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回到十二宫的时候已是子夜过后，我快速灵闪回自己的房间，刚打开门便是看到一抹玄色身影站于书案前。

　　真是好巧，刚和翎若谈完他，他就在我房间里出现了。我惊讶过后，他听到响声也是转过来，道：“晴雪。”

　　我晕，他到现在还是没有分清我是谁，我将门关上，撇嘴道：“我说了，我不是晴雪，”翎若说昆仑护卫森严，诸位十二宫的弟子也是感应颇好，泓琴一介魔物要是到来，定会被察觉。如今却看他大摇大摆的停驻在我的房间，让人瞠目结舌，“天色很晚了，你不回去吗？”

　　他看我，又是低头瞥过案几边上的瓶颈，那里插着几支梨花，还是上回我下山不成半途采回来的，“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我觉得他现在肯定是思念成狂，才会分不清我和晴雪，“可我不是晴雪，虽然长得像，但想来性格应该会差很多。”我想她一介魔君，灵力修为甚高，不必向我这般死命修行，苦练成才。她一代风华，我却是无赖一个，比起她远远不及。但是泓琴却道：“不…没有偏差，你还是当年的性子，一点未变。”

　　我震惊，竟是无法回答，我可从来没想过一介魔君会是经常耍无赖的女子，泓琴又道：“你喜欢胡来、唯恐天下不乱，偷懒、好胜，任性、固执，一直如此。”

　　被他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缺点一样的性格，教我一时无地自容，摸着脸嘀咕道：“其实也没那么差罢。”

　　他的手意外的覆到我的手上，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跟前，快得让我没法察觉。我放下手，他却仍旧握得紧紧的，不愿松开。我退一步，正要拉开门，道：“昆仑不宜久留，你还是快些走吧。”他竟拉着带我入怀，吻着我的头发，叹一口气，我扭捏着要推开，他死命抱住，声音无限哀伤：“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用手抵着他的肩膀，支开彼此的距离，实在不习惯他和晴雪的暧昧，“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关键是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是紫鸢，不是晴雪。”

　　他纠缠不清，又是太过强势，我阻挡不成，苦劝不成，愣是和他一直耗下去，直到我累得失去力气，也懒得跟他争辩。再这么辩解下去，被他歪曲事实，我还真怀疑自己就是晴雪了。他的温柔攻势，伤心泛滥，会让我不时想起饮雪的忧愁，只得将他一把按到门上，宣布道：“好好，我是晴雪，晴雪现在要睡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泓琴俯身下来，弯起嘴角，笑意里有些无奈伤感：“我无处可去，只能待在你身边，晴雪。”

　　我对他实在头疼，只好睁眼望他，道：“泓琴，你看着我，看我的眼睛。”

　　他全数照做，深情款款的凝视我，我默念瞳术口诀，看他觉察到却又丝毫不躲避的表现，心里安慰不少。再不济，晴雪的话他还是会乖乖服从的。中了瞳术的他在我的昏睡术下被催眠合眼。我用力将他拖到床上，先是考虑着之后我该怎么入睡。后来觉得劳累便不再思索过多，凑合着跟他一起了。

　　这样接连几日，我都一般过来。外人没发现泓琴的踪影，他也是没有扰乱我的修行。有时他探过我的命脉，掌控我的骨骼，感慨虽然我的天分甚佳，但比起前一世来还是望其项背。我知晓他本身修为高强，一问才知饮雪都不定是他的对手，自从他将那座巨大的陵墓搬出鼎墟之后，灵力便一点点恢复。尤其是自我承认是晴雪与他朝夕相处之后，更是恢复甚快，有时我同冷之贤对决，他忽然隐身援助，就连冷之贤也是觉得诡秘非常，偏偏参不破任何。

　　一次我要求他教我一些比较适合在擂台上使的法术，他晓得我是留着应对冷之贤，竟然夜探冷之贤，将他的修为摸得一清二楚，教我专攻。于是接连下来我与冷之贤的对战，连他也认为我突发猛进，愈发难以收拾。

　　我唯一好奇的便是他与饮雪的关系。天界众仙皆知，东陵上仙一向冷漠低调，甚少结交朋友，唯有这一个不为人知的泓琴，他却是如此以礼相待，简直有种一直让着他的感觉。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想必答案也肯定在泓琴身上。可惜他不喜欢我追问有关饮雪的事情，更不喜欢我为饮雪担忧苦恼，我只好每晚等他睡着，用读心术窥测他心里的另一片天地。

　　谁知我数次潜入他的记忆，却全都是保留着与晴雪有关的过往，更有一些还要远古的，我自然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我在他的回忆里看到他和师弟们下山修行，冒险蜀山，进了魔宫，救了晴雪。他们奔波于魔人的追逐，他带着晴雪四处躲藏，最后却得到一个可笑的答案：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仙女，是魔君陛下。”

　　泓琴回到昆仑，先是自怨自艾，到了后来便是朝思暮想。有时晴雪隐身混进昆仑与他相见，他一边正直的教导她的无知幼稚，一边又是欢天喜地，怎么看都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相遇，却是等来满头晴雪共难消的结局。我郁闷的坐在门槛上，看着众位弟子们一身凛然的划剑练习，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冷之贤原先是站在我身边督导着练习的，不一阵听我唉声叹气也坐下来道：“还疼？”

　　方才我与他试招，覃天枢路过之际那冰冷的眼神让我吓了一跳，居然被冷之贤一剑击过，险些倒地。事后覃天枢满意离开，冷之贤心里有愧，竟准我不再训练，就坐着观看休息。

　　我摇摇头，手撑着下巴侧望他道：“冷之贤，你知道上万年前的六指琴仙吗？”

　　我只是好奇想问问他的想法，谁知他的反应会如此迟钝，竟看着我许久，忘了回话。我道，“是不是昆仑不准提及他的事情？”

　　他低头，似乎在挣扎什么，继而开口：“不，泓琴在昆仑也并非禁语，只是大家都不愿提起他而已，毕竟…他做了诸多对不起师门之事。”

　　“那你有何看法？”我面向他与他交谈，“我先前…读了一些有关他们的过往，竟是久久不能释怀。”

　　“师父常说，年轻气盛，最是容易犯错之时，”冷之贤口气无端变柔，“只是，若分不清孰轻孰重，不仅得不偿失，更会祸国殃民，残害苍生。他们便是最好的例子，六界为此遭受罪责，感情愈发成为昆仑的大忌。”

　　我道：“他们一个年轻有为，一个又是美貌倾城，如果相互爱上，简直天造地设。倒是泓琴太过执着自己的将来，觉得能够权衡利弊，两全其美，到最后才落得那般田地。”

　　冷之贤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没有说话。兴许他是联想到自己也是大师兄的位置，和泓琴不谋而合，而我大肆谈说这些往事，让他难免觉得我是在质疑他的能力，让他不怎么愉快，所以才半天不吭一声。

　　良久，他才扯开话题，问道：“我听斩楼说你要拜师掌门？”

　　我点点头，坚定道：“所以明年的仙剑大会我定会打败你。”

　　他眼神忽的暗淡，又问：“昆仑人才济济，到时不止我一个对手。如果你输了，打算去哪里？”

　　我还没想过自己会输，因我一直坚信饮雪的敦煌画境，千年之后我与承渊亲密无间，想来不是认了他就是拜了他，如今冷之贤问起，我也是细细参量，答道：“那…也许会放弃了，因为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也不过多询问。我看石阶下的弟子们已经练武结束，站起身来，谁知被冷之贤划伤的腰腹还有些疼痛，在人间待了许久，竟忘了恢复仙身去掉这些轻伤。我如今身着烟紫菱纱霓裳，原先的衣袍略有损坏，不能如伤口一样修复。倒是身上的紫色衣裙，不仅增强我的防御，更是有些刀枪不入的意味。

　　我按着腰间，不知从何时起分明斜在一侧的太阳竟挪到了眼前，我下一步阶梯，因为忙着遮挡越发焦裂的阳光，竟是踩空一点，只听一声“小心”，我后退几寸，平稳住自己，呼一口气。

　　斜后方看去，见冷之贤正是迅速起身的姿势，我站稳朝他一笑，他尴尬的收手站直。谁知片刻又是一声叮当的脆响，原本俯身时怀里的东西滑出，站直时竟掉落出来，沿着石阶一路乒乒乓乓。我看那白色的一块，吓得不轻，赶忙下了台阶去捡。

　　那莹白的玉佩折射出阳光的温热之光，奕奕可见一个“贤”字，我伸手从地上夺过，可巧冷之贤也是走下来，与我两人面面相觑。我将玉佩握得生紧，他盯得越牢，我越是急躁，两只手遮住玉佩，连个边穗也不给他看，凶道：“我的！”

　　他手下略微动作，欲言又止，终是凝神看我一眼，任由他的目光注视如何猛烈，我丝毫不为所动，心里却是祈祷他能当做没看到。我以后在昆仑混进混出，可全靠这一枚玉了。

　　等到他终于露出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的表情，我这才安心离去。

　　到了夜晚，众弟子皆是入睡之时，我依然跟着泓琴学习诸多稀奇古怪的法术。今日恰好泓琴不在，我找遍了整座宫殿也是没有踪影，正思量着要不要去十二宫的别处找找，毕竟他若乱跑出了大事，第一个倒霉的还是我。但转眼一想，他都活了几万年了，怎么还会这么愚蠢到让我帮他收拾残局？于是我便哼着小调，七拐八拐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