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 in dreams

　　是，或者不是，答案很简单，前者只需要点头，后者只需要摇头就行了。但无限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对我说：“不知道，还在调查。”
　　不知道，还在调查。也就是说，地铁坍塌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抬起眼皮问他：“今早，馆长和你说了什么？方便告诉我么？”
　　“有人在打探你的下落。”
　　“所以？”
　　“不用多想。”
　　“哦……”
　　还是这句话，是不想告诉我么？还是说……这里的“有人”和我的前事有关？那我的前事又是什么呢？
　　越想，越觉着谜团扑朔，还不如听他的话，说不要我多想，那就真的不多想这些了——后来想想，大概也是因为他总是很令人信服，足够让人心安的原因，又大概……是因为，我被有人打探我这件事给震惊到了吧。
　　毕竟，在那之后，我虽然没想这些了，却满脑子都在循环几个问题：对方是什么人？我到底有多重要？他们为什么要找我？和会馆起冲突的，都是坏人么？我为什么要和无限做那样的约定？
　　可惜，还是那样。想得太多，答案注定无解，最起码，是现在的我而言是这样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们到站了。
　　阿根把小白摇醒了，牵着迷迷糊糊的她下车。我和无限紧随其后。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被田园风光所震撼，我深吸了口气，舒服的呼了出来，向四周张望，“这里，很不一样。”
　　“空气要比城里清新一点吗？”阿根这么问我时，小白揉了眼，看起来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我看着他们，偏头一想，随后点头，“大约？风景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很难形容。”
　　听我这么说，阿根笑。小白则拉着我的手高兴道：“那你应该会很喜欢这里的。这里可好玩了。还有比丢。”
　　“比丢是？”我问。
　　“一只团鼠的名字。”见小黑跳上了小白的肩，正摇着尾巴问她比丢如何了，无限相当淡定的把手收回背后，顺道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彼时，阿根也自觉退到了我身旁，和我一起走，“比丢喜欢吃木头，但不能吃活的生物，否则会暴走。”
　　“哦~”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我似有所悟般问他：“它是不是很能吃？还跑得特别快？喜欢打地洞？一眨眼就没了？”
　　“咦？你见过？”见他惊讶，我……
　　滴汗，扶额叹息，“我不止见过，还养过呢。”结果一下子就把房子给养没了。
　　不过，好像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去的老君那里，让他给我找个新的地方住……
　　emmm……关于这件事，有点丢人，我决定不说出来，赶紧转移话题，“那比丢养在你家，房子，额，不危险么？”
　　“还好。”他双手抱头走路，看起来悠然自得极了。对我笑时，他示意我去看小黑，“有嘿咻在。小黑是比丢的克星呢。”
　　“哦~驯化。”我恍然大悟。我懂我懂。我看向无限，心想，这样下来，不就形成一条完美的食物链了么？无限能够驯服小黑，小黑能够驯服比丢，但小白喜欢比丢，小黑就不会为难比丢。
　　啧，自然规律，无处不在。
　　但阿根却黑线，“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的？”我下意识反问过去，让他黑线更严重了，无奈道：“你说的驯化，那只是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哦？”我意外，“不太懂，你仔细说说？”
　　“呃……”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实诚，他被吓了一跳，“你变了啊。”
　　“啊？”
　　“不是啦，”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又黑线，随即推了下眼镜，将眼中的慌乱掩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想一个比较好笑的笑话。总之，他现在成谜一般的态度让我不得不注意他，听他状似无事的耸肩道：“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是么？我想问出来，但听小白在前面唤他，他迅速跑了过来，于是话到嘴边，全变成了叹气，“他这话，究竟是谁的意思呢？”
　　一具身体，两个灵魂，无论是谁的想法，都出自同一张口，那究竟是谁的意思呢？
　　其实我很清楚，我更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这好像是在明知故问。老君、玄离、清凝仙子，故事不就是这样的么？所以，也许我更应该问：“无限，你说他这样子好么？”
　　但这些，在我一次次的欲言又止中，最后都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忽然觉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被黄昏笼罩，天地辽阔中，人声欢笑里，我实在问不出这样渺小又迷茫的话。
　　是好是坏，从来都是靠自己来决定的。
　　而之前的我和无限做了那个“下次见面，不问前事”的约定，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吧？
　　——当记忆全消的我重新面对这个世界时，是好是坏，我得自己决定才行。
　　很大胆的决定，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我抬起手，拂起一缕风，把它们送到前方，让它们渐渐汇成一股浪，卷起稻田里的金芒，将稻香送上青天。
　　不过，我也很喜欢这里。
　　人间俗世几千年，炊烟袅袅，代代相传下来的质朴在黄色的土壤里扎了根，令数百年后的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仍能看到当年的模样。
　　再见，罗城。
　　我叹息着闭上眼，听风卷成涌，小白的欢笑裹挟着稻浪声传向远方，不由得又把眼睛睁开，看向无限问：“这里，你现在再来，还会想起当年模样么？”
　　他负手而立，看向远方道：“偶尔。”
　　“偶尔？”我挑了下眉，有点意外他这个用词，不过稍一细想之下，又觉情理之中，“也是，你一直都很冷静。”
　　他没说话，但我也不在意，继续道：“我又想起一点东西了。你当年……凭一己之力打下了罗城，是吧？”
　　对此，他沉默着。那我就当他默认了，又道：“你助人类攻下城池，却被人类所伤。当年你受的那些伤，有一处在胸口，几乎刺进了心脏。那时我医治你，一直没问过你是怎么想的，现在来问，来得及吗？”
　　时间抚平伤痛，亦能沉淀明矾。我现在，纯粹就是在没事找事。
　　毕竟，这条去往阿根家的路一看就还有很远的样子，要是一路上都不说话，那多尴尬。
　　无限大概理解了我这种闲来找事的心情来由，愿意给我台阶下，难得开口道出了两字儿，“忘了。”

　　额……
　　这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我瞬间黑线，“这种事你也能忘？差点就没命了唉，喂。”
　　但似乎，他还真忘了，认真想了会儿后，神色平淡道：“神生漫长，没必要记住太多的事。”
　　“哦……有点道理。”
　　等等！
　　“啧，你居然承认你有神生了。”意外收获，意外收获，还真是意外收获。瞧我问出了什么？
　　我笑得不怀好意，“但就你现在的实力而言，不是封神的境界吧？”
　　仙之上，神之下，这个人说他在本质上更接近于妖精，可真谦虚。

　　可是，他却没理会我的这种惊讶，看向我的目光依旧平淡，甚至称得上是寡淡了，就连语气也是那样，突然就让人感到索然无味了，“你知道封神的实力有多强么？”
　　“那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我不知道呢？”我相当无所谓的耸了下肩后，见他一怔，不由得心下一紧，状似轻松道：“你看，这就是矛盾所在。”
　　的确，是矛盾所在。
　　他承认自己是神，但如今之实力却达不到神的境界，他反问我封神的实力有多强，要么是因为曾经的我尚未达到那个境界，要么就是……他笃定我想不起来。
　　所以，前后联想起来，几乎能得出一个猜测：他修为折损，也和我有关么？
　　我思虑着，不敢贸然问他，只好变着法的去确认一些事，“不说这些了。我记得玄离也是双空间吧？冰火双系，难得。”
　　在我意料之中，因为这是句废话，他没回答。那好吧，我只好独自承担尴尬，继续说下去，“小黑也是难得的双空间。但他的领域在六年前受损，虽然没被完全破坏，但也几乎不能用了，这几年……你一直都在找能让他恢复的方法吧？”
　　我见他轻微的顿住了一下。虽然还是没回答，但我想，我应该是猜对了。于是我握手成拳，再接再厉道：“我的出现，给了你希望吧？所以，你现在对我的安全……很重视。”重视到，甚至连去帮忙都觉着有点冒险，从而叫若水去的地步。
　　而按照这个逻辑想下去，其实还可以推出一条：他其实也很希望我能想起来。
　　但，当这样的希望与曾经的约定相悖时，他又该怎样选择呢？
　　对无限来说，其实这根本不需要选择——他现在就做得很好。他把我带去见老君，想借他老人家之口讲述我的过往，从而帮助我恢复记忆。
　　那么，问题也来了。
　　“哎，无限，”我伸手去触碰田边的稻穗，粗糙的外壳扎得我手疼，稍不留意就要被割一下，让我赶忙收回手，将指腹的红痕抹去，“我怎么记得，我和老君也有个约定呢？你这么着急带我去见他，让我输了，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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