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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弦惊
弟二十四章霹雳弦惊
“小姐,不好了。”抱琴连走带跑的,神色间都是恍惚和慌张。
“怎么了啊,琴姑姑”艾若示意她不要着急,缓一缓慢慢说。
“夫人,是夫人”抱琴姑姑哆嗦了半天。
“娘怎么了?”艾若拽着琴姑姑,可是琴姑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说话啊”艾若不由得向她拔高了喉咙。
“夫人,夫人,不好了。”琴姑姑颠过来到过去,就那么三个字——不好了。
算了,艾若也不指望她能说出点什么来了。心中却暗道不妙,忙撒开腿就向家里跑去。
“去请大夫,”戴铎转身先吩咐抱琴,随后也跑着跟上艾若的脚步,急急得跑去。
“娘”艾若喊着推开门。娘歪着头靠在榻上,原本白皙的脸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隐隐发暗发紫,看得艾若好一阵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娘”艾若声声的唤着,“怎么了啊……”
娘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好一会才睁开了眼,“若儿,去,去把那幅字拿来。”
“好。”艾若踩在桌子上从墙上摘下了《洛神赋》,小心的卷起递到了娘的面前。
娘挣扎着坐起身来,艾若忙找了个软软的垫子靠在她身后。“这段故事埋了太久了,不说,我怕是没有机会了。”娘轻轻抚着上面的墨迹,脸上的线条柔和的能润出水来,仿佛那字迹还是新的一样。
“娘,你说什么傻话呢?没事的,肯定没事的,只是脸色差了一点而已啊。琴姑姑已经去请大夫了。”
娘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说着眼角瞥见站在了一旁的戴铎,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在两个人来回扫着。
“若儿,答应娘,千万不要嫁给他。”娘狠狠地盯着戴铎。
“娘,”艾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不愿顶撞娘,可是顺从,她做不到。
“你想娘死不瞑目啊。”娘拍着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对不起,娘。”那三个字她要说,对不起,对不起。
娘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身子瘫在软垫上。
“你怎么那么傻啊,若儿。”娘轻轻摸着艾若的脑袋,替她理了理有些零乱的头发,细细的将散发拢到脑后,“我们母女都是一样啊……”
娘眼神略显空洞,直直的看向那《洛神赋》,缓了口气,“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娘满脸的疲惫之色,眼皮渐渐重了起来。艾若一看不好,晃着娘的身子,“娘,你还有很多话要跟若儿说,若儿还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呢!不要睡啊,娘。”
来了。正在这时,抱琴领着大夫风风火火的闯进家门。
大夫的手凝了凝神,手指搭上娘的脉搏。半晌,站起身来,朝艾若摇了摇头,转身就向外面走去,未留下只字片语。
放弃?艾若想也未想便追了出去。可是耳边传来的竟是“无能为力”四个字。艾若一把拽住她,大声质问道,“不是前些日子你说的无甚大碍,为什么今天却说无能为力?”
“老夫说的是,放宽心思,好生调养。可是如今忧思过重,已伤心脉,调理的药根本没起作用,还用了其它不干净的东西。”大夫甩开艾若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油尽灯枯啊……”
艾若顿时傻在那里。其它不干净的东西?什么东西啊?娘吃的,她和抱琴都吃啊,没有问题啊。更何况饭食还特别用了心,都是清淡的,不敢有一点点油腻。
“若儿,药方给我。”
“怎么了啊”
戴铎的话打断了艾若的思绪。艾若虽有疑问,但是还是问琴姑姑拿来了药方。戴铎细细的看着方子,皱着眉头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娘没有喝完的半碗药。
“有问题吗?我虽不通药理,但是大致我还是看过的,没问题的啊。”
戴铎把那碗药凑到艾若的鼻下,“你闻闻。”
一个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很苦的中药阿,艾若还是没有听懂戴铎的言下之意。她狐疑的看向抱琴,“琴姑姑,这药不是你亲手熬的吗?”
“是啊,小姐,我都是照方抓好亲手熬的。”抱琴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了,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小姐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啊,我没有听法师的话,没有请隐圣寺师傅来招魂,加的灵药分量也不够,都是我的错啊。报应啊,老天罚我吧,夫人那么好的人……”
“你加了什么?”艾若一把拽着抱琴的衣襟,不由得吼了出来。
抱琴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艾若一把抢过来,一看,顿时傻了眼,一包香炉灰。
“你,你每天就,就在药里加一点香炉灰?”艾若简直不可置信,好好的现在却连句话都说不全,一下子人便软了下去,幸好戴铎及时扶住了她,不至于摔得太惨。说起惨,可是有什么比眼前的情形更惨的呢?
“小姐,这是灵药啊,不是什么香炉灰。”抱琴的声音适时在艾若耳边响起,“佛祖不要怪罪阿,小姐年轻不懂事,要责罚就责罚我吧,我没有按时……”
“够了!”
再听下去艾若就疯了。300年的代沟,就算是精卫,怎么填的满?
“若儿,过来”是娘的声音,“不要这样,炉灰不会致命,你不要迁怒抱琴,她也是好意。”
迁怒?抱琴把娘害到这般地步,这还叫迁怒?艾若此刻杀了她的心都有啊。
“是娘的时间到了,不会怪任何人。这辈子有他,有你,娘知足。”娘抬头望了眼四周的一切,窗格,桌子,茶壶,梳子,妆镜,……还有她的若儿,眼中满满的都是留恋与不舍。一晃都十几年了,再硬的木头都有了感觉,又何况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呢?
“若儿,娘有话跟你说。”正说着,娘自己挣扎着坐正了身子。
抱琴识趣的离开了。戴铎也不便再呆,虽然不放心,却只能跟着退了下去。回头冲艾若微微一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让她几近崩溃的艾若稍稍安定了一下。
娘的话轻轻柔柔,但是艾若却被镇住了。
积了十几年的灰尘终于一点点落下,最终的谜底也渐渐曝露在阳光之下。最俗套的言情故事,艾若嗤之以鼻的情节,可是听着娘一点一滴的缓缓道来,艾若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相知相恋不相守,相许相思不相续。
娘说,“我哭过,恨过,怨过,痛过,但是到头来却发现落泪的我念的都是他。”娘柔柔的眼中笑意越来越浓,仿佛是又真正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洛水边有一个女孩爱上了那个男人,就这么简单。不管屋外有多少寒意与冰冷,他们爱得炙热,爱得纯粹。
“他走后一个月,我写过信,但是却杳无音讯。后来我发现有了你,原来的地方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就和抱琴一起搬来了这里。生下你后,我又给他去过信,告诉他这里的地址,但是……”娘说的云淡风轻,可是等待的急切,等待的心痛,等待的苦涩,那一味是可以淡淡享用的呢?
男人靠的住,母猪会上树。俗话好像是这么说的。
“娘,这种薄情的人不值得啊。为什么还要去牵挂,忘掉不好吗?”艾若心疼得问道。
“忘了戴铎,不好吗?”娘看着她反问道。
艾若哑然。
生活不是资源管理。看着痛苦的,不爽的,一按“Delete”删除键,清空回收站,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了。
拼命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人,他永远霸着你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信他。”娘说的坚定。
他就是这样的人。艾若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怎么可以说出口呢,娘信他,这就够了。
娘喃喃道,“这《洛神赋》就留给你了,上面有太多过往的快乐和辛酸。你要好好记着他的名字……”娘的声音越来越轻,艾若费力的凑近,好听个明白。
啊?
艾若惊得坐在了地上,耳边炸开的是娘刚刚落下的三个字。
马尔汉。
是汉人,凑巧姓马,名尔汉?
还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兆佳*马尔汉,十三爷胤祥的岳父,满洲正白旗人?
艾若正要问个明白,却发现娘的眼光一点点空了下去,脸上却泛起阵阵红晕,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娘”
“若儿乖,”娘含糊的呢喃着,“娘累了……”
……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她最爱的人,伤的她最深。
来自何处,自然去归何处。
娘没有撑过那天晚上,最终还是走了。可是至少她是带着她的爱离开这个世界。
微扬的嘴角依稀还有残留的笑。
思念没有声音。
即使她眼睁睁的看在那个男人消失在这世界的尽头,找不到他留下的一点痕迹,可是她却依旧感激这一段无份的情缘。
就像无香的海棠,白的哀而不伤。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艾若的那个人去了。
艾若一个人靠着娘的床,静静的坐在地上。灭了所有的烛火,任黑暗包裹着自己。
戴铎握住艾若的手,不冷,是凉,是从骨子里渗出来透到人心里的那份凉意。“若儿,你还好吧。啊?”
“嗯”
艾若的脸上淡如流水,眼中没有闪过一丝的泪光,平静就像是天边飘走了一朵云,树上又开了一朵花那般,真实的有些令人不敢置信。
“不要故作坚强,想哭就哭出来啊,若儿,听见没有,不要强憋着。”
“没事的”艾若看着前方,似是说得毫不经意。
一阵敲门声响起,划破了黑夜的宁静。“戴先生,四爷相请。”来人正是刘问。
戴铎脸上似有为难之色。刘问见状,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四爷已在外面恭候多时了,戴先生。”
戴铎站起身来,朝刘问微微一颔首,刚要向前跨出去,可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又跳了出来,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戴铎走了不到两三步,又折了回来。若儿,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若儿,你……”戴铎一时语塞。“不要学会隐忍,更不要憋屈自己,知道吗?若儿,不怕,万事都有我啊!”
“没事的,我好着呢,你看我还可以念书啊,还可以弹琴啊,倒是你,快去吧,四爷恭候,你可是大清朝头一份啊。”艾若扬了扬嘴角,似是挤出了一丝微笑,在空中幻化成风。
“若儿”戴铎的话头生生被打断。“戴先生”刘问的声音很低,但却也隐隐透着份压力。强将手下无弱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跟了四爷这些年,四爷浑然天成的气势自然不能依样画葫芦,但是这警告倒是学到了两三分。
戴铎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刘问,抬了抬眉眼,又转头看向了别处。只那若有若无的一眼,刺得刘问心中不由得一颤,不禁低下了头去。
走吧。“劳烦刘大哥了。”戴铎说的波澜不惊。
“不敢当,先生叫我刘问即可。”
夜里真的只剩艾若一个人了。爹也不在,娘也不在,柳新不在,铎哥哥也不在……都不在了,不在的好,艾若心里暗暗喝彩。
不见五指的黑暗终于只属于她一个人了。为什么要有亮光呢?都黑着也很好啊,没有一星点烛光的摇晃,艾若还是可以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桌椅,那里是妆台,这里放着茶壶,那里搁着古筝。
指尖轻轻拂过,琴还是一如既往地相和,可惜曲已不成调,在那个没有星光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刺耳。
娘最喜欢的是那首《秦桑曲》。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这便是李白的《春思》。秦桑曲,你可知秦桑二字有多少女子对远行夫婿的眷恋,有多少女子对故土亲人的思念?
一勾一托,一拢一抹,声声悲切,声声激昂。
闻者心酸,听者落泪,独独这弹者却已是欲哭无泪,欲酸无心。百转千回中心都碎了,哪还有什么酸涩呢?
秦桑曲是吧,艾若随手抚着,那首曲子她虽是听了不多遍了,但却是再熟悉不过。起首,落下,手下流淌的音符,就像是似水的年华春水东流,一去难再回头。
可是,为什么这曲子听着那么的陌生呢?跟娘的完全不一样。
只因此秦丧非彼秦桑。
艾若弹得是《秦丧曲》。话说那还是很遥远的前一世学的。老师曾说过,她的丧曲弹得根本没有伤感的味道,就跟庆丰收的曲子没什么两样。就为着一句话,她练了整整一个夏天。
而如今丧者已逝,来者独怆然。
未成曲调,先有哀思。
远远一阵箫声若有若无,混入了筝音之中,与之相抗。这古筝本就是声调酸楚高亢,更何况今天弹奏的还是丧曲,怎能不平添凄清哀愁?筝音呜呜然,如泣如诉,而箫声却趁着筝音节拍间的空隙透了进来。艾若心头一躁,手下一不自觉地被箫声所吸引,竟跟随着他的节奏而走。乱了心绪的艾若一个凝神,筝音越发高亢,铿锵者声不绝于耳,而这箫声却在这呜呜咽咽之间,清亮有余,自成一家。
艾若越弹越高,越谈越响,越谈越快,只想摆脱这讨厌箫声的纠缠,可任箫声如何清淡,如何难闻,却始终不能掩盖。艾若已顾不上曲律,一个转调,却只听“砰”的一声,白色的琴弦划过眼前,又重重的落下,击在那些根未停的琴弦上“嗡”声一片。
弦断。
筝面上生生留下了两段弦,白花花一片,只有那断口处隐约有一点鲜红。
艾若趴在残筝上,“娘”这一声她像是用尽了全力。眼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咚”“咚”的落在楠木的筝面上,泪水顺着木头的纹路化开,深深浅浅的一片狼藉。
娘温温婉婉的笑语,暖暖柔柔的怀抱,疾风骤雨的喝斥,已近痴狂的守候,……往事一幕幕浮现。虽然曾起争执,虽然也有口角,但是她是娘阿,艾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双眼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身子一点一点的失去暖意,脸颊一点一点地没了颜色……
无可奈何。
朝夕相处,原本的陌路人早已是亲母女。
可现在时光的河却要入海流,终于他们分开走。
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艾若不顾一切的号啕大哭起来,任眼眶决堤,任泪珠流淌,湿漉漉的脸颊,湿漉漉的筝面……湿得人透心凉。
啊,艾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她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泪水似乎带走了她的委屈无奈,带走了她无尽的伤痛。而耳边不绝的还有那清亮的箫声,一如刚才,仿佛是清风拂山,明月映江。难不成竟有人这样不起波澜的吹奏了一个晚上?艾若静下心来,细细听着,这箫声中有一份看尽世态的苍凉,悲己及人的感伤,更有一份无畏向前的开阔,坚强昂然的生意。
许是刚刚哭累了,听了没多久,艾若便趴在筝上面沉沉的睡去,而脸上犹有那道道泪痕依旧。
本章完
看旁边,懒人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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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丧曲》是古曲悼亡之作。
而《秦桑曲》是根据古代的残存,在1960S的时候重新整理的。所以现在听到的曲子已经不是原来的版本了。
《秦丧曲》懒人弹过,但是《秦桑曲》原来长成什么样,懒人也不知道了。
我把这一章的情节弄乱了,所以我有先撤了文然后重新发过。如果有人原先看过这一章,麻烦你重新从头看完整的一章。我保证下次不会了……OTZ
话说我在后面会插若若娘和爹的故事(应该也是一段悲喜交集的往事……)
抱歉ing
TO 小彘: 你很厚道,我不厚道,不仅仅是若若娘生病或是去了的问题,还有……你要是以后看文发现了真相不要PIA我就好了。
TO 巴巴罗萨:你的热情懒人很感动,话说我觉得我没有写的那么好。要努力好好码字了才能当的起你的赞美。fighting!
TO 雅韵:不是若若和戴铎的变故,是若若娘和爹的故事。
下面是一个朋友给我的评论,我挑一点发出来,警示自己:
文字前后差别悬殊,开头大概是因为刚开始所以词藻华丽,而后面明显因为追求情节而使文字看起来与前面有强烈对比,但无妨,自然流露相较开头更显成熟。
还有一个问题:写作可以影射生活,但不可以完全翻版,即使有心这样做,也不可以太多的痕迹,否则会影响作品质量,第一世就显出这一缺点,写作需要情绪化也要冷血化,舍去一些一直很想表达的但对文章无意的东西也是一个作者敬业的表现。
——by 风婉晴
To 风婉晴:谢谢婉晴!
再TO 小彘:话说你现在还不能PIA我,因为你还不知道下文。还有的意思就是我有可能会虐,现在不过还没有开始。以后你看到不爽的时候,如果要PIA我,请记得不要PIA我爪子,爪子坏了就不能打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