堵在路中间的铜像，显眼的让人无法忽略。
　　这是五个一排的人像，雕刻风格延续先前的简笔画风，看起来很滑稽。但由于这东西出现的突兀，我们都很认真地看了。人像的保存程度不同，第一尊最完整，有鼻子有眼的，身上刻着代表盔甲的方块片，即使是那么简洁的笔画，也能看出面部表情相当狰狞，就好像在怒视来人。后面的人像跟它造型完全一致，脚踩青铜基座，披甲直立，手上拿着铜刻的刀具，只是损坏程度更大。
　　我们本来都走过去了，我又想起来什么，硬拉着他们折回来。
　　一路上看到的鸟像，虽然刻的很丑，但保存基本完整，连细微处都没有什么磨损，那个鸟头也是在胖子的大力摧残下才脱落的。相比而言，这里铜像的损坏就有点蹊跷。胖子起初对此不以为然，但在闷油瓶黑眼镜和小花都肯定了我的观点后，他就无话可说了。
　　原本以为是自然破损的人像，仔细比较起来就能看出大文章。
　　铜像大约一人高，凭我的身高能很顺利地看见铜像头部。第一尊人像的头部非常完整，而第二尊的嘴却破了一个洞，第三尊是眼睛空的，第四尊我看了好久才发现是没有耳朵，第五尊则比较明显，没鼻子。
　　我们都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继续走了下去，心里有点微微的发怵。末了胖子走的时候还一脚踢到基座上绊了一下，发出的声响把我吓了一跳。
　　当时我们都觉得人像的表情很狰狞，又带着刀，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是一个警告。就连胖子这样的老北派，都不会觉得一个墓里的死雕像有什么威胁。可事实证明，我们犯了一个无比重大的错误。盗墓贼与生俱来的贪婪害了我们，并让我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们穿过通道，进入到一个圆形的墓室。圆室的大小有点像放置天地舆图的那间墓室，只是这间圆室装饰十分简洁，只有两根粗大的青铜立柱高耸在两边，一直插到顶端看不见的地方。
　　铜柱非常粗，上面有奇怪的钩状物，悬挂着粗长的青铜链，乍一看有点像炮烙的刑柱。其中一根铜柱下方散落着一具巨大的骸骨，看长度好像是蛇一类的东西。直到看到那个三星堆造型的青铜面具我们才确定，这应该是一条跟我们在舆图那里遇到的一样的蛇，或者说舆图那里的蛇就是从这里的铜柱上搬运下来的。看来这两条蛇原来是被青铜链绑在铜柱上呈缠绕状，想想看就很壮观，结果被那个墓的修筑着搬了出去。至于有两条为什么只搬了一条，这个现象实在有违人的本性，我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小花轻轻地叫了一声，踢了踢什么东西，发出金属的响声：“铁器。”
　　我赶忙凑过去看，发现蛇骨下面压着大量的铁制刀具，锈的一塌糊涂。流行青铜的年代铁器非常稀少，而且大多都是生铁，一折就断。闷油瓶捡起一块铁片，看了一眼皱眉道：“锻造已经接近钢了。”我道：“可能是修上面那个墓的工人留下来的。”胖子一直沿着圆室边缘查看，忽然惊呼一声。我们围过去，看了一下也大吃一惊。
　　圆室边缘的石壁上有一小段楷书书写的文字。在青铜时代看到楷书就跟在月球表面发现霸王龙化石一样，这一定是顶墓的工匠留下的。我粗略地看了看，文言文不难，大意是说他们在修建墓穴的时候发现了下面这个墓，从里面带了点宝贝上去埋在他们修的墓里。这种行为已经算是盗墓了，不过这个盗墓比较奇葩，盗上来不卖接着埋。我继续看下去，他们到这个圆室看到两条龙非常震惊，想把它们搞上去供起来。但是领头的人看不起龙首上面具的雕刻风格，想要把面具摘掉，他们刚摘了一条龙的面具，龙就活了。跟神话里说的不一样，这条龙非常凶残，杀死了他们很多人，不过他们最终也杀死了这条龙，惶恐地把另一条原封不动地运到顶墓。被龙杀死的同伴埋在了圆室里，下面是一段祈福的文字。
　　我常年做拓印，看古文比较快，第一个看完。到结尾扫了一眼署名，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他娘的居然是汪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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