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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喂,你不是不肯去清水镇的吗?”
“我是不想跟你一起去,就我们两个小孩,跑到野外,被曹家抓回去打死还算好的,让虎豹豺狼活生生撕碎吃了才叫痛苦。”刚趟过河,阿六腰部往下都是湿漉漉的,拄着木棍,一脚深一脚浅,跟在阿念身后。
老妇在最前面开路,她的衣服只湿到大腿,阿念是被老妇背过河的,身上衣服破旧但仍干爽。
“现在虎豹豺狼就不吃我们了?”
“那倒不,只是我有信心跑得比你们快,它们吃你们吃饱了,就不会吃我了,这样我或许真的能走到清水镇。”
“你就该现在被吃掉!”阿念气得用自己拄的木棍砸向阿六,但被阿六躲开了,“我告诉你小混混,等到了清水镇,就算你没被野兽吃了,我也要给你一顿板子!”
“乖丫好威风哦,我好害怕哦。”阿六嬉笑道。
“啊——”最前面开路的老妇突然跌倒在地,“蛇,有蛇!”
阿念吓了一跳,呆住不敢动。阿六冲上前,只见一条三指粗细的蛇缠绕在老妇的小腿上,尖利的牙齿尽数没入老妇干瘪粗糙的腿肉中。
是眼镜蛇。
眼镜蛇连续扑咬了两三次,老妇疼得含着眼泪对阿念喊:“乖丫,快走!”
趁眼镜蛇扑咬老妇的机会,阿六徒手掐住它的头,操起地上的尖利石块连砸几下,直到蛇身断成两截。
断成两截的蛇身还在扭动翻滚,断口的血肉沾上了泥土和草屑。
阿念终于反应过来,扔掉木棍,绕过蛇身,到老妇身边。
阿六从老妇本就破烂的衣衫上撕下一条布条,在老妇膝盖上方紧紧捆住,从怀里掏出一片以布包裹的锋利石刃,划开她腿上的咬伤,挤出毒血。
他们衣不蔽体,老妇裸露在外的躯体皮肤粗糙、干瘪、黝黑,与静安妃的完全不一样,可她们的眼神……
“乖丫,乖丫,你没事吧?”老妇的手抚上阿念的脸,或者该说乖丫的脸。
乖丫长得并不好看,可老妇对待乖丫却像是宝贝一样。
“喂……”阿念还是叫不出娘,红着眼睛,讲话带上哭音,“你别死啊……”
“疼吗?”伤口挤出的血,阿六问老妇。
“没感觉了。”老妇苦涩地朝他一笑。
阿六朝后一屁股坐下,两腿曲着,石刀扔在腿间的草地上。
“你怎么停下了?继续啊!”阿念哭着问阿六。
老妇的小腿一共被咬了四次,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青紫、肿胀,咬伤、割伤处血肉外翻,鲜血淋漓淌个不停。
“没必要,赶紧道别吧。”阿六说道。
“什么叫没必要?”阿念揪住阿六又晃又打,尖声哭叫,“你想要钱是不是?等到了清水镇我给你!”
“她撑不到我采药回来!而且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奴长一定发现我们不见了,不赶紧跑你是真想被曹家抓回去打死吗?”
阿念被阿六吼住了,哽咽一下,号得更加凄惨。
“乖丫,乖丫,阿六说得对,你快跑……”老妇拍了拍阿念的肩膀,粗糙、干裂的手不舍地摩挲她的脸庞,“快走吧……去看看外面……”
阿念哭得毫无形象可言。
老妇最后对阿六说:“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快走吧……乖丫,就拜托……了。”
阿六收好蛇尸,拖着阿念走了,在下一个水源处理好蛇肉,烤了作晚餐。
山中天色黑得早,阿念坐在篝火边,一边吃没有任何调料的烤蛇肉,一边继续抽噎:“你怎么这么冷酷?你是不是个人啊?”
“死的是你娘,又不是我娘,我哭什么?”
“她不是我娘!”
阿六吃得很快,吃完后准备去找些猛兽粪便,让阿念原地等着,结果阿念揪着他的衣服,瘪嘴说:“我害怕……”
这是阿念第一次真正在阿六跟前示弱。
效果不错。
夜晚,阿六与阿念歇在树上,树干粗硬,阿念纵使累极,仍睡不着。
“喂,谁教的你这些?”阿念第一次在树上过夜,怕摔下去,紧紧抓着一根旁边的树枝。
“流浪久了,今天跟这个学一点,明天跟那个学一点,就会了。”阿六睡在阿念上方的另一根粗树枝上。
“……如果我不去清水镇,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倒也不用这么想。她已经活了快四十年,又是个奴隶,到该死的时候了。”
“人类寿命这么短吗?”
“安稳富裕点的就长寿,动荡贫穷点的就短命,很多命薄的不到成年就死了。”
书院那边一直没有道幺的消息,轩再也等不下去,打算带阿念回高辛,这时道非来了。
道非掰开阿念的眼皮,左右看了看,又把了把脉,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这是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轩问。
“令妹应该是发症前受了什么惊吓,导致魂魄离体。”
“魂魄?”大荒从没有过什么魂魄的说法。
道非解释了一通,最后说书院有固魂汤,每日早晚坚持喝一碗,一个月左右或许就能醒来。
道非走后,老桑转头看海棠:“你听懂了吗?”
海棠摇头。
老桑问轩:“殿下,您听懂了吗?”
“听懂了,”轩沉着脸,了然,“原来下手的是书院。”
海棠目光一闪,随即被轩盯住:“海棠,你有什么没告诉我?”
前方山谷的打杀声沸沸扬扬,阿六和阿念躲在山上,等天色渐暗,确认一切平息,两人才偷偷摸摸下山。
两人挑了一间门窗还算牢固的房屋,搜集了些被遗漏的粮食,配上野菜、野鸡蛋,做了顿正经晚饭。
“那些人是山匪吗?”阿念不会做饭,只能蹲在地上给土灶添柴。
刚开始时阿念连添柴都不会,把整个灶膛都填满了,差点把阿六好不容易升起的火给弄灭掉。
“估计又是哪个氏族抓家奴的人吧。”阿六淡定地一口锅煮饭,一口锅煮菜。
“氏族抓家奴?这个村子里的人……和那个氏族有仇?”
“不知道。不论有没有仇,反正不妨碍有能力的氏族增强自家实力。”
“这也太过分了吧!人家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凭什么就为了一己私欲抓人家做奴隶?”阿念气得摔了柴禾。
“弱肉强食,这就是大荒。”
“西炎王也不管管吗?”阿念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看来他们来自皓翎。
“管呐,以前氏族之间都是说打就打,现在起码记录在册的城镇、村庄之间是不会乱打架了,都是氏族针对那些在野外独自建立、没有世家大族庇护的村子。他们称那些人为‘野人’,称他们开垦的田地作‘野田’,如果那些野田位置好,土质肥沃,他们除了抢人,还会抢地。”
米香逐渐从锅里漫出,阿念像狗儿似的耸起鼻子。外面忽然传来动静,两人都吓得一惊。
阿六从怀里掏出一把软软塌塌的叶子,叮嘱阿念:“我出去看看,如果待会有氏族的人摸过来,就把这叶子扔进火里,它烧出的烟能让人麻痹,你屏住呼吸往山上跑。”
“好,那你呢?”阿念问。
“如果麻烦不大,我解决了就回来;麻烦大的话,我脱身后上山找你。”
“哎……你小心啊。”
声音来自井里。
阿六抱起一块大石头,拿大石头遮挡自己的脑袋,小心地探头往下看,准备一旦发现情况危险,就松手将石块砸下去——原来井里是一个男孩,蜷缩着坐在水桶里。
“爹爹……”井里的男孩仰着头,含着泪,语带哭腔,轻细呼唤。
阿六一边安抚男孩,一边转动井轱辘,把他拉了上来,带回木屋。
男孩的娘早死,爹是猎人,一大早就上山打猎去了,氏族来抢人的时候,爷爷奶奶将他藏入井中。
然而男孩的爹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阿念又着急赶路,最后一行两人变成了三人。
阿六和阿念还换了身起码能看过眼的衣服,带走了能背动的食物,以及一些可能用得上的药草。
男孩看上去不过三四岁,行不了多远的路,基本是由阿六和阿念轮流背着走,就这样还总是整日整夜地哭。
或许是出于相依为命的情谊,阿念居然出奇地有耐心,给他哼唱催眠的小调。
等男孩睡着,阿念见到阿六正盯着她,问:“干吗?”
“我才觉得你还算比较好,你就又不讲礼貌了。”
“哼,我只对配得上我礼貌的人讲礼貌。”阿念翻了个要上天的白眼,“你不睡就值夜吧,你不睡我睡。”
阿念野外生存的能力在这段时间里飞速增长,协作的意识也磨出来了,毕竟老妇不在了,阿六可不会惯着她。
轩带着一队挑夫,挑着赔礼上了书院,专门给被妹妹冒犯的书生道歉。过了都大半个月了,几个书生没想到那件事情居然还有后续,连连摆手说不要紧。
“比起我们,其实这份赔礼更应当给老木。”其中一名外门弟子说。
轩爽朗地笑道:“那是自然,我只是对书院有所耳闻,心中好奇,才先行来书院赔罪。老木那儿,当然也是要去的。”
长久的旅程中,阿念的脚磨出了一层水泡,再长好,反复几次,直到脚底长出一层厚厚的茧,才终于远远见到了清水镇的轮廓。
“到了!到了!”阿念指着前方,激动地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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