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似倾城

　　奶妈死了，晚上的一场大火把整个清幽园烧的面目全非，原来青绿的小竹林；幽幽的小亭榭；静静的院落，都已经被骄横的火蛇吞噬而光，仅剩下些残垣断壁，约莫辨析原来的芳景。
　　卓轩为在晚风中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宛尘披上了披风，“奶妈怎么样了？”宛尘声音已经因刚才从火势中逃离的呼救声后变得沙哑。卓轩摇着头。宛尘的泪水就这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卓轩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把她抱进怀里，些许能让她好受些。
　　将军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来来回回，终于把火给浇熄了。将军夫人将宛尘安顿在了将军府的客房里，并叫人炖了参汤给宛尘压压惊。随后赶来的将军见火势已灭便问起卓轩：“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卓轩皱眉却有些吞吐：“嗯……不知，不过宛尘的奶娘死了。”“宛尘？”将军看着卓轩，“上次和她一同出去后你便与她走的近了。”卓轩低头不语。
　　一旁的将军夫人却是不解：“他俩都要成亲了，为什么还不能多亲近些？”将军没有理会夫人，便命素萝带他去见宛尘。
　　透过窗户还能看到点点烛光，将军轻扣门：“颜姑娘可是还没睡下？”只见房门缓缓打开，宛尘见是将军便要行礼，将军抬手示意免礼，看宛尘气色欠佳，将军便让素萝去厨房拿点红枣银耳汤来。
　　将军直言相问：“本来夜色已深不便打扰，但事关人命，老夫必当要问个清楚。颜姑娘可知清幽园为何起火？”
　　宛尘收起桌上方才夫人送来的参汤，听到将军问起缘由不禁抽泣起来：“都是我不好……虽然已是春分，但我依旧会让奶娘给我在屋里放一炉子，暖暖屋子。可炉子不知怎的翻了烧到了幔帐，接着又烧到了屋梁，然后又烧到奶娘的屋子，我怎么敲门奶娘就是没动静，于是我就出园子叫人，可是等我回来……奶娘还是……”话已经被哽咽吞没。
　　“是吗？就这么巧？”将军用着狐疑的眼神看着宛尘。
　　“将军，您是什么意思？”宛尘停止了哭泣。
　　“没什么。”将军抬眼看向宛尘，停顿了片刻，“颜姑娘就这么跟皇上汇报此事？”
　　“跟皇上汇报？”宛尘皱眉不解地反问道。
　　将军浅笑带着些许鄙夷：“颜姑娘打扰了，早点休息吧。“
　　“将军！”宛尘正色眼神暗淡，“将军，您要知道虽然我颜宛尘还未嫁进李家，但是从皇上赐婚开始，我便是坐着八抬大轿从江北千里迢迢来到都城。虽然没有拜堂，但是全梁国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是李大将军的儿媳妇了，您却对我还存怀疑虑。如果有什么事皇上要开罪，我会没有任何干系？将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出嫁后，从此夫君便是这个女人的全部，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也是我爹从小教导的……”
　　将军摆手摇头：“没必要和我说这么多……”
　　“跟皇上汇报事物的都是奶娘。”宛尘这一句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将军的不耐烦。
　　将军停顿半晌，笑了，笑着这个是单纯，还是蠢的姑娘。
　　这种笑让宛尘无地自容：“将军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将军俯身凑到宛尘的耳边慢慢说道：“让皇上作废这桩婚事。”说完便拂袖而去。看来宛尘还没进门就已经不受公公的待见了。
　　将军离开后不久，卓轩随即便进了屋看着恍惚的宛尘：“我爹和你说了什么？”宛尘摇摇头自然地挽起卓轩的胳膊：“没什么，就是问清幽园是怎么着火的。”卓轩放下宛尘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只是个意外，你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吧。”宛尘淡淡地问卓轩：“皇上有没有重新下旨说我们什么时候完婚？”卓轩摇头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羞涩，闪闪烁烁：“没有。不过三天后沁媛公主便要出嫁了，皇上派我爹护送公主。你早点睡吧。”
　　这一个晚上宛尘都没有睡着，太多的事情挥之不去，到了清晨才有些睡意，一不留神便睡到了晌午，不过也没人打扰。身边少了一直服侍的人儿，倒是也不习惯。
　　素萝为宛尘端上一盆洗脸水便是一脸讨好：“少夫人睡这儿可习惯？”还好这将军府还有这人可以熟络，宛尘点点头。素萝又说：“少夫人饿了吗？我都让厨子把菜都留着呢，等会儿我给您端来。”宛尘依旧点点头。
　　正巧将军夫人带人端着当归人参老母鸡汤来看宛尘，一进门便抓住宛尘的手，摸着宛尘的脸蛋，怜爱地抚慰着：“哎，气色还是不怎么好。晚上也是没睡好吧。今天早上想叫你一同与我去清承寺烧香，好慰藉一下你奶娘，可是怕又伤了你心，所以我就自己去了。不过这一去还真没白去。”说着便给身旁端着汤的婢女使了个眼神，婢女随即把汤端到宛尘跟前。
　　宛尘心头一紧，是张熟悉的脸，一张有着和她相似的脸。宛尘不禁脱口而出：“姚铃儿？”
　　“你们认识？”夫人有点惊诧，一旁的姚铃儿则是热泪盈眶跪倒在地磕起头来：“没想到又能遇见姑娘，铃儿更想不到姑娘竟是夫人的儿媳妇，真是太好了，都是大善人。”
　　“你不是应该在……”宛尘扶起姚铃儿淡淡地说。
　　姚铃儿抹着泪哭着回答：“自从你们走后，那几个抓我的人不知怎么的又找到了我。为了不连累那对好心的夫妇，我便跟从他们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我又逃了。我也不知跑了多远，身上没有钱，我便城门口行乞，直到今天碰到夫人，才把我带回府上的。”
　　将军夫人摸着姚铃儿的脸又悲天悯人起来：“当时看这姑娘可怜就想多给点银子，但是正经一瞧，倒是与你几分相似。现在干干净净的，倒是更像你了。你俩相貌这般相像，却命运如此不同，哎……”一声悠长的叹息，叹尽了世间众多不平事，然而却只能叹，又怎能改变的了。
　　“颜姑娘，既然奶娘已去。你和铃儿又这么有缘，要不就让她来服侍你如何？一个小姐身边总得有个贴身的丫鬟服侍才好。”夫人苦口婆心地说，希望两个姑娘不要辜负这个缘分。
　　宛尘起身行礼：“有劳夫人费心了。我第一次见到铃儿姑娘时也觉得我俩缘分匪浅，私想着会不会是我失散的姊妹儿呢！只是方才我已经许素萝，让她今后陪我左右，方才还正想对您说呢！”说着，宛尘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素萝，素萝连忙点头。
　　夫人看了看素萝，无奈的又叹了口气：“哎……也罢，也罢。铃儿从小也是粗野丫头。也没服侍过什么人，想必也手生，那就在我身旁服侍就好了。素萝么，既然你俩已经说好，那就随你的意吧。”说着瞧了瞧天色便吩咐素萝和姚铃儿一同为宛尘打点午膳，顺便让姚铃儿熟络熟络地方。
　　“估摸着你早上也没吃什么，趁热先把这汤喝了，也好安神。”夫人端起汤来，宛尘一脸心不在焉，浅尝了几下，来到都城这么久，将军夫人却鲜少关心过她，突然这么殷勤让宛尘甚是不惯。
　　“姑娘和轩儿可好？”夫人试探着问着。宛尘送向唇边的勺子不禁顿了顿。
　　“颜姑娘你要知道，我家轩儿虽然表面上看着寡言少语，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对你上了心。我以前都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的，晚上赏竹品酒，白天船舫览景，昨天见你忧伤，依旧夜话安抚。连沁缘公主来都是草草敷衍，别的姑娘跟不用说，除了……”话到此处，夫人却停顿了一下：“姑娘你同轩儿这皇上所赐的姻缘也要好好珍惜，不相辜负才是。”
　　宛尘细心听着，心里生甜，但是这个“除了”虽然很是小声，但是依旧干涩，便不禁询问：“夫人说的‘除了’？”
　　夫人似乎觉察到自己的最快，已经说漏了些，只能叹息：“她也是个福薄的姑娘。当年是我自作主张许了这门婚事，却没想到老爷和轩儿都如此上心，只是这姑娘同轩儿有缘无份早早就……”说着又哀叹了一声，“这清幽园烧了也好，当年那姑娘死后他也在园里独自待过一段时间，那里估计有着对那姑娘的思念，烧光了就一了百了。”说着夫人又紧握宛尘的手，“不过，这都是过去了，现在你才是轩儿心上人儿。姑娘也要好好珍惜啊！”
　　“夫人放心，宛尘定会珍惜。”宛尘嫣然一笑，眼里却闪烁着些许忧伤。
　　午膳过后，宛尘的心里依旧不能平静，五味杂陈，思绪错乱纷杂。“素萝，同我去清幽园看看，我想为奶娘上柱香。”宛尘起身着衣。素萝为宛尘穿好衣服：“嗯，没想到少夫人如此注重主仆情谊。”素萝又问：“少夫人是不是不喜欢那位铃儿姑娘？”宛尘摇摇头莞尔一笑：“我只是觉得同你比较亲熟罢了。”
　　残垣颓废的园子，弥漫着阵阵焦熏味，飞舞的杂灰似乎告诉你当时它是有多么的狂狷。宛尘点上一炷香插在了那一片焦灼的废墟上，静静等着。
　　“宛尘，宛尘。”一个身影从后面抱住了宛尘，“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宛尘愕然回头，依旧是那个笑若灿星的翩翩少年：“烨廷？”
　　“唉唉唉，你怎么能如此无礼！在不放手我就要叫人了。”素萝拽起烨廷的衣袖，愤愤道。
　　烨廷知道自己失礼马上放开宛尘，又向宛尘和素萝赔不是。“听说你这昨晚着火，还死了人。我怕你有事便过来看看你，现在看到你没事就好。”说完，烨廷欣然的看着宛尘，然而宛尘却低头不语。也罢，既然人没事就好，烨廷转身要离开。
　　宛尘知道烨廷对自己的关心是不能有任何回应的，但是想想这个无忧的公子，时不时还老是被自己捉弄欺负，却依旧对她那么关怀，有时还是不忍伤害他。
　　“嘿，烨廷兄，帮我把上面的蜂窝拿下来呗，估计还剩些许蜜糖呢！可是我够不着！”宛尘喊住烨廷，“都烧成这样了应该没蜜蜂了吧！”
　　烨廷愣了许久应声回了个“哦”。
　　……
　　“救命啊！救命啊……”
　　远处一男子两手遮面四处呼救从清幽园跑了过来，后面紧跟的则是成群的蜜蜂。卓轩随即叫那男子趴下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扑在男子身上，许久后，蜜蜂寻不到踪影便自己散去。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卓轩扶起瑟瑟发抖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半边脸已经被蜂蜇的红肿不堪，脸上满是污泥，已经分不清面貌。
　　“多谢卓轩兄相救。”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
　　“你是那位？”
　　“我是烨廷啊！”
　　“烨廷……你怎么会被蜂蜇的如此面目全非？”
　　“哎……你还是去看看宛尘吧！她比我惨！估计已经变成猪头了。”
　　接着卓轩又听到有女子呼喊的声音，只见宛尘已经趴倒在地，素萝则是拼命的用树枝拍打着，四处藏躲。卓轩脱下外衣，转瞬即逝间，清拨翻转揉捏，一群激愤的蜜蜂就乖乖的被卓轩裹得严严实实。
　　卓轩抱起已经昏过去的宛尘一看，果然真的已经变成猪头，满脸的红肿，不，应该是肿了整整一脸。现在的脸有比之前两个都大，眼睛则是成了两条细线，还流着两行泪，原来高耸的鼻梁已经看不到线条，有的只是两个出气的圆孔还能辨识的出，粗肥的嘴唇撅着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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