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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
小宁儿坐在摇车里,有滋有味的吮着自己的拇指,不时发出咂咂声,一只手吃遍了再换另一只手,还口齿不清的嘟嘟哝哝说个不停:“凉…亲…凉…亲…啊…爹…爹…”
我看着好笑,坐在桌边一边搅碗里的药,一边伸手去拨弄她头上的冲天小鬏鬏。
这小丫头,下巴上还挂着一条晶莹的口水,闪着亮光,我刚捉起她的袖子上去擦了擦,谁知就正巧被掀帘进来的茂云瞧个正着。
茂云忙走过来从我手中夺过小宁儿的袖子,掏了帕子细细地擦,嫌弃的说:“公主啊,母妃也忒坏了些,竟拿我们的袖子来擦嘴巴,把我们这么好看的新衣服都给擦脏了。”
偏这鬼精灵竟还适时的唔唔两声,茂云乐的抚掌,笑道:“娘娘你看,公主都说是呢!”
我嗔了她一眼,继续搅碗里的药。茂云见了伸手过来摸了摸碗,气道:“娘娘!药都凉了,怎么还没喝呀!”说着便扬声叫怡珠再送一碗进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院里的怡珠便响亮的应了一声:“好嘞!”
我无奈的跺脚:“我不用喝的,他方才还在肚子里蹬我呢,十分有力气!”
怡珠送了药进来说:“刘太医说了这只是安神养气的,您上次生产不顺,这次要早早调养才是。”说着便将药碗递到了我嘴边。
我正恨恨的接过来就准备一口灌下去,赵衍突然进了院子大声叫我:“意安!意安!”
我忙撑着桌子站起来,扶着茂云的手往门口迎他。
赵衍几步跑到我跟前,一脸的喜难自抑,扶住我的双肩,激动地说:“意安!我军大捷!我军大捷啦!我们的西路军在中路大军的策应下直冲耶支腹地,生擒了耶支的大帅,他们的七万人马俱已降了!”
闻言,我亦激动起来,紧握着他的手叫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一字一句坚定的在我耳边说:“意安,我没有食言!”
我趴在他怀里用力的点头,喜极而泣。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出生在先帝的泰康三十七年十月的小宁儿再过几日就将满两岁了,而他在那一年二月许给我的三年承诺也终于在昌平二年的十月提前兑了现。
他紧紧的抱着我,我亦紧紧的回抱着他,忆起他这两年宵衣旰食不辞劳苦,我心疼极了,眼泪簌簌而落,认真的说:“阿衍,这三年来你辛苦了,我们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闻言他用力点头,揉了揉我脑后的发,将脸埋在我的颈间,柔声说:“这三年来委屈你了!这么多的坎坷与波折,还好你一直在我身边。”
激动感慨之余,我突然念及希达尔沁,一时欲言又止。
他知我所想,回说:“葛木詹领了几千残兵向北部后撤,仍在负隅顽抗。我已下令拨出一万人马分两路合围他们,尽力慢慢招降。另十万人马先行班师,其余的人先在耶支安顿下来,帮助当地的人重建战乱毁掉的家园,待到降服葛木詹,稳定了当地的局势再回朝。”
我点了点头,战争是十分残酷的,而他看在希达尔沁的面上对待葛木詹已经留足了情面了。
于是不再多问,拉着他向桌边走去。正走着,突然想起方才的药还没喝,忙说:“那个,我突然想去院子里玩一会,不知道他们今日喂了小羊羔和小红马了没…”
他却好似发现了端倪,眯着眼睛细细的盯着我,扬声问:“娘娘今日的药喝了吗?”
怡珠茂云异口同声地答:“没喝!”
于是,赵衍不由分说地揽住我的肩膀,推着我往桌边走了过去…
…
昌平七年,希达尔沁薨了。
自我二人那日达成协议后,她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善良天真的希达尔沁。她不再整日阴着脸瞪着宫里所有的女人,担心她们会从她身边夺走赵衍,她好像更懂了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起初,原先的那些嫔妃想尽了各种法子想来分宠,设计暗害我的,想把希达尔沁从后位上拉下来的层出不穷。
但未出半年,她们见无论怎么争赵衍也终日宿在邀月宫,要么就是常去延福宫瞧瞧希达尔沁,再不曾进过第三个人的院子,便慢慢死了争宠的心,三几个志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赏花的、打叶子牌的、办诗会的、练琴棋书画的…的…渐渐的日子也过的有声有色。
我常常派人去请希达尔沁来我宫里一起用饭,刚开始她还不肯来,后来偶有一日在园子里遇到我们抱着小宁儿闲逛,我硬将小宁儿塞给了她要她抱抱,这小丫头便又成功俘获了一个人的心。
她很喜欢小宁儿,亲手做了各式各样耶支的小玩意儿拿来邀月宫,对着这个小丫头的耐性比我还好。
但耶支败了以后,即使赵衍下令招降,葛木詹到底还是死了。消息传回来,希达尔沁就大病了一场,此后身子便一直不济。
我与赵衍常常分开去看她,有时候一起去了,我也会悄悄先退出来,让赵衍多陪她坐一会。
那日一早,延福宫的丫头便跑来说皇后瞧着不大好了,我急急带着小宁儿和玮儿璂儿琪儿去看她,四个孩子齐齐跪在榻边轻轻的叫母后,好一会,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握紧她的手柔声说:“皇上就快下朝了,我已遣了人去递消息,他马上就会过来看你的。”
闻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姐姐,谢谢你…我还有一事托你…我去后…请你送我的尸身回耶支吧…我一直…一直想…回去…”
赵衍匆匆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了,赵衍下令将她的尸身送回耶支葬在她的母亲身边。
一年后,群臣上奏称延福宫久旷,请立继后。
赵衍回来问我,我想起希达尔沁,一时不愿答应。
他便搂着我静静坐着,许久后才开口说:“一直以来,在我心目中便只有你一个妻子,做不做皇后本无甚所谓。然我为皇上,百年后只可与皇后同陵而寝,我想与你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
听他这样说,曾经走过的岁月那些苦与乐泪与笑仿佛都回到了眼前,我心中一时感慨万千。默了许久才笑说:“好,我答应你。但你可不能比我先死,你若先死了,就要封陵,咱俩还是到不了一处去。”
他没想到我会提这样的条件,被我的话狠呛了一下,咳嗽几声大笑起来,紧紧的搂着我说:“好,我答应你!一定比你晚点死可好?”
…
昌平十六年,赵衍下令,命中书令家的小儿子尚珲宁公主。
正式下旨前,他同我都不放心,我便寻了个机会拉着小宁儿避开人悄悄的问:“你真愿嫁给那个傻小子?那小子半点也没有你父皇的机灵劲儿。”
小宁儿赖在我怀里,羞答答的说:“我认识他时,他不知我是公主,我也不知他是中书令的儿子…”
出降那日,赵衍拽着我直将送嫁的队伍送到快要出了宫门,还是礼官来说不合规矩,将我们撵了回来。
他便一整日都像丢了魂一样,满院子走来走去。走了一会跑来看看我,见我正在看赵琪读书,默默的走开了。一会又跑来看看我,见我绣起了帕子,摇摇头转身走了。没一会又跑了过来,看我正哄着小玥儿吃米糊糊,终于忍不住了,问我:“怎的小宁儿嫁了,你竟一点也不觉得心里难受吗?”
我大笑着回:“有何难受的,早早嫁了才好呢。你得这样想,她早早嫁了人,你我尚能多护她几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啊!是吧!你得这样想…”
赵衍听了深以为然,趴在我膝边逗我怀里的小玥儿:“小玥儿赶快长大!父皇也给你找个好驸马!”
然而这晚,我翻腾到半夜也没睡着,轻手轻脚起身倒水喝,刚下了床身后便传来一阵笑声。
赵衍:“哈哈哈哈!你还说你不难受!你不难受你怎么睡不着!哈哈哈哈…”
我立刻回身踢了他两脚:“你厉害你厉害!你厉害你倒是睡呀!”
最后,我们谁也没睡着,依偎着坐在床上。
“你说那个臭小子会对我们小宁儿好吗?会像你对我这样好吗?”
“会的会的,咱们小宁儿的眼光,必差不了…”
“他要欺负小宁儿怎么办啊…”
“我就狠狠的揍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
…
昌平十八年中秋,小宁儿同驸马一同进宫来。
赵衍终于逮着机会捉着驸马陪他下棋,小宁儿便躲在我身后悄悄的问茂云:“云姨云姨!如何才能怀上小娃娃呀?”
这孩子!怕不是跟驸马在一起呆久了,也变成傻的了?
早年怡珠同太医院的一个小太医两情相悦,我便放了她出嫁,茂云却怎么劝也不愿意嫁人,就这样一直守在我身边。
她放着我不问,竟去问一个从未嫁人生养过的茂云?
难道是觉得我生了太多个,来问我有些丢面子?
正此时,丫头们端了菜送来,小宁儿一见桌上的炙猪肉便捂着嘴呕起来,可把驸马吓坏了,一叠声的催着叫太医。
我哈哈哈的笑,越笑越大声,赵衍扭头过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哼!瞪我做什么!这下她便不用再问了啊…
…
…
昌平四十一年冬,后许氏薨,帝甚哀,令罢朝三月治丧,葬后于帝陵。
昌平四十二年春,帝崩,令与后合葬,太子璂即位,次年改国号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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