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照野

　　思念是一团浮云。

　　林昭闭上眼睛。

　　那场震彻寰宇的大战结束，布满硝烟的战场上，路温寒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他们在一起十多年，感情深厚，沈若温和善良，像冬日里驱散雾霾的阳光。

　　他在他身上寄托了曾有过的柔软、仁慈，不忍。

　　他是金贵的路家小少爷，也是杀伐决断满手血腥的大将军。

　　林昭脚底下，象征思维匹配的绿色光环亮度不断加大，当光环全亮，就意味着思维完全匹配。

　　二傻秉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默默地观察林昭脚底下逐渐变亮的光环。

　　还差一点，二傻一动不敢动，还差一点。

　　蜂巢内，二傻扭头望向林昭的脸，这副面孔它看了十多年，从稚子孩童到桀骜少年，以前这孩子脸上还有孤寂，后来渐渐地，不知何时，那些寂寞忽然一夜间消失了。

　　林昭像个过度装逼的冷傲小鬼头，不屑于交朋友，热衷于各种挑战，他喜欢冒险，他也极其的聪明，无论何时何地，都冷静无比，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让林昭恐慌。

　　偶尔，二傻小心翼翼地想，偶尔它也会怀念当初那个寂寞地在花园中数花瓣的小孩，那时候林昭还会稚声稚气地问它：“二傻，你有爸爸妈妈吗？”

　　二傻就蹦到小林昭手心，说：“没有，小公子，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逗得这孩子咯咯直笑。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它再未曾见过那寂寞的孩子，也不知他已经消失，抑或一直都在。

　　林昭面前的全身镜光影变幻，路温寒与沈若并肩而立，温和清秀的青年低低地笑，两人在说些什么，路温寒唇边破天荒地浮出微弱笑意。

　　林昭微微蹙起眉头，路温寒对沈若，究竟藏有何等深重的感情。

　　喜欢他，所以不舍，所以憎恨联盟，所以想亲手为沈若报仇，所以路温寒找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理由，都是为沈若报仇的借口——

　　林昭深呼吸，二傻打断他：“小公子！”

　　林昭猛地睁开眼睛，脚下原本亮度极高的绿色光环逐渐变得晦暗，眼前那面镜子中，路温寒立在沈若身旁，既没有亲昵地搂住对方、也没有婚姻后的缠绵情深。

　　沈若只是站在路温寒身边，仅此而已。

　　“我错了……”林昭不可置信：“路温寒不喜欢沈若？！那他喜欢什么？！！”

　　“卧槽。”二傻张大嘴，瞪直了眼睛。

　　镜子里，沈若逐渐消失，风沙漫天席卷而来，公墓星上，路温寒问那面无表情的少年：“如果我给予你信任，你是否愿为帝国而战？”

　　空中娱|乐城里，路温寒捏着他的下颌，凑近了暧昧地吐息：“我至少进入你一千次——”

　　镜外，林昭跌坐在地，不知何时汗流浃背，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忍不住嘶声：“卧槽。”

　　人头鸟袭来，路温寒发怒，命令龙啸立即找到他；广播楼顶，路温寒将浑身鲜血的少年抱入怀中，眉头紧锁。

　　昏暗的卧室中，仿佛能闻见浓烈麝香，少年浑身潮红，眸含秋水，拉住了男人的衣衫，纤白的指尖拨开他的衣带，下拉，丝绸滑落。

　　“进入我——”少年媚声邀请：“让我怀你的孩子。”

　　路温寒压在他身上，张嘴狠狠咬破Omega颈窝处的腺体。

　　疯狂的占有，终于发泄的欲望。

　　屋外漫天星河，恢弘壮阔，浩大宇宙向时光尽头蔓延，银河系旋臂永不知疲倦地旋转，

　　因为过度的喊叫和喘|息，少年清澈的嗓音变得干涩、沙哑，他好像在魅惑般地笑。

　　少年对将军说：“岁月之外，一室之中，我属于你。”

　　绿光乍亮，亮度过高，变成了刺眼的惨白。

　　女声提示音最后一次响起：“身份确认，路温寒将军，B2至B1层通行口令已开启，您将有60秒时间前往B1层。”

　　林昭呆呆地坐在地上，呆滞而茫然。

　　二傻最先反应过来：“小公子，快去B1层！”

　　林昭猝然惊醒，回头看了眼那面大镜子，画面定格在路温寒和他纠缠的瞬间，林昭脸面刷一下全红了，他扭头奔向通往B1层的电梯。

　　到达B1层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林昭魂不守舍地沉思。

　　二傻没有打扰他，安静地接入了诏狱中央控制系统，接管CPU和中央命令，释放三层的罪犯们，然后打开通往地面的直升磁悬浮电梯：“小公子，走了！”

　　林昭浑浑噩噩到达地面，在二傻的安排下，去交通站乘坐了跨星系航行飞船。

　　飞船上天，林昭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躯体。

　　杰森将带着林昭留给他的命令逃亡，直至二战结束。

　　五分钟后，白露宫议事厅。

　　传讯员连滚带爬扑进议事厅，用他刺耳的鸭嗓尖声呼喊：“出事了！陛下！！出大事了！！！”在帝国掌权者们的注视下，传讯员恐惧而震惊地大喊：“诏狱，罪犯都跑出来了！！”

　　沉默，百多人的议事厅中，竟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时间瞬间静止，就连空中悬浮的光屏上，支持者与不支持者的变化都暂停了。

　　鸦雀无声。

　　路温寒脸上的神情僵住了，他面色铁青。

　　安德鲁垂头，憋住了声音大笑，他在心里感谢上帝。

　　“这就是证明！”安德鲁重新抬头，一扫被压制的阴霾，仿佛已败之人忽然被告知胜利，他猖狂地吼道：“看到了吗！你们还要相信路将军？！他手下安保最严密的诏狱都出了问题，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永远正确？！”

　　“我们需要英雄！”安德鲁高声呼喊：“我们不需要霸权！！”

　　很快，光屏上的两根光柱再次变化，支持者人数眨眼超过不支持者。

　　皇帝忧郁地看着路温寒，摇了摇头。

　　“林昭，将是帝国最优秀的名片！！！”安德鲁一锤定音。

　　去诏狱的路上，路温寒仰靠着座椅后背，眼睛始终闭着。

　　西蒙坐在前排，自车内后视镜中看向路温寒，良久，低声安慰：“将军，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林昭走到这一步，是他的命运，他那么优秀，总会有这一天。”

　　“我不过是……”路温寒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呼出，他上身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两手交叠，额头抵住了手背。他面朝下，沉声道：“想起了沈若。”

　　西蒙变得安静而沉默。

　　“当初我没能救沈若，现在也——”

　　护不住林昭。

　　路温寒双手捏紧，不再言语。

　　·

　　蜂巢。

　　林昭用被子兜头罩住全身，抱着膝盖，脸埋进腿窝，变成一只怕风又怕雨的小雏鸟，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二傻在被子外，蹦到林昭头顶，隔着棉被敦他：“小公子，振作！”

　　林昭无暇搭理二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堪入目的淫|秽画面，而主角正是他和路温寒。

　　“卧槽。”林昭呆呆地说：“卧槽。”

　　二傻已经数不清他究竟听了多少个卧槽，反正林昭就这么躲在被子里，自下午躲到了晚上，连晚饭都忘了吃。

　　照野星的夜晚降临很快，林昭心灰意懒，连洗漱都废去了，直接躺平准备睡觉。

　　结果刚闭上眼睛，不堪入目的画面闻风而来，吓得林昭猝然将闭上的眼睛瞪大。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翌日，林昭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床，二傻为他播放照野新闻：“诏狱中央控制系统被黑客入侵，释放的罪犯目前已抓回，只有一名罪犯杰森尚在逃中，希望各位举报。”

　　“路温寒动作很快。”二傻赞叹：“雷厉风行。”

　　雷霆手腕和工作效率这两点上，二傻非常欣赏路温寒。

　　而林昭听见路温寒的名字就发怵，抖着脖子大声说：“莫提他！”

　　“提谁？”二傻不明所以，叶片摇晃。

　　“提、提…”林昭涨红了脸，气得口不择言，大喊：“变态！”

　　二傻无辜：“QAQ我哪里变态了？”

　　林昭一脸冷漠，进卫生间，狠狠摔上门，洗漱。

　　中午，教导主任亲自通知他：“你的参战申请已经通过了，学校为你办理了休学，你务必及时到照野南半球凌风港，年轻崽子都在那边集合，整队训练。”

　　“是，”林昭说，“谢谢主任。”

　　下午，西蒙到蜂巢接他。

　　林昭内心一百个不愿意，然而他不得不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收拾好行李上车到将军府。

　　“下午你和将军一起出发到凌风港。”西蒙说：“当然我也去。第一次参加战争，害怕吗？”

　　林昭扭头看着窗外，他在走神，没听见西蒙的问话。

　　于是西蒙又重复了一遍，并喊了声：“林昭？”

　　“嗯？”林昭回头，神情淡漠，垂下眼帘：“没什么可怕的。”

　　“那就好。”西蒙将飞梭停入空中车库：“下去吧，将军在等你。”

　　林昭下了飞梭，腿脚灌了铅似的沉重，他每一步都挪动得很艰难。

　　西蒙催促他：“快，午餐要做好了，我想那些菜肴你会喜欢的。”

　　林昭走下电梯，慢吞吞、龟爬似的挪向将军府正门，然后穿越大厅，在熟悉的家务AI的带领下，走进餐厅。

　　阳光正好，穿透雕花玻璃窗照拂到路温寒肩头，光影斑驳，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背对他，肩膀宽阔，衬衫绷紧，显露出结实的背肌轮廓，他站直身体时，肌肉间的沟壑沿背脊骨下滑，没入腰带深处。

　　一头墨黑短发，像墨块融化。林昭仿佛能闻到一些轻涩墨香，有一点点苦，更多的，却是诱人深入的淡雅清香。

　　林昭杵在原地，张了张嘴，可惜他的喉咙完全不受控制，未能成功发出“老师”的音节。

　　路温寒放下手中的光屏，回头望向他，露出那双与头发颜色一般黑的眼珠。那才是黑洞，林昭不受控制地想，是宇宙永恒的归宿。

　　利剑般的浓黑眉毛，笔挺的高鼻梁，斧凿般刚毅的面庞。

　　英勇，残忍，寡情，无欲。这才是路温寒。

　　“林昭，”路温寒平静地开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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